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2/2)

比起愤恨李元善的忘恩负义,映枝其实更怜惜那位差点殒命的赵夫人。

半响,李氏解颜一笑,自己倒是光顾着生气了。

她年轻上战场时,也救过很多妇人,多是前脚命救回来,后脚又因为受不住丧夫丧子的打击自尽了。

当下,还是找个大夫为赵氏看看病,找人宽慰宽慰。

“枝枝说得对。”李氏拍了拍映枝的手,转过头给谷雨吩咐起来。

就当是为她的姑娘们积德,这发善心救人一命,可比去道观寺庙里烧香要强。

随后李氏又问了些映枝小时候的事,映枝便说起曾经那些上房揭瓦的经历来。

几人笑作一团,笑声把刚进门的江成都吓了一跳。

隔日,当朝天子近臣,中书舍人李元善抛弃妻女,谎报家境一事就被捅到了朝堂上,梁帝勃然大怒。

李元善见了白纸黑字的证据,只得认了罪,当场被罢官下狱。

朝臣们一片慨叹之外,真情实意地感谢襄平侯当初把这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抢走了。

白眼狼爬得快跌得也快,而与他结亲的襄平侯府也真是倒霉。

听说他家姑娘都纳征择吉都办好了,没想这当头一棒,亲是断然不能结了。

襄平侯一脸愠怒,面对朝臣们斜来的眼光,他倍感耻辱。

没想到自己精心挑选的女婿,是这么个抛弃妻女的货色。

江成睨着身旁的襄平侯,冷哼一声,心里只有一个词:

活该!

谁叫襄平侯当初临阵倒戈,退了他家姑娘的婚。

现在这叫报应不爽!

*

而镇国公府内,映枝和江柔手挽着手正要出门逛街,就见到一顶小轿子从门外进来。

谷雨看着映枝好奇的脸,低声道:“郡君,这是赵氏妇人,今日她来门口提着礼,说要见夫人当面谢恩。夫人怜惜她身子还弱,就叫门房为她抬个小轿。”

映枝点点头,她刚要迈步,发现那小轿又停了。

轿帘被一双哆哆嗦嗦的手掀开,赵氏就要下来。那轿夫赶紧搭手,劝道:“夫人小心。”

赵氏缓声道了谢,苍白着嘴唇快步走到映枝跟前。

噗通一声,赵氏竟然跪了下来。她感激涕零道:“郡君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民妇愿做牛做马!”说罢就要磕头。

“夫人快快请起!”映枝连忙扶起,喃喃道:“我也没做什么,就是找人通传了下。”

“不论怎样,郡君都是救了我一命。”赵氏起了身,吸吸冻得通红的鼻子。

旁边的江柔叹了口气,感慨道:“我们都知夫人这些年不辞辛苦,照顾你夫君。现在出这事,一时想不开也正常。只是你莫要再糊涂,想想你家姑娘!”

赵氏抹了把眼泪,道:“是、是我一时糊涂。现在已经清楚了。”

她已向官府诉状和离,想来不日便有结果。

映枝会心一笑,欣慰道:“这就对了呀。不是有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么。”

“是的,是的,郡君说得对。”赵氏看着面前的姑娘。

她脸儿粉白,眉眼含笑,青碧的外披,俏生生煞是好看。

“就不耽误郡君出门了。”赵氏苍白的脸上弯起一个笑。

映枝也道:“没耽误,只是夫人快进屋,莫着凉了。”

告别赵氏,映枝和江柔上了马车,她们打算去东市尝尝糕点铺新出炉的热糕饼。

下午回家时,映枝看见路边的小童举着只破旧的草蚂蚱,忽然想起一件事,晚饭后便去见了爹爹江成说话。

“枝枝想送礼给寿王?”江成的手微微一顿。

映枝的手背在身后,如实道:“对,之前寿王送了我一盒茶叶。后来秋猎时又取走了我随手编的玩意儿,说就当是茶叶的回礼。”

江成眸色一沉,顿时明白了女儿是什么意思。

分明就是寿王殿下搞的阴谋诡计。

寿王殿下风流名声在外,才不能让他得逞!

江成一手撑膝盖,神色郑重道:“好,此事枝枝不必再担心。”

“爹爹给你备好礼,亲自送给寿王。”

映枝笑眼眨了眨,谢过爹爹,江成又问了几句喜不喜欢去校场玩的话。

映枝想都不用想,脱口而出:“当然喜欢!爹爹真好,还带我去校场玩。”

江成听罢洋洋得意,一张脸笑得春花灿烂。

当晚,他坐在正屋里给李氏吹嘘自己的决策有多英明,女儿都夸他。

李氏朝他翻了个白眼,道:“枝枝明明更喜欢我,她还经常拉着我的手撒娇。”

江成难得不服一次:“你这个人就会发脾气,还要别人来安慰你。”

“那恰恰证明枝枝更喜欢我呀。”李氏嗤笑道,“赶明儿我就去问枝枝,如果咱们夫妻俩同时掉水里了,她先救谁?你猜她会怎么说,肯定是先救我!”

江成:“……”

问就问!他明天上朝前就要赶紧去跟枝枝透露,他不会划水!

映枝带着谷雨也回了屋,两只猫儿见主人回来了,便围在她的腿边喵喵叫。

她坐在案前的椅子上,一把抱住它们,放在膝头。

这是个晴朗冬夜,外头也没有风,却能闻见雪的味儿,沁人心脾。

一轮弯月高高悬起。

映枝透过窗缝,看着那月儿许久。

月华如纱,也如不知名的思绪。

摸不着抓不住,拂过她的脸颊。

映枝侧目,那墙上秋猎时用的长弓也高悬。弯弯一轮,如同天上月。

猫儿暖融融两团,挤在膝头作毯子,闭上了眼。

寂静。谷雨推门,吱呀——

“郡君可是要看书?奴婢给您点个灯。”

映枝本不准备看书,听见谷雨的话,却莫名嗯了声。

一盏罩灯就被放在案上。

灯座填着香饼,温起来时,屋中的就浮动着暖香。

映枝瞧着那罩灯,弯弯的柄就如……

天上的月儿。

何处都是月,何处也都似月。

谷雨轻声道:“郡君,国公爷命我给您递个话,这两日若是还想去校场玩儿,直接说便是了。”

映枝点头,谷雨又奉上一张长宁公主的邀约贴,便退出去了外屋。

映枝摊开书,却也无心看书。目光移到桌边的细颈白瓷瓶,里头插了一束花。

冬日里没有花,这花儿是谷雨初夏时采的,晒干后精细修剪。

凑近了,仿佛还能闻到夏天阳光留下的气息,秋日落在叶间露水的清新。

映枝将花儿轻轻一拨,瓶里还有几根细长坚韧的野草,与这淡雅的瓶子一点也不搭。

这是哪儿来的?

映枝捻着草,思绪忽然飞到不久前的秋猎,自己坐在树上用长长的草杆编小鹿的时候。

她还曾经答应过子瑕,要送他两只草编小鹿。只可惜秋猎后都太匆忙,自己也只见过子瑕一面而已。

映枝弯起草杆,莹润的指甲一挑。

书灯拉长了她的侧影,一只小鹿便在她指间逐渐成型。

第二日,映枝送出手中那玉牌信物不久,院中的小侍婢就回来了。

二人躲在湘水苑后院的假山后头,周围没有其他耳目。

“郡君。”那侍婢递回信物道,“那边,没有人。”

没有人?

映枝微微诧异。

侍婢道:“不知为何,从前都有人接应。这次兴许是最近西南疫情严重,殿下太忙,所以……”

映枝敛下了眸子,摸摸怀中的小鹿。她取回那玉牌,道:“我知晓了。”

那她要去何处寻子瑕呢……难道她要耗着空等不成?

映枝望向东边,国公府的高墙上是新漆的绿瓦。

越过这墙,便是——

太子的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