第五十八章 流言之殇 一(2/2)

景安帝挽留再三,做出个情深意重的样儿,藩王再三上表,景安帝便允了他们回藩镇的折子。藩王们要走,有几位国公则是想留下来,他们各人皆有子弟入学念书,何况到国公一爵,也就没有藩镇重任了。既想留下,景安帝便让他们留下了。

如此,景安帝又设宴,与藩王共饮,之后令大皇子代为相送,各路藩王留下在京学习的子弟,便各回各的藩镇去了。

当然,藩王们走前,依照先时宗室大比的成绩,该给实缺的,景安帝都给了实缺,有些成绩好的,还是给的不错的实缺。另外,藩王们先时上表为子弟求爵位之事,亦是按照宗室大比的成绩来的,成绩好的,爵位给得便痛快;有些实在不堪入目的,景安帝直接就说了,待三年后宗室大比,若考得好,再赐爵不迟。至于宗室改制之事,虽则要削减普通宗室的银米,但并没有一步到位,而是逐年递减,而且以前给宗室的诸多限制,如今也解除了,只要不去做下九流之事,普通宗室与寻常庶民无异,士农工商,无所限制。当然,便是普通宗室也是有一些优待的,譬如年未满二十岁的宗室子弟与年满六十岁的宗室老人,朝廷依旧每月会有粮米供应,只是没有先时的六石之多了,改为一石。还有,宗室子弟可就近入学,官学减免学费。同时,宗室子弟也可考取京城宗室书院,每年有考试名额供应,参加宗室大比。另外,宗室子弟亦可科举,这上头,就与平民没什么差别了。

总之,藩王们来之前,没有料到这半年时间竟会有这么一场轰轰烈烈的宗室改制,待他们离去时,这座天子之城依旧繁华热闹,但看着来来往往来京城读书的宗室子弟,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呢。

顺王走前还与秦凤仪约了一场架,然后,走时有些鼻青脸肿,顺王倒是很义气,还与景安帝说了:“这是我与秦探花的私事,就别说与皇婶知道了。”

景安帝笑道:“王弟你这性子,还跟小孩儿似的。”

顺王拱手道:“三年后再来给皇兄请安。”他又请景安帝多看顾他在京的子侄们,便辞了景安帝而去。

顺王闹了个鼻青脸肿,秦凤仪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十分怀疑顺王是嫉妒他生得俊,所以猛往他脸上招呼。景安帝看秦凤仪那烂羊头的惨样儿,让他先在家把脸养好再去宗人府当差。反正现在宗室书院都建好了,宗室改制也有户部、宗人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宗人府差事不忙,景安帝实在见不得烂羊头,就放小探花养伤假了。

结果,秦凤仪刚在家养伤,京城却不知从哪里流出一则流言,这流言还是关于秦凤仪的,流言的出处,是自祥瑞而来。流言是这样说的:为什么祥瑞是被秦探花撞见的呢,因为秦探花本就是有大福泽之人呢,无他,祥瑞是白鹿,秦探花媳妇儿肚子里怀的,就是一条白龙。所以,这祥瑞才能被秦探花遇着。秦探花福气大,他儿子福气更大。

秦凤仪听到这事,当即就气坏了,他当然知道这白龙不是随便说的啊!秦凤仪气道:“明明是白蛇,哪里是白龙了!”

但这话显然是不能服众的,因为民间就有说法,都是管蛇叫小龙的。

当年,汉高祖刘邦,可不就是斩白蛇起义嘛。当然,据说后来那条白蛇转世投胎,做了王莽。秦凤仪疑神疑鬼的,跟媳妇儿道:“不会有人来杀咱家儿子吧!”

“胡说什么呢!”李镜立刻斥责秦凤仪。

秦凤仪因着这事,还特意去跟皇帝陛下解释了一回,道:“我梦的就是一条大白蛇,不是龙。龙岂是什么人都能梦到的?再说了,龙是胎生,大龙生小龙。蛇是蛋生,大蛇生蛇蛋,蛇蛋再孵出小蛇来。我岳母生我媳妇儿的时候,梦到一个仙子交给她一个大白蛋。所以,我媳妇儿上辈子说不定是一条大蛇,然后,我儿子是条小蛇。”

景安帝好笑:“行了,朕岂会信这等无稽之谈。”“陛下不信就好,我是怕影响咱俩的感情。”秦凤仪郁闷道,“陛下不晓得,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晓得谁跟我有这样的仇怨,要编出这样的谎话来。”

秦凤仪原本怀疑藩王们,但藩王们都回封地去了。还是景川侯消息灵通,悄悄告知秦凤仪是一位镇国公夫人进宫时同太后说的此话,那位镇国公夫人说:“不知是真是假,只是这白鹿岂是轻易可得的,咱们皇家这么多有福气之人,怎么倒叫一介小臣遇着了?听说这位秦探花太太有孕之时竟梦得白龙入身。娘娘,这可是不可不防啊!”

裴太后当时虽斥责了这位镇国公夫人,说这都是无稽之谈,只是到底想到先时偏殿屋檐遭雷击之事,难免心里亦不大痛快。

何况时下之人多有信这些神鬼传闻之事的。譬如,大皇子妃生小皇孙前便有太阳入怀之梦,就是太后娘娘当年生今上时,亦有大星入室之梦,像秦探花太太,梦到白龙入身,这样的吉兆岂是寻常人能有的!

而且流言当真是传得比什么都快。哪怕景安帝亲自辟谣,说了秦凤仪梦到的是白蛇,不是白龙,可素来假话比真话传得广。便是秦凤仪这素来不爱理会流言的性子,也为此流言苦恼不堪。

而且这都不用查了,就是秦凤仪得罪了宗室的缘故。

关键,秦凤仪自来京城,得罪的也不只是宗室这一桩,他御前得意,再加上他这性子,得罪的人多了去。如今有这流言,那些与秦凤仪不睦之人,只恨不能落井下石呢。

结果就是,此等无稽流言,竟越传越广,转眼竟有诸如“白鹿现,白龙出,天地换新主”之类诛心之话流出!

纵使秦凤仪心理素质如此强大,此时都说:“这京城算是住不得了!”

秦凤仪与媳妇儿商量着,待明年谋个外放,干脆去南夷州做官算了。

李镜也为此大是不快,她如今月份大了,身子笨重,扶着腰道:“我们在京一日,这流言怕是不能了了。外放也好,你与父亲商量一下吧。只是我这身子,一时也走不了。”

“外放也不是一时的事,况且这也不急的,爱说就说呗,真个神经病,叫他们说去好了。咱们又不会掉块肉。放心吧,就是外放也必然是待你生产后,咱们大阳大些才好。不然,小孩子赶远路,我也不能放心呢。”秦凤仪虽然小事爱咋呼,大事上当真是个沉得住气的,也不是那等没主意之人。

李镜听他这样说,倒也渐渐安下心来。

秦凤仪安慰妻子道:“放心好了,这么点小事,我不过是不想在京总被他们谣言诟谇罢了,哪里是怕了他们。”

秦凤仪跟爹娘商量外放之事,反正自从做官后,家里事就一向是他做主的。秦老爷、秦太太在这上头一向没大主意,秦老爷道:“这要是有人要害你,离了京城怕是会更好下手呢。”

秦凤仪道:“离了京城不见得是谁对谁下手,在外谋个一县之主去,南夷州是章大人在做巡抚,有他在,咱到那里也不必怕谁。”

秦老爷一听是南夷州,倒也放心了些,道:“再问问你岳父,要是你岳父觉着还成,就寻个清静去处,咱们一家子过清静日子也好。”

秦凤仪应了,去找岳父商量,景川侯倒也没说不好,只道:“陛下素来待你不同,这事,你亲自与陛下说一声,再谋差事不急。”

秦凤仪道:“我也这样想。”

景安帝听了秦凤仪想外放的话,却道:“这急什么,你媳妇儿不是眼瞅要生了吗?再者,难道有点儿流言朕就要放逐心爱的大臣,他们想得也忒美了。你且放心当差,朕还没到眼花的地步。”

原本说说秦凤仪家的胎梦什么的,景安帝也没在意,但这种“天地换新主”的话都出来了,当他这皇帝是死的吗?景安帝这等实权帝王,寻常小事不一定计较,但如今犯了他的忌讳,景安帝直接革了两位镇国公爵,圈禁在宗人府,之后,朝中颇有大臣调度,那些散播谣言的,没一个有好结果。便是平郡王府,也有两位子弟被革职,永不录用!更不必提其他功勋豪门,但有推波助澜者,均无好下场。

之后,景安帝借“朝中颇有妄语”为由,对整个朝廷宗室来了一次大清洗,不是没有大臣求情,景安帝冷笑道:“朕再宽厚下去,怕真要被他们‘天地换新主’了!”

有御史以“不过民间无知传言,请陛下不要介怀”为由,请景安帝宽大处理,景安帝当下就将此御史贬斥了去,天地都要换新主了,还要他宽厚,再宽厚,怕就真要把“新主”宽厚出来了!

整个朝廷宗室的震荡,直待年前方歇。

不论朝中对于此次大清洗持什么态度,秦凤仪私下跟媳妇儿道:“陛下可真够意思。”

李镜笑道:“陛下是多年君王,自然威仪不凡。”

有景安帝出手,这等流言消失之快,简直就像从没出现过一般。

秦凤仪是“无流言一身轻”,现在也不提外放的话了,只是在御前服侍得越发用心,以报君恩。景安帝看他如此殷勤,心下暗乐,还与愉老亲王道:“凤仪真是个实心肠的性子。”

愉老亲王道:“这孩子,至纯至真。”

愉老亲王也很喜欢秦凤仪,觉着秦凤仪活得通透。景安帝肃清宗室,自然没少得愉老亲王帮忙。

如今,活得通透的秦凤仪却遇到了一桩糊涂事,倒不是朝廷的事,也不是他家里的事,而是岳父家里的事。说来真是令人无语,出嫁的二小姨子,原本嫁到桓国公府后好端端的,结果大过年的,硬是闹了一场气。

他岳父多要面子一人哪,原本这事秦凤仪并不知道,可后丈母娘实在是被柏衡气晕了头,用后丈母娘的话说:“这话要是不说出来,那真是要憋闷死我了!”

李家人提起这事就一肚子气,便是李钊素来好脾气,对柏衡也是无话可讲了,景川侯现在更是不正眼看柏衡一眼。这事,还就适合秦凤仪去劝一劝。秦凤仪本身也是个热心肠,就问怎么回事,李钊私下同秦凤仪讲:“阿衡有个房里人,很是不老实,二妹妹才嫁过去俩月,他这位房里人倒有三个月身孕了。你说说,着不着恼?”

秦凤仪也挺惊奇,道:“我看柏衡不像脑子有病的啊,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啊?”

“看着不像有病的,做出的事叫人没法说!”李钊气道,“太太已把二妹妹接回来了。”

秦凤仪道:“他既有个心爱的人,干吗娶二小姨子啊?”“你傻呀,他家能叫他娶个丫鬟啊?”

“后丈母娘这么疼二小姨子,怎么先前连女婿房里人都没打听清楚啊?”秦凤仪道,“这要是知道柏衡房里人都有身孕了,就是定了亲,也不能叫二小姨子嫁啊!”

“唉,这里头另有缘故。”李钊叹口气,方与秦凤仪详细说起来。原来,柏衡原就有两个屋里人,京城风俗,男孩子成年以后,尤其豪门,怕家里孩子去外头胡闹,索性就给放两个知根知底的丫鬟,也省得孩子没经过人事,出门反叫人给带坏了。柏衡亦是如此,景川侯夫人自然不可能没打听过,而且柏世子夫人也说好了,成亲前就把俩通房丫鬟打发出去。桓公府不可能无此信用,奈何,通房丫鬟是打发了,可其中一个颇有心机,料到公府要打发了她们,便偷偷停了汤药,被打发前已有一个月身孕,出府后又悄悄同柏衡联系上了,也不晓得这位通房丫鬟如何这般神通广大,硬是哄着柏衡给她置了外宅养胎。柏衡大概是业务生疏,李二姑娘又是个心细的,一来二去就发现了,李二姑娘倒不是个性子烈的,但堂堂侯门嫡女,娘家侯府,外家郡王府,现在宫里的皇后是她嫡亲的姨妈,李二姑娘哪怕是个好脾气,也不是个面团儿啊!这事便闹了出来。

李钊道:“简直气死个人,二妹妹先时也没跟娘家说,只是与柏世子夫人说了,柏世子夫人也是气个好歹,就要打发了那丫鬟,柏衡这个混账东西,反倒执拗起来,被那丫鬟哄得不知东南西北。”

“那现在怎么着啊?”“二妹妹说了,她倒不是容不下姨娘庶子,可这样有心机的女人,她断不敢叫她进门的!”

秦凤仪点头道:“这是正理。叫桓公府处置了这个女人就是,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你不晓得,桓公府的老夫人,十分疼爱柏衡,柏衡求到老夫人跟前,老夫人又说,已是如此了,处置了那女子,反叫柏衡与二妹妹离心,何况一个丫鬟,再如何也越不过二妹妹去。”李钊道,“你说说,这叫什么话!”

秦凤仪嘿了一声:“这可真是啊!”

秦凤仪又劝大舅兄道:“唉声叹气有什么用啊,要依我说,还不如叫二小姨子和离,趁着年轻,另寻个明白人。至于柏衡,他愿意娶丫鬟就娶丫鬟去吧!”

“婚姻大事,岂能说和离就和离的?”李钊道,“能往一处过,还是要往一处过的。”

秦凤仪毛遂自荐道:“要不,我帮着去说说?”

李钊也是这个意思,道:“这事,我要去说,就显得上赶着柏家了。必得教桓公府个明白。不然,他家还觉着二妹妹嫁到他们家就是押给他们家了呢。何况公府里心大的丫鬟不止一个,有一就有二,有这么一个先例在前,怕是以后多要有这种混账东西近前了。倘柏衡依旧这么混账,倒不如叫二妹妹回娘家,另嫁个明白人;若他能明白,就此处置了那丫鬟,倒还有可谈的余地。”

大舅兄还是想得很周到的,秦凤仪道:“我先过去问问,看看他家是个什么意思。”

李钊深深叹了口气,拍拍秦妹夫的手臂,秦凤仪揶揄道:“当初还骗我跳湖,现在知道我好了吧?”

李钊好笑:“是啊,你最好,保持啊!”

秦凤仪回家跟媳妇儿说了这事,李镜骂道:“不开眼的狗东西,娶了二妹妹,还敢跟丫鬟牵扯不清!”

“看,要是知道你这样生气,就不与你说了。”“不是生气不生气的事儿,就没有这么办事的,这说不定还不是柏衡一人的主意,有这样的丑事,谁家不是立刻就处置干净的!他家能拖拉到这会儿,就是没把咱家放在眼里!”李镜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去都不用去,年前要是他家不把事处理明白,立刻就与他和离。二妹妹年纪还小,另寻婆家,哪怕门第低些,也寻个明白人,过一辈子的痛快日子。”

“唉,这毕竟是成了亲的,能劝还是要劝一劝的嘛。”秦凤仪道,“我看柏衡也不似那昏头的,这人年轻时,谁还没糊涂过呢,能明白,便是好的。”

李镜冷笑两声,瞥了秦凤仪一眼,小秀儿!

夫妻俩心有灵犀,秦凤仪摸摸鼻梁,笑着握住妻子的手,道:“你看,我也有昏头的时候,后来还不是明白了,瞧咱们现在多么恩爱,是不是?”

李镜也不是动不动就翻旧账的性子,与丈夫道:“你去说这事儿,必要不卑不亢才好。二妹妹虽嫁给他家了,可这世上也不是没有和离的。咱家虽不愿意和离,但若柏家实在不识趣,也不必再迁就他家!”

“我晓得。”

秦凤仪去了柏家,在柏家三代人跟前说的这事。秦凤仪道:“我既过来,就是想着,若有万一之可能,毕竟是二妹妹与阿衡的一桩姻缘,能过,还是要过的。倘实在不成,也是无缘,便罢了。”

柏御连忙道:“凤仪这是哪里的话,哪里就到这地步了。”

秦凤仪道:“不是这么说,您家与我岳父家,本是因着两家交好,方做的亲家。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倒不是二小姨子容不下通房侍妾,陪嫁丫头好几个呢,阿衡开口,二妹妹难道会不许?只是,谁家成亲嫁人,也是盼着过太平日子的,不是我说,就这样心大的丫鬟,我没有姊妹,可您家也是有闺女的人家,将心比心,要是放您家闺女遇着这样的事,得怎么想呢?何况阿衡又这样珍视此女,您家老夫人也说了,‘已是如此’。我就不明白了,这阿衡是叫丫鬟算计了,有了骨肉,就要‘已是如此’,那倘若叫什么青楼女子、暗门子的人算计了,过个一二年,带着孩子找上门来,难不成,还要‘已是如此’了?”

柏家男人们的面色都不大好看,秦凤仪继续道:“要说手段,你们这样的大户人家,什么样的手段没有?阿衡不就是爱美色吗?弄他十几个瘦马搁屋子里,叫他每天不带重样儿地玩儿就是,咱家又不是出不起那买瘦马的银钱。可说句心里话,二妹妹嫁人,是想一辈子一条心地过日子?不是成天鸡飞狗跳的。再者说,谁家给儿子娶媳妇儿,不是盼着儿子媳妇儿一条心地过日子的。难不成有人家娶媳妇儿,是要儿媳妇儿帮着管儿子一屋子小老婆的?这原是您家的内务、您家的丫鬟,据那丫鬟说,她腹里还是您家的骨肉,这事,我们外人自是不好多管。只是叫我说,阿衡这心思也忒浅显了,叫个丫鬟就辖制住了,他这样的性子,眼下有你们诸位长辈瞧着,有家族护着,是无妨的。可你们敢放他出去吗?他这样怜香惜玉,不用别个手段,他不是置了个外宅吗?雇个暗门子在他那外宅隔壁赁间屋子,就他这能叫个通房丫鬟哄住的,哪里经得起暗门子的手段?他有这一条,不要说官场上,就是以前我们商贾行里,他也是好拿捏的了。

“你们自然是护着自家孩子,可要我说,现在你们教他个明白,这是家里人,怎么着也要留三分余地的。要是以后让别人教他个明白,就不知是什么光景了。”秦凤仪道,“你们与我岳父家,原是世交,阿衡他既爱丫鬟,何不娶个丫鬟?想是他自己也明白,得娶门当户对之女。可我说句明白话,不论他与二妹妹这日子还过不过得下去,除非他以后娶的就是个丫鬟,那丫鬟一家子得靠他吃喝过日子,他才能爱纳几房纳几房。不然,娶名门大户之女,人家带着大笔的嫁妆、带着家族人脉嫁过来,他还能想要怎样就怎样?我竟不知世上还有这样的好事。两家联姻,结的是两姓之好。这事,您家年前给个答复吧。到底如何,莫坏了两家多年的情分,便是他们两人无缘,也无须强求。”

其实,叫秦凤仪说,这话去说都多余,柏家也不像糊涂人家。这不,年前就把人处理得干干净净了,柏家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柏衡虽有些消瘦,却也一下子就成了个明白人,亲自去岳父家把媳妇儿接了回去。至于那位在外的外室,已烟消云散,不知去向。

柏衡私下还找秦凤仪道谢了一回。秦凤仪笑道:“你不怪我多事就好。”他还悄悄问柏衡,“你这怎么突然就浪子回头了?我还以为你们得离了呢。”

柏衡瞪秦凤仪一眼:“我也不过是一时糊涂,我原以为……唉,不说了。”

秦凤仪没打听出来,倒是李镜听到一些风声,夫妻俩说私房话时,李镜道:“二妹夫是听到那丫鬟跟家里人秘密地商议事情,一下子寒了心,就此回了头。”秦凤仪生来就有些疑心病,搔搔下巴,道:“这事儿有点儿巧啊!”

李镜瞪他一眼,悄声道:“只要能叫那傻蛋回头,有用就算了。原本那丫头也不是什么好的。”

“孩子怎么着了?”秦凤仪问。“孩子他娘都没了,哪里还有孩子。”

秦凤仪唏嘘道:“那丫鬟固然可恨,孩子到底无辜。”“好个糊涂人,你就知道那孩子是二妹夫的?”李镜道,“她既存了这样的心,秘密地停了汤药,可怎么这孩子就刚好三个月?难道就不是她见停了汤药,也没动静,私下与哪个男子勾搭,进而有了身孕吗?兴许连她自己都不晓得这腹中子是谁的呢!”

秦凤仪彻底无语了,最后搂着媳妇儿道:“要不说,还是夫妻二人一条心地过日子最好。”

此事一了,秦凤仪再去岳父家,颇受了后丈母娘好茶好果一番招待。后丈母娘私下更是把这后女婿一通称赞,还跟丈夫道:“待给咱们三丫头寻婆家,再不找高门大户,就照着大姑爷这样儿的,肯上进、人品好、一心一意的寻!”

景川侯好笑:“你现在倒是觉得他好了。”“这叫什么话,什么时候大姑爷不好了?”景川侯夫人早把先时说秦凤仪坏话的事忘得一干二净,道,“阿衡这虽是回了头,到底叫人不放心。”“他小孩子家,年轻没见过世面,叫个丫鬟哄住了而已。”“可你看咱们大姑爷,怎么就没这样的事?人家对阿镜真心。”

景川侯心说:你怎么知道没有?秦凤仪混账起来时更是叫人不想提,还跟个村姑牵扯不清呢。好在,这是跟自家闺女之前的事了,但景川侯当初知晓此事,心里也不是没有剁了秦凤仪的心。想你个盐商子弟,还干过这样的事,这样的品性,竟还敢来侯府提亲?你是不是嫌命长啊!可谁知,竟还叫这小子把亲提成了。

同是做侯府姑爷的,景川侯夫人现下看秦凤仪这后女婿非常顺眼,她私下还与闺女道:“让阿衡多与你大姐夫来往,近朱者赤,你大姐夫那人虽也有缺点,但待你大姐姐这一点上,京城比得上他的人可不多。”由此可见,景川侯夫人对后女婿品性的认可程度了。

柏家这事解决之后,也就到年下了。

一进正月就开始各家走年礼,秦家分工明白,秦凤仪每天要当差,故而都是秦老爷去走年礼。这落在别人眼里,又是一景儿,想着旁人家都是老子忙,儿子去走年礼,到这秦家,倒是反过来了。当然,倘有人这般嘲笑的,倘若叫自家老子听到,必然一顿好骂:“我倒是愿意你去忙差事,老子去替你跑腿送年礼,你也得有秦探花的本事!”

好吧,反正秦探花早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了。先时有许多人嫉妒秦探花得陛下青眼,而今,嫉妒都嫉妒不起来了。自从陛下因着那些流言惩戒了不少人家后,大家说秦探花的坏话都要小心着些了。实在是,秦探花绝不是一般得陛下青眼啊!原本那什么“白鹿、白龙”的流言一出来,大家都觉着秦探花这算是完了,肯定不能在京城待下去了,没想到却是陛下大怒,处置了不少嘴欠的人。如今哪里还有人敢说秦探花的不是,也不知这小子给陛下吃了什么迷魂散,反正,那样的流言都不能拿秦探花如何,大家也就暂时歇了把秦探花干掉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