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今日正午,人头落地(2/2)

这会子近距离一看,宇文胄的面颊和眼眶凹陷,身躯虽然生得高大,却严重的营养不了,瘦的几乎只剩下皮包骨头,身上的伤口根本没有清理包扎,有的地方已经溃烂化脓,手臂呈现扭曲的姿态,骨折之后没有处理过。

宇文胄慢慢抬起眼皮,眼神麻木的盯着杨兼,杨兼也看了一眼宇文胄,抻着脖子对外面的看守喊着:“兼的手还绑在身后呢,你们齐人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么?”

齐军士兵不理会杨兼,兰陵王特意吩咐过了,绝对不要和杨兼搭话,杨兼狡诈多端,不得不防,那士兵听到杨兼隔着牢房喊,因着不想和杨兼搭话,便走远了一些。

杨兼挑了挑眉,下一刻面色凝重起来,立刻来到宇文胄身边,蹲下来低声说:“不必担心,兼是来救你出去的。”

宇文胄麻木的眼目突然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启,声音干裂而沙哑,仿佛是最粗糙的老树皮。他一开口杨兼便听出来了,宇文胄的嗓音绝非他原本的声音,也不是因为干渴而至,必然是用过吞碳之类的酷刑,才会如此沙哑粗粝。

宇文胄低声说:“有人来了。”

果不其然,就在他说过之后,便听到“踏踏踏”的脚步声,极其粗重,大踏步往牢房而来。

“哐!!”来人粗暴的拽开牢门,月光下,那人脸面阴狠,挂着狼狈的擦伤血丝,一头鬓发凌乱不堪,介胄也斑斑驳驳,竟然是做了逃兵的武卫将军高阿那肱!

高阿那肱被宇文会和宇文宪偷袭,兵马大乱,自己首先做了逃兵,滚下马背之后惊慌不堪,拔腿便跑,一溜烟儿没影了。

高阿那肱躲了大半夜,一直不敢出来,眼看着齐军营地的火焰熄灭了,杀声也不见了,这才偷偷的往回逃命。

高阿那肱可谓是九死一生,跑回齐军大营之后,便听说兰陵王仅仅凭借五十人,便捉拿了周军的主将镇军将军杨兼,一时间又是气愤,又是羞愤,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头发也没梳理,介胄也没整理,怒气冲冲便赶了过来。

“竖子小儿!!!”高阿那肱恶狠狠的拽开牢门,一把将杨兼从里面拽出来,怒骂:“今儿个我便要给你一些颜色看看,该死小儿,还是个汉儿,你懂个屁!”

杨兼的双手还绑在身后,被高阿那肱一把拽出来,根本没有反抗,高阿那肱一路拖拽着杨兼,说:“你不是阴险吗!你不是耍诈吗!好啊,我就看看你现在还怎么使诈!”

高阿那肱把杨兼拖到营地的空场上,将杨兼绑在牙旗之上,抽出一根马鞭,瞪着眼目狞笑,说:“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汉儿还笑不笑得出来!”

“啪!!!”

马鞭应声抽下去,杨兼的脸面瞬间偏向一旁,鞭子的尖端染血,鲜血滴滴答答的顺着杨兼的下颌滚落下来,“滴答——滴答——”落在满是焦土的营地上。

“如何?!”高阿那肱哈哈大笑,说:“看你还如何嚣张!”

“啪——”

第二鞭子也快速落下,这次马鞭卷在杨兼的脖颈上,也是立刻见血,脖颈的皮肤比一般的地方都柔软许多,被鞭笞的皮肤瞬间爆裂,肉屑卷向两侧,可谓是皮开肉绽。

“快……快去禀报大王。”在一边的士兵立刻悄声传话,似乎是怕高阿那肱这么打下去,杨兼必死无疑。

杨兼被打了两记,疼痛的感觉席卷而来,带着尖锐的撕裂感,脸颊和脖颈上火辣辣的,高阿那肱专门往没有介胄遮挡的地方打去,一面猛挥马鞭,一面嘶声大吼:“该死汉儿!!今日我便叫你见识见识我武卫将军的手段!”

高阿那肱第三鞭子抽下来,杨兼的头冠被鞭笞的碎裂,鬓发直接披散下来,黑色的长发沾黏着血水,遮住脸面,杨兼微微垂头,一句话没说,突然没了动静,好像被打得昏厥了一般。

“住手!”

高阿那肱狠狠抬起手来,准备第四次鞭笞,就在此时,突然有人大步从幕府营帐中走了出来,正是兰陵王高长恭。

高长恭已经除去了鬼面具,面容肃杀阴沉,大步走向高阿那肱,说:“武卫将军,你这是做甚么?!”

高阿那肱掂着手中染血的鞭子,说:“做甚么?!难道大王看不出来?本将军在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周贼!”

兰陵王沉声说:“高将军,此子乃是周师主将,长恭好不容易才抓为俘虏,我军能否有最后的转机,都压在这俘虏身上,高将军为何如此鲁莽,说动刑便动刑?”

“鲁莽?!”高阿那肱因着兵败,不但损兵折将,还丢了颜面儿,这会子不知道反思自己,反而觉得兰陵王是在讽刺自己,他恼羞成怒的说:“大王你可搞清楚,我才是这个营地的主将!就算我输的一兵一卒不剩,我也是这个营地的主将!周贼俘虏,我说了算!”

“呵、呵呵……”

就在高长恭与高阿那肱争论之时,突听沙哑轻微的笑声,卷着沉闷的夏风而来,二人抬头顺着声音看过去,原是杨兼!

杨兼被绑在牙旗的残骸上,足足挨了三鞭子,不过并没有昏厥过去,他垂着头,黑色的鬓发披肩而下遮住了颜面,血水滴滴答答顺着下巴往下流,他一动不动,高阿那肱只当他是晕了过去。

原杨兼并没有昏厥过去,只是一时没有出声,听到兰陵王和高阿那肱的争论,不知为何突然发笑,他们的话似乎触动了杨兼最深的笑点,杨兼双肩发颤,黑色的长发也跟着颤抖起来,随即一点点,缓缓的抬起头来。

血水顺着杨兼皮开肉绽的伤口慢慢流淌,划过杨兼的面颊,一直流淌到唇角,杨兼的眼眸呈现血红色,他伸出舌尖,轻轻的舔舐了一下唇边的血水。

预料之中的味道,腥甜中夹杂着苦涩,原来不只是甜食,鲜血也能让杨兼感觉到那种发狂的兴奋……

杨兼的笑声从沙哑的低笑,渐渐演变成癫狂的大笑,高阿那肱冷喝说:“死到临头,你竟还能笑得出来?!”

杨兼血红的眼眸凝视着高阿那肱,说:“兼为何笑不出来?兼诚不知,自己竟是如此抢手之人。”

“你这猘儿!”高阿那肱嘶声力竭大喊:“好!!今日我便让你看看我的厉害!便阉了你这猘儿,堂堂镇军将军变成了阉人,看你还如何发笑!?”

高阿那肱说着,回身“嗤——”一声抽出身边士兵的兵刃,大跨一步便要冲上去。

兰陵王眼睛一眯,“啪!”一声握住高阿那肱的兵刃,手腕一转,登时紧紧合上刀鞘,低喝说:“高将军,闹够了没有!这里是军营,不是你宣泄怒气的地方!”

高阿那肱的兵刃被兰陵王死死的合着,他的武艺不比兰陵王,不甘示弱的怒吼:“高肃!你身为我大周臣子,竟然处处维护这个周贼!你敢说自己没有叛变!?”

高长恭脸色肃杀冷漠到了极点,冷冷的说:“这俘虏乃是我军与周军对峙的人质,本王是不是叛变,高将军心中清晰的很,倘或不是高将军一意孤行,断送我军两万之众,本王也不必如此维护一个俘虏!”

杨兼看到二人对峙,挑唇笑说:“你们二人怎么打上了?不是要鞭笞于兼么?到底打是不打?不打我都要睡着了。”

高阿那肱被杨兼气的头发恨不能竖起来,偏生兰陵王拦在跟前,不让高阿那肱对杨兼用刑,高阿那肱的怒气无处宣泄,“嘭!”使劲将马鞭扔在地上,将地上的焦土激起老高,说:“好好好!高肃,我这就修书一封,上禀朝廷,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叛变的罪名坐不坐得实!”

高阿那肱说罢,转身便走,愤愤然钻进营帐之中,不见了踪影,兰陵王眼看高阿那肱离开,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向挂着血迹的杨兼。

杨兼脸面上虽然挂着血迹,但浑然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兰陵王幽幽的盯着他,随即开口说:“你是故意激怒高阿那肱的罢?”

杨兼奇怪的说:“此话何讲?”

兰陵王笃定的说:“你言辞挑衅,高阿那肱刚刚兵败,颜面尽失,你稍微一勾手他必然立刻上钩,恨不能扒你的皮食你的肉,但是你又算准了,本王会用你做人质与周师对峙,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高阿那肱杀了你,所以……你是故意激怒高阿那肱,好让我们反目成仇的?”

兰陵王虽然是问话,但是他的语气完全没有疑问,反而十足肯定,似乎已经看穿了杨兼的“诡计”。

杨兼笑了笑,说:“真不愧是兼拜把子的兄弟,说实在的,大兄越来越欣赏你了。”

兰陵王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了一眼满身血迹的杨兼,虽然只是三鞭子,但高阿那肱气力惊人,形如一座高山,一身都是肌肉,杨兼的身量对比起来是万不够看的,不说大话,高阿那肱十鞭子便能要了一条人命,这三鞭子下去,杨兼也算是丢了三分之一的性命了。

兰陵王蹙眉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为了挑拨我军的干系,你连命都不要了么?”

杨兼幽幽一笑,抬起眼眸凝视着兰陵王,说:“因为……我是一条疯狗啊。”

……

“大将军!齐国公!齐贼遣来了使者!”

潼关大营之中,尉迟佑耆快速冲入幕府营帐,顾不得甚么礼数,说:“齐贼的使者就在外面,说是……说是带来了镇军将军的消息。”

众人还在商讨策略,骠骑大将军宇文会立刻说:“果然是他们抓走了镇军将军?!齐贼的使者在何处?立刻带进来!”

“是,大将军。”尉迟佑耆快速离开营帐,没一会子北齐的使者便走了进来,那使者手中托着一个红色的锦合,恭恭敬敬的说:“大齐使者见过各位将军。”

宇文会是个暴脾性,立刻上前一步,恶狠狠地说:“你们齐人当真是够胆识,现在还敢踏入潼关?”

北齐使者笑了笑,恭敬的说:“将军有所不知,此次外臣前来,是为了奉上贽敬,我忘说了,前些日子镇军将军送来了一份贽敬之礼,我王十足喜爱,因此这会子便奉上回礼,还请各位将军笑纳,不要嫌弃。”

北齐使者所说的贽敬,可不就是那件中官的衣裳么?因为这件衣裳,兰陵王与周贼“有染”的事情算是传开了,北齐立刻派遣了武卫将军高阿那肱调换兰陵王。

众人狐疑的看向北齐使者手中的红漆锦合,宇文会说:“合中何物?”

北齐使者只是说:“外臣也不知贽敬为何物,我王说了,各位将军一看便知。”

宇文会当下上前,一把抢过盒子,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锦合中竟然有股子血腥味儿,宇文会当即打开锦合,伴随着“咔嚓”一声,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锦合里装的是一件衣裳,但并非中官的衣裳,也并非甚么不正经的衣裳,而是一件染血的介胄……

尉迟佑耆立时认出了介胄:“这是镇军将军的介胄!”

宇文会脑袋里轰隆一声,一把揪住北齐使者的脖颈,直接将人拽起来,说:“竖子!!”

北齐使者也有些慌了,赶紧挣扎了两下,差点被宇文会一把掐死,连声大喊着:“将军们别误会,镇军将军尚在我军营中,只是……只是受了一些轻伤,并不严重,并不严重!”

宇文宪连忙拦住宇文会,生怕他真的把北齐使者一把掐死,说:“大将军,稍安勿躁,听他把话说完。”

“哼!”宇文会劈手将北齐使者扔在地上,那北齐使者失去了桎梏,整个人一晃,“咚!”坐了一个大屁墩儿,却也不敢执拗,从地上爬起来,说:“贵军的镇军将军,的确在我军营中……做客。我王说了,镇军将军金贵无比,我王想要用镇军将军交换贵军俘虏的一万士兵。”

“一万?!”宇文会差点子给气笑了,说:“交换一万士兵?!你们这是狮子大开口罢!”

北齐使者说:“大将军不忙着拒绝,可以考量考量。”

宇文会眯着眼睛思虑,宇文宪淡淡的说:“使者远道而来,请先下榻歇息,待我们考虑清楚,再请使者回话不迟。”

北齐使者很快退出幕府营帐,他前脚刚走,后脚万忸于智便冲进了幕府营帐,说:“齐贼想用镇军将军交换一万俘虏!?分明便是狮子大开口!不行,绝对不行!”

有人应和说:“是啊!咱们好不容易俘虏了齐军一万,这可不是小数目,只要咱们拿捏住这些俘虏,齐军的粮草也烧了个精光,必然会退兵!没必要受他们胁迫!”

“是了是了,就是这个道理!”

“但是……倘或咱们不交换俘虏,镇军将军岂不是……”

宇文会一听,万忸于智摆明了不想用俘虏交换人质,想让杨兼干脆死在齐军,气得他指着万忸于智大骂说:“你安得甚么心思?!这一万俘虏也是镇军将军的计策,倘或没有镇军将军出谋划策,哪里来的一万俘虏,现在倒好,你们反倒过河拆桥!”

万忸于智说:“骠骑大将军,这话不能这样说啊,镇军将军被俘,又不是卑将的错?错就错在镇军将军思虑不周,和卑将有甚么干系呢?再者说了,这一万俘虏数目天大,卑将有所考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啊。”

“你这龟孙子!就是讨打!”宇文会立刻上前,举起拳头就要去揍万忸于智,想他在京兆里,就是一个土霸王,而万忸于智乃是地头蛇,谁也不服气谁,自然闹得不可开交。

尉迟佑耆冷声说:“如果万忸于将军不打算交换人质,我尉迟佑耆便是单枪匹马,也要去把镇军将军救出来!”

眼看着幕府营帐变成了菜市场,众人吵闹不堪,齐国公宇文宪蹙眉说:“不要吵了,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诸位都冷静一些。”

宇文会一听,因着心中怒气积攒,矛头突然转向宇文宪,不分敌我的一通扫射,说:“别以为我不知,你巴不得隋国公世子死在外面儿呢罢?你素来与他便有嫌隙,是也不是?!”

万忸于智立刻开始和稀泥,说:“大将军,这一码归一码,虽齐国公与隋国公世子多有不和,但那都是传闻,在这种用兵大事儿上,想必齐国公必不会公报私仇的!骠骑大将军您这么说,好似是齐国公联合齐贼一般。”

万忸于智明显是挑拨离间,从中捣鬼,宇文会又是个暴脾性,即使宇文宪再冷静,也只是单方面的冷静,这会子更是吵得不可开交,整个幕府大营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哗啦……”

就在此时,一个小小的人影突然打起幕府的帐帘子,从外面矮身钻了进来。他个头矮小,还不足旁人一半的身量,年纪也很小,圆圆润润的小脸盘子,奶白色的皮肤好像最细腻的米糕,两颊粉嫩,又像是杨兼亲手做成的奶香小寿桃。

是小包子杨广!

杨广从外面走进来,他负着手,微微蹙眉,年纪虽小,但自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派头,扫视了一眼吵闹不堪的众人,“嘭!”一声拍了一下案几,声音虽然奶声奶气,却带着不可违逆的威严,说:“都不要吵了。”

众人听到声音,下意识的住了口,目光全都凝视着小包子杨广,小包子杨广似乎觉得自己的身量不够高,站在一群人之中太过低矮,于是垫着小脚丫,手脚并用,小腿蹬了好几下,爬上案几,站在案几之上,抖了抖小肉手,他的手中捏着一张类似书信的东西。

杨广说:“这是镇军将军临行之前,留下的书信。”

众人面面相觑,宇文会诧异的说:“书信?”

宇文宪眯眼说:“镇军将军临行之前……留下过安排?”

杨广煞有见识的点点头,一张肉嘟嘟的小脸蛋儿随着点头的动作还颤了颤。

万忸于智似乎并不相信,说:“镇军将军将书信交给你这个奶娃娃?”

杨广唇角一挑,随着冷笑的动作,肉嘟嘟的脸上还荡漾起一个“冷酷”的小酒窝,淡淡的说:“信与不信,你们读过便知。”

宇文宪第一个接过书信,将信件展开,一看上面的内容,无论是宇文宪,还是宇文会或者尉迟佑耆,登时相信,这信件绝对出自杨兼之手,绝没有第二个人可以伪装。

一来,是这信件的字迹十足清奇,仿佛要开创一种新的笔体,字形“放浪”,着实难以捉摸,宇文宪可以肯定,即使是书画大家,也绝对难以模仿的如此活灵活现,惟妙惟肖。

宇文宪沉吟了一番,说:“这字迹……的确是镇军将军手书。”

这其二,信件上的语气口吻,透露着一股通俗又市井的气息,也绝对不是旁人可以伪装的。

宇文会也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子说:“这辞藻……也的确是镇军将军本人无疑。”

众人都没想到,杨兼临行之前,竟然留下了一封书信,而且这封书信没有交给任何人,只是交给了杨兼的小儿子,一个半大的小包子。

上面写着,此时自己可能已经被兰陵王俘虏,不过让大家不要惊慌,因为这一切都是连环计中的一个小小环节……

“甚么!?”万忸于智震惊的说:“连、连环计?”

杨兼先是搓饭、送衣服,成功的把兰陵王从主将的位置上撸掉,继而让杨整和杨瓒领三万大军离开,又亲自下厨做糕点送到齐军营中,紧跟着伪装偷袭邺城,成功俘虏齐军一万兵马,这竟然都不算完,计策还没有到头。

杨兼在信上说,高阿那肱刚愎自用,势必会倾巢出动,兰陵王虽然从主将的位置上被撸掉,但是绝对不会看着高阿那肱毁掉齐军,一定会想尽最后的法子。

其实杨兼并非真正大意,才被兰陵王抓住的,他早有准备,算准了兰陵王会来一个釜底抽薪,抽薪止沸,毕竟眼前的局面,兰陵王想要扭转乾坤,只能从俘虏主将下手,还能勉强挤出一线生机。

所以说,杨兼并非真正大意,断送了自己,而是故意卖给兰陵王一个破绽。

宇文会立刻说:“快!看看下面怎么说!”

杨兼既然算的如此精妙,宇文会觉得,必然还有后招,应该也写了该如何对付眼下的场面。

果不其然,杨兼在信上的确也有说明……

兰陵王抓到杨兼之后,势必要用杨兼来扭转乾坤,力挽狂澜,粮饷是一部分,俘虏也是一部分,杨兼猜准了,兰陵王要用自己交换齐军被抓的俘虏。

宇文宪眯眼说:“镇军将军的意思是……让咱们同意交换俘虏。”

“同意!?”万忸于智第一个反驳,说:“为何同意交换俘虏!?一万俘虏,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倘或交换回去,这偷袭的一仗岂不是白打了?小娃带来的书信,绝对不是镇军将军手笔!你这小娃,一面顽去,幕府乃是军机重地,不是你耍的地方!”

杨广眯着圆溜溜的猫眼,冷笑了一声,说:“镇军将军为何要交换俘虏,各位不妨看下去。”

杨兼留下书信,其实杨广早就看过了,所以当宇文会宇文宪凯旋之时,没有看到杨兼,众人吃惊纳罕,而杨广却不怎么吃惊,原因为他……早有准备。

杨兼临走之前,将最重要的“锦囊妙计”交给小包子杨广,其实正是因为小包子年纪小,没人会注意小包子,交给旁人都容易走漏风声,唯独交给小包子,越是不可能的事情,便越是稳妥。

不过杨兼不知自己的便宜儿子,其实并非一个甚么事儿都不懂的小包子,杨广等杨兼离开之后,早早读过书信,不得不说,杨兼这一出连环计,一环扣一环,精妙的很。

众人也和万忸于智想到一起去了,杨兼故意让兰陵王俘虏自己,还要让他们同意交换人质,如此一来,这齐军的一万俘虏,岂不是白抓了?一直在做无用功。

杨兼果然还有后话。周师出其不意,俘虏了齐军的兵马,如此一来,大批量的兵马需要送入潼关之内,这么多人马浪费口粮不说,因着人数众多,还有可能生出反心。

历史中赫赫有名的战神白起,这辈子唯一的“黑点”可能就是下令坑杀了赵卒四十万俘虏,但很多人也觉得,当时的白起无能为力,如果不下令坑杀,反过来被坑杀的,很可能就是自己人。

如今的潼关有异曲同工之处,潼关军内部不和,万忸于智不肯借兵马援助他们,还在处处使绊儿,杨兼的一万先锋还不到用兵的时候,齐国的一万俘虏就像是烫手的山芋,扔了可惜,但是贸然吃下肚子又会把自己烫坏,得不偿失。

与其将齐国俘虏留在潼关浪费口粮,日日担惊受怕,还不如卖给兰陵王一个人情,用这些俘虏交换人质。

万忸于智说:“说不通!说不通!还是说不通!”

他一连喊了三次说不通,又说:“就算一万俘虏不好安置,镇军将军也没有道理把自己送到敌军手中,他图甚么!?”

宇文会也挠了挠头,心中同样有一问,杨兼到底图甚么?

宇文宪一直在沉思,没有开口,这时候终于开口,幽幽的说:“离间。”

无错,的确是离间。

杨广身为一个过来人,比他们看的都透彻,别看他现在是个奶娃娃,但小包子的瓤子,可是亲自带兵统一天下,令四夷臣服的一国之君。他一眼就看穿了杨兼的“诡计”,正是——离间!

杨兼作为俘虏,高阿那肱恨杨兼恨得牙根痒痒,兰陵王虽也同样气愤杨兼,但到底冷静沉稳,绝不能让高阿那肱对杨兼下毒手,如此一来,一来二去,高阿那肱与高长恭的隔阂必然越来越深。

高阿那肱又是北齐太子眼前的红人,有他在北齐皇帝和太子前面嚼舌头根子,不怕高长恭不被怀疑,杨兼的目的正是进一步分裂高长恭和北齐的干系。

要知道,北齐的天下,并不是北齐皇帝支撑下来的,而是北齐三将支撑下来的。北齐三将就好比北齐的顶梁柱,打断了高长恭这一根顶梁柱,大厦将倾,势不可挡,怎么算起来,都比齐国的一万俘虏来的合算。

“疯子!狂人!”万忸于智看完了书信,不由喃喃说:“怎么会有人能拿自己做诱饵!?”

不得不说,其他人也有同感,杨兼的计划虽然周密,但是杨兼俘虏了齐国一万兵马,狠狠的打了高阿那肱的脸面,高阿那肱见到了杨兼,有一百种,甚至一千种法子让他生不如死,杨兼思虑如此周全,必然不会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却还是用自己做诱饵,果然是个狂人……

宇文宪沉声说:“既然镇军将军已经留下了后手,我们便按照信件上的计划行事。”

宇文会点点头,说:“好,我同意。”

尉迟佑耆眯眼说:“既然是镇军将军的计划,佑耆也赞同。”

北齐使者等了一会儿,很快便被叫回了幕府营帐,齐国公宇文宪说:“劳烦使者回去通传,就说我军愿意用一万俘虏交换镇军将军,但还有另外一个条件。”

北齐使者震惊不已,没想到他们真的愿意交换,连忙说:“甚么条件?还请明示。”

宇文宪说:“你齐军手中可不只是一个人质,倘或想要交换俘虏,除了镇军将军之外,人质宇文胄也要一并交换。”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