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2)

受到了花魁抬爱的我,果然没法逃离被人行以注目礼的命运。老板们都纷纷看向了我,而久川悠希的眼神也古怪极了,好像想说些什么,却又生生忍住一样。

“看来蕨姬花魁喜欢这一款的年轻人啊!哈哈哈!”

“哎,人家后生生的模样好,吉原的女人不就这样吗?要么图好看,要么图钱!”

之前的中年男人加入了话题的讨论,试图在我身上烧起一把战火:“也是啊,花魁不就很容易喜欢这些舞文弄墨的作家?讲漂亮话可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胡扯,那是因为我们是同事!

你们这群面包人懂个屁的十二鬼月!

我转过脸,暗自翻了个白眼。

“别这样,我们久川先生也是一表人才啊!不仅长得俊朗,身高挺拔,还是东大法学的高材生!”

被柠檬浸透的老板们不甘示弱,把战火又转移到了我们这里唯二长得还有点人样的人身上。

“就是,久川先生的公司可是做军火生意的!就这一点,我们都比不过啊。”

不是吧,这家伙,家里做军火生意的??

我有点惊讶地向他投去了目光,久川悠希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也对……瞧他这暴脾气,可不是李云龙那种动不动就“二营长,你他娘的意大利炮呢?!”的类型。

这家伙家中遭逢不幸,我怀疑他家里培养他根本就不是来经商的,而是投身政界。

东京帝国大学法学系,学成出来妥妥的政界嫡系。这年头人都结婚早,估计他老爹年纪也不大,虽然就这一个儿子,不过继承人这种东西,本就胜在质优不在多。

到时候儿子当官老子从商,卖的还是军火……现在是1920年,不用说,祖国人看了就懂了吧?

啧啧,打的真是一手好算盘。

可惜被屋鬼女败了这完美的计划。

“既然诸位都聚齐了,在下就不打扰各位雅兴了。”我说:“我就先行告退吧。”

可刚刚被怼的中年男子偏偏不让我走,他假意挽留:“别急啊。既然是与我们久川先生熟识的朋友,不如就留下来陪我们这些年长之人去耍两把?本来相遇就是讲个缘分,也好让我们沾沾被花魁倾心之人的光呐!”

我笑的很勉强:“不了吧,我真的还有事……”

“害,来吉原能有什么事!”

“就是,男人之间的那点事吗?哈哈哈!”中年男人想拍我的肩膀,可因为身高限制,只能改拍我的胳膊,显得尤为好笑。

“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啊,这位是是樱庭步梦先生,是一位未来的大作家!”

他故意在“未来的”几个字上咬重读音,像是在刻意强调我的身份似的。

“哟,山本,你是不是最不喜欢文人那一套文绉绉的东西吗?怎么今天……”

老板们许是猜出我可能刚刚和他有点过节了,互相对视一眼,决定继续附和他看好戏。

“年轻人,你和久川先生都是晚辈,跟我这些老家伙都一起来看看啊,什么叫真正的高级!”

我已经不指望久川悠希了,这万恶的资本家,我在他面前就是羊入虎口……

难道真的只能在食物链上制衡他们了吗!可恶!

我严重怀疑,这也是屑老板热衷于如天灾般支配普通人的心理。

……

就这样,我被半推半拽地带到了某个游女屋。

我一抬头,高高的“京极屋”几个大字,仿佛揭示了我的死期。

不要这样吧……我在心里痛苦地呻吟出声。

好消息是现在堕姬并不在京极屋。

她刚刚正是花魁道中去某个扬屋会客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虽然我怀疑如果对方长得丑或者不会吹彩虹屁的话,还是会被她摔脸盆子)。

在吉原花街想要见花魁,那可不是容易的事。

日本的花魁才不像祖国古装偶像剧里拍的那样,说见就见,只要钱到位,就能博得花魁一笑与其珍贵的芳心。

如果你单单捧着钱去,好一点的,是像阿离见杏原城主,直接撂挑子走人,连眼神都不带分你一个;倒霉一点的,就是遇上蕨姬这样脾气火爆的,直接连人带礼物给扔出扬屋,乱棒打走。

这群老板也就是来喝个酒,让游女来表演助兴,最多睡个个把妹子,还不是那种为美人一掷千金的类型。

这时候,一个穿着朴素浴衣的小女孩从京极屋里冲了出来,看上去显然不是这店里的孩子。

她没瞧路,直接撞到了我身上。

我自然是稳如老狗,但这孩子就比较倒霉了,被撞得摔到了地上。她捂着头,表情有些痛苦,第一反应不是看我,而是回身看身后从京极屋里追出来的老板娘。

啊,我知道她!在漫画里被蕨姬给扔下楼摔死的那个!

为她即将接到的盒饭点蜡。

老板娘异常恼火,可看到外面的客人以后又挂上了一副笑脸,打着圆场:“这孩子不是我们屋里的,不知道哪个游女生下来的小野种罢了。她一直在吉原流浪,平时要么做点帮工,没钱了就来偷点东西吃……”

老板娘走到我这里,连声道歉:“这位先生,真是对不住了。”

“我没事。”我说,蹲下去对那孩子温声:“你怎么样?疼不疼?”

虽然我知道肯定疼。

我们鬼的身体那都是跟石头一样硬的,撞上来还不感觉撞了块钢板一样?

小女孩摇摇头。

我从羽织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糖果,另加了一点零钱。

当我把东西递给她的时候,指尖凉得让那孩子忍不住一缩,但没有移开。

“拿着。”我看着她,就忍不住想起了刚刚遇见的堕姬。

几百年前,她也是这样,和唯一的哥哥在吉原花街里流浪,与这孩子一般无二的境遇。

虽然她已经不记得了,但我还记得。

我叹了口气,起身:“去吧。”

那孩子站起来,走了几步,突然回身说:“你好像一个死人。”

这话一出,老板娘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说什么呢这野丫头!给我走!”

一听这话,老板们也看了过来。特别是那个中年男子,也就是山本,眼里跳动着星星点点的幸灾乐祸。

“你和他,是唯二不会痛骂我们这些孩子的人。”小女孩抬起头,脏兮兮的脸蛋上,一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闪着澄澈的光芒:“连声音都一样。”

“你又活过来了吗?”她对周遭大人的目光无知无觉,继续说:“你之前也是很好看的一个大哥哥,但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和京极屋里得了病的前花魁落宵姐姐投河死了。”

我好像知道她说的是谁了。

“你说的那个人,是野宫子爵家的瑞人少爷吧。”我说:“是他吗?瑞人少爷的妹妹、现在大道洋行行长的妻子,也说我声音与他很像。”

我的声音很轻柔。

越是这样就越是如梦似幻,如同沉浸在鱼缸中摇曳的金鱼:“他没有死而复生,这不过是巧合。”

“瑞人他,确实已经死了。”

“为什么?”小女孩看着我:“他难道不是华族的少爷吗?”

话音未落,山本就在一边插话:“现在的华族?呵,一个个都活不下去了,就会坐吃山空,和我们这些白手起家、努力工作的人可真是天差地别!”

“大道洋行的行长我倒是见过,斯波纯一,相貌堂堂,为人也活络,可惜了……”其中一个老板若有所思地说道:“听说现在病的快死了,前不久还带妻子去了趟京都呢,结果回来后直接被送到医院,听说是得了肝癌,没几天好活的了。”

“唉,这也挺可惜的。”

老板们虚假可惜完:“既然没事了,大家都进去吧?”

我走在最后面,朝小女孩挥了挥手。

小女孩也对我挥了挥手。

我有预感,认识她绝对不亏。

老板们的应酬挺没意思的,我听得到那些游女私下里为谁来我和久川身边争了好几轮,最后我这边花落一个叫朝凪的少女头上。

她比我奔放多了,坐到我身边非常娴熟地我斟酒,没有半点羞涩不说,还娇滴滴地向我暗送秋波。

我不太习惯别人伺候我,更不太能接受就这么抱妹入怀。

在和她保持一点微不可见肉体距离以后,我对朝凪小声说:“非常对不起,在下不是很习惯这样子……并没有看不起您的意思,还请您谅解。”

“你没来过吉原吗?”朝凪捧着酒盏,有些疑惑地问。

“从来没有。”我露出了一个有些窒息的微笑:“其实我是个作家,来吉原就是来为我的新文采风的,并不是真的想来与这里的女孩子发生点什么……”我赶紧打补丁:“当然还是没有看不起你们的意思,真的!”

朝凪好奇地问:“那你怎么跟这些人一起来了?”

“我哪儿知道,看见那边那个了没,最高的。”我叹口气,“也算跟他认识吧。没想到,我跟他路边偶遇,没说几句话,就忍不住怼了那个叫山本的老板……再加上我被蕨姬花魁笑了一笑,之后又经历了很复杂的一段事情以后,就变成这样了。”

“你被蕨姬姐姐看上了?”朝凪讶然,“不过也对,听说蕨姬姐姐喜欢长得好看的客人,但是不喜欢比她美的女孩子。”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在我与蕨姬姐姐没有一争之力。”

我苦笑:“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要是被蕨姬看上我就没了。她对我,怎么说呢,也就是看着还算顺眼吧,在人群中多看了我一眼的关系。”

确实,要是真的被蕨姬看上,绝对要被妹控六哥暴打,然后我就没了。

山本还想给我灌酒,结果我一杯一杯喝下去,毛事没有,连脸都不红一下,还平静地看着山本:“别光顾着劝我酒啊,您也喝啊。”

别说我现在是鬼,就算是以前,区区日本清酒也想灌醉我?

祖国人发出了不屑的嘲笑。

山本在我的热情注视下,只能捧杯仰头喝酒。

他看向我,故意刁难:“对了,樱井先生——”

我纠正:“樱庭。”

山本挥了挥手,搂过身边的游女,终于开着军舰向我开炮了:“那什么,樱庭先生,对吧?不知道您现在发表了多少著作了?”

老板们都看过来,好像我是被拉来逗闷子的玩具一样。

我想了想,说:“因为是前不久才萌生想要靠写作赚钱的想法,所以仅仅是在《朝日新闻》上发表过一篇短篇小说而已,并不能和著作等身的森鸥外老师,或者是芥川龙之介老师那样的作家相比。”

“这报纸我家里一直订的。”其中一个老板有点兴趣:“说来听听,兴许我看过呢?”

“小说的名字叫《桃花》,根据我本人的部分亲身经历所写。”我说。

是啊,无论是社恐、天不亮就去晾衣服、遇见小桃,甚至是吃人,我都亲身经历过。

没有人比我更懂这篇文章的主角究竟有多崩溃!

山本刚想说话,那个老板忽然就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恍然大悟:“哦哦,是那篇啊!”

“我看过的!哎呀,印象深刻,真是印象深刻。”他说:“特别是引入鬼吃人的比喻,乃至主人公最后自己也变得和那些普罗大众一样,被慢慢吃掉的场面,简直就像是真的一样!”

我瞟了一眼久川悠希,他果然在看我。

在座各位都是见过鬼的人,硬气点好吗?

我微笑,不过又听那个老板继续说:“不过我有点不明白的是,最开始那个黑色衣服的男人,是谁?他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您为什么会觉得我写他他有特别的意义呢?”我问。

那个老板笑了:“不知道,就是觉得特别。一般来说,第一个,应该是特别的吧?何况作者对他的描写所花的笔墨也是最多的。”

“确实是有意义的,不过……”我从朝凪手里接过酒盏,抿了一口:“意义比较特殊,我没有办法告诉您,但是——”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哗啦”一下的拉门声打断了。

堕姬披着一袭华衣站在门口,黑发发极为随意地拆了一半,只留扇形的六支吉町簪固定住发髻,看上去却还是又多又密,宛如瀑布般垂至大腿。

她微微侧头,眼里鄙视的意味十足,显然是看不上这样的宴会。

堕姬环顾屋里所有人一圈,这才看向我:“你,出来一下。”

我瞬间有了以前下剑三副本时被红名怪突然点名,连带着插件都红了几下的感觉。

我赶紧放下酒盏,向酒席上的人都微微鞠躬致歉,说要出去一下。

堕姬对我这么看得起面包人的行为很不满,她生气极了:“还不快点?要我等你?!”

比起大老板,还是我的小命重要一些。众所皆知堕姬这姑娘脾气不好,虽然实力不怎么够看,指不定还不如我,但是她有一个很强的妹控哥哥。

我来不及对他们解释更多的东西了,头也不回地跟着眼前的花魁出了房间。

徒留被漆成黑色的格子拉门在他们眼前无情地合上。

我出去的时候,能感觉到久川悠希的诡异的眼神在我背后炙烤着,恨不能烧出一个洞。

希望这位智商在线的大兄弟还是不要发现什么的好。

京极屋是吉原比较上等的游女屋,一楼模仿日式庭院,有小桥流水,还有布艺的假花装饰在庭院里,无端端的有一种人造的生机盎然。从二楼看下去,可以一览一楼的所有景致。

堕姬带着我一路穿过高高的二楼楼梯,一直带我到她的房间。

路过老板娘时,她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就当没看见。

徒留我一个人对着人家鞠躬,一个劲儿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又一路快步跟上堕姬,简直就像疯狂向领导道歉的普通上班族。

我在路上内心斗争了半天,是不是老板来查房,还发现我既没有写文、也没有好好地找花,还跑到吉原去浪,讲他坏话。

我忐忑了一路,堕姬拉开了她的房间的门,一股腻人的香气扑面而来。

堕姬施施然走进去,也不管我站在原地时,心中的尴尬与纠结恨不得抠出一座大阪城。

“你是新上来的下弦一?”堕姬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看向我的时候媚态横生:“我最讨厌仰头看人。”

我赶紧识趣地跪坐下来。

“你倒还算机灵。”堕姬靠在靠垫上,并没有太摆上弦的谱。

我合理猜测是因为我的脸比较符合她的审美。

“对了,那位大人对我说,若是在东京见到你,就催你赶紧去写文。每天都要写,日三万,不要出去乱耍。”

她拿着放在桌子上的橘子,慢慢地一个个剥开,却不吃,像是觉得有趣似的:“你写了什么,让大人这么放在心上?”

我沉默了一会儿:“额,狗血玛丽苏言情文,但是那位大人让我写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堕姬问。

“就,那位大人的……”我还是迟疑了:“不行,我觉得应该不能说。”

“好吧,我也不为难你。”她这会儿倒是还挺好说话,“最近一天天见到的客人都奇形怪状的,好不容易看到个还算顺眼的,还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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