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2)

“骑我的马!一个十岁的小孩?太荒谬了。”

“她告诉我她骑你的马。她的口气不像在说谎。”

“也许是罗斯牵它到草原上的时候,她骑在我的马上。不过我甚至不确定她是否能撑得住。罗斯都没办法骑它呢更何况是一个小孩?”

“好吧,罢了。”舞蛇说。也许梅莉莎只是想要让她印象深刻,如果那孩子活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中,她并不觉得惊讶。舞蛇却无法轻易忘记梅莉莎所宣称的那些话。“没关系,”她对盖伯尔说,“我只是想知道她怎么被烧伤的。”

“我不知道。”

她筋疲力尽,觉得自己若在浴盆里待上更久的时间,她就要睡着了。舞蛇撑着身体,离开浴缸。盖伯尔用一条大浴巾裹住她,帮她擦干背部和脚,因为她仍感到疼痛。

“四五年前,马厩曾经发生过一场火灾。”他突然说,“但是我以为没有人受伤。罗斯把大部分的马都救出来了。”

“梅莉莎本来躲着我,”舞蛇说,“她有可能已经躲了四年吗?”

盖伯尔沉默了半晌。“如果她害怕……”他不安地耸耸肩,“我不愿意这么想,但是三年来我几乎也在躲避所有的人。我想这是有可能的。”

他扶着她回到卧室,然后突然在门前尴尬地停住脚步。舞蛇觉到自己好像马上又可以再次挑逗他,完全不在预料之内。她很希望今晚可以在她的床上为他留一个位置;她会很高兴有他陪伴,但是她并没有无穷的精力。此刻她已完全没有力气做爱或付出同情,而且她也不想再挑逗他了。她只希望他整晚能静静地躺在她身边。

“晚安,盖伯尔。”她说,“我多希望昨晚能重新再来一遍。”

他将他的失望之情控制得很好,尽管他知道她受伤又非常疲倦,他仍尴尬地发现自己很失望。他们仅仅亲吻,然后互道晚安。舞蛇感到欲望突然涌起。她克制住自己想开口请他留下的念头,因为她知道在今晚身体与情感的压力过后,明天早上她会有何感受。再多耗掉一些身体与心神上的精力,就算是会令人亢奋的热情,都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该死的,”当盖伯尔走后,舞蛇说,“那个疯子已经欠我一屁股债了。”

有个声音将舞蛇从深沉疲惫的睡梦中吵醒。她以为莱莉又为了镇长的伤进来了,但是没有人说话。从门廊泄进的光线瞬间照亮了房间,然后门又关上了,再次恢复黑暗。舞蛇静静地躺着不动。她听得见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她准备好防卫,记起梅莉莎说过关于她的小刀的事。在营地的时候,她总是带着小刀,不过她没料到睡在镇长城堡内,竟然也会遭受袭击。但是今晚她把皮带和小刀留在地面的某处了,也许放在浴室内。她不记得了。她的头很痛,膝盖也很不舒服。

我在想什么?她在心底默想。我甚至不知道怎样用小刀打架?

“舞蛇小姐?”传来的说话声音非常小,她几乎听不见。

舞蛇猝然转身,坐直身体,她完全醒了过来。她倏地松开拳头,就好像放松的心情突然握紧了她的手。

“什么梅莉莎?”

“是的,小姐。”

“感谢上帝你出声了我差一点打了你。”

“对不起。我并不想要吵起你。我只是……我想要确定……”

“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但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安然无恙。我总是看到山上的灯亮着,我以为还要更晚,这里的人才会睡觉。我以为我可以找人问问看。只是……我不能。我该离开了。”

“不,等等。”舞蛇的眼睛已经能够适应黑暗,她可以看见梅莉莎的身形,还有她红通通的头发里被太阳晒到褪色,泛着鬼魅般微光的些许发丝;她还闻得到粮草和干净马匹令人神清气爽的气味。

“你真好,爬这么一段路,就为了知道我的情况。”她将梅莉沙拉近,俯身亲她的额头。厚重的刘海无法完全藏住头发下她扭曲不规则的疤痕。

梅莉莎身体僵硬,推开她。“你怎么能够忍受碰我?”

“梅莉莎,亲爱的”舞蛇伸出手,在梅莉莎没能来得及阻止她前打开灯。这个孩子转过身。舞蛇握住她的肩膀,轻轻地将她的身子扳过来,直到她们面对面。梅莉莎不愿意看着她。

“我喜欢你。我会触碰我喜欢的人。其他人也会喜欢你,如果你愿意给他们机会。”

“罗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山腰镇没有人愿意看妖怪一眼。”

“嗯,我觉得罗斯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而且我敢说,他之所以希望你害怕见到人群,有别的理由。他因为你做的事而得到称赞,不是吗?他假装是他驯服马匹,也假装是他在骑它们。”

梅莉莎耸耸肩,她低着头,好让疤痕不显眼。

“还有火灾的事,”舞蛇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盖伯尔说是罗斯救了马匹,但是受伤的人却是你。”

“每个人都知道一个八岁的小孩不可能从火场里救出马匹。”梅莉莎说。

“喔,梅莉莎……”

“我不在乎!”

“真的吗?”

“我有地方住,有东西吃,还可以待在马儿的身边,它们不会在意……”

“老天,梅莉莎!为什么你还愿意留在这里?人需要的东西并不只是食物,每个人都需要在一个像样的地方睡觉!”

“我不能离开。我还不到十四岁。”

“是不是他告诉你说,你是他的奴隶?山城里不允许有奴隶。”

“我不是奴仆,”梅莉莎暴躁地说,“我才十二岁。你以为我多大?”

“我猜你大概十二岁左右。”舞蛇说,她并不想承认,她原本以为梅莉莎的年纪更轻,“这有什么关系吗?”

“当你十二岁的时候,你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吗?”

“没错,当然可以。我很幸运生在一个我不想离开的地方,但是我可以离开。”

梅莉莎眨眨眼。“喔,”她说,“好吧……在这里不行。如果你离开的话,你的监护人会找你。我曾经离开过一次,结果就是这样。”

“但是为什么?”

“因为我藏不了,”梅莉莎愤怒地说,“你认为人们都不在乎,但是他们却告诉罗斯我藏在哪里,所以他就把我带回来”

舞蛇伸出手,抚摸着她的手。梅莉莎陷入沉默。

“对不起,”舞蛇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是谁有权力要你待在一个你不想留下来的地方?为什么你必须躲起来?难道你不能拿走酬劳,然后去你想去的地方吗?”

梅莉莎尖声大笑:“我的酬劳?小孩没有酬劳。罗斯是我的监护人。他说什么,我都必须要去做。我必须跟他待在一起。法律就是这样规定的。”

“真是糟糕的法律。我知道他打你法律不应该让你跟像他那样的人在一起。让我跟镇长谈谈,也许他能处理这件事,那么你就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了。”

“小姐,不要!”梅莉莎扑倒在床边,跪下来紧抓着床单,“还有谁会想要我?不会有人的!他们会让我留在他身边,但是他们会逼我说他的坏话,然后他就会……他就会对我更坏。求求你不要改变任何事!”

舞蛇从膝盖上将她拉近,用手臂环抱住她,但是梅莉莎缩起身体,欲挣脱出舞蛇的怀抱。舞蛇正要放开她,将手滑向她的肩胛骨时,她却突然猛吸口气,身子往前退缩。

“梅莉莎,怎么回事?”

“没事!”

舞蛇解开梅莉莎的衬衫,看着她的背部。她的背被一条皮鞭,或是一件皮革做的东西鞭过;那是一件会让她疼痛但不会流血,还能工作的鞭条。

“怎么”舞蛇猝然停顿,“喔,该死。罗斯对我很生气,对不对?我骂了他,结果却给你带来麻烦,是不是?”

“舞蛇小姐,他想打人的时候他就打,完全不会事先计划。不管是打我,或打马儿的时候都一样。”她退后几步,望着地板。

“别走。今晚留在这里。明天我们再想想办法。”

“不,求求你,小姐。没事的。没关系。我一直住在这里,我知道怎么处理。不要做任何事,求求你。我要走了。”

“等一下”

但是梅莉莎转眼间已经离开房间,门在她身后掩上。舞蛇爬下床,步履蹒跚地追赶她,但她已经快到楼梯了。舞蛇倚着门框,身子探向门廊。“我们必须谈一谈!”她大喊,但是梅莉莎无声无息地步下楼梯,然后消失了踪影。

舞蛇跛着脚爬上她奢华的床铺,回到温暖的被窝里,然后关上灯,脑海里想着在屋外寒冷夜色中的梅莉莎。

舞蛇缓缓醒过来,静静地躺着不动,希望就这样躺在床上过一天。她很少生病,所以当她真的生病了,她却无法轻松看待。她想到她曾经义正词严地教训盖伯尔的父亲,要是她无法做到自己说过的话,那真的会成为一个笑柄了。舞蛇叹了口气。她可以整天努力工作,她也可以徒步或骑马长途旅行,身体完全不会有事。但是愤怒、肾上腺素和一场激烈的打斗却联合起来打击她的士气。

她振作精神,缓缓地起身。她倏地屏住气,僵在那里。她的右膝盖痛得更厉害了,那里也是她关节炎最严重的地方。她的膝盖肿大,僵硬得无法行动,所有的关节都在疼痛。她已经习惯这种疼痛了。但是今天,那痛苦第一次蔓延到她的右肩膀。如果她今天勉强自己启程,她很快就会在沙漠中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躺上更长的一段时间。如果有必要,她可以不理会身体的痛苦,但是那会需要很多的体力,之后必定会付出一些代价。而她现在已经没有体力了。

她仍然记不得她将皮带放在了何处。既然她想起了这件事,她却想不起来为什么她曾在晚上找寻它舞蛇猝然坐起身,想起了梅莉莎,她几乎要叫出声了。但是她的身体对她的抗议,就跟她的罪恶感一样强烈。她必须要做些什么。但是当面和罗斯对质,无法帮助她的小朋友。舞蛇已经见识过结果了。她不知道她能做什么。此刻她甚至不知道她是否有办法走到浴室。

至少要走到那儿,她用尽全力。而且,她的腰包也在那附近,她的皮带和小刀就好好儿地挂在挂钩上。当她回想起她把她所有的东西放在哪里时,她感到有些不好意思,通常她不会让她的东西散乱一地。

她的额头刮伤了,薄长的伤口已结了厚厚的痂,看来是没办法处理了。舞蛇从腰包里拿出阿司匹林,大量服下,然后跛行回到床上。当她等待入睡,她猜想着等她年纪再大一点时,关节炎发作次数将会多频繁。那是无法避免的,但是那时要能在这么舒服的地方等待康复,却很难再有机会了。

当她再次醒来,艳红的太阳已高挂在天空那微薄的灰色云层后面了。由于吃了阿司匹林,她的耳朵有些耳鸣。她试着慢慢弯曲右膝盖,发现它比较柔软,也不那么疼痛了,她松了一口气。那个吵醒她的敲门声再次迟疑地响起。

“进来。”

盖伯尔打开门,探身入内。

“舞蛇,你没事了吗?”

“对,进来啊。”

当她坐起身,盖伯尔走进来。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可是我来看过好几次,你都没动过。”

舞蛇掀起睡衣,让他看看她的膝盖。发肿的地方大部分都消肿了,但是很明显还没完全恢复正常,瘀血已经变成紫黑色了。

“感谢上帝。”盖伯尔说。

“天亮之前,情况会更好。”舞蛇说,她移动身体,让他可以坐在她身旁,“我想,也可能会更糟。”

“我的膝盖曾经扭伤过一次,整整一个礼拜都肿得像西瓜一样大。你说明天就好了?医生复原的速度一定很快。”

“昨晚我并没有扭伤膝盖,只是擦伤罢了。伤口会发肿,大部分是因为关节炎的关系。”

“关节炎!我还以为你不可能生病。”

“我不会得传染病。我们医生总是会罹患关节炎,除非我们染上更严重的疾病。”她耸耸肩,“那是因为免疫系统的关系,我跟你说过了。有时候免疫系统会出点小差错,然后攻击同样繁衍了它们的身体。”她觉得没有必要向他叙述那些医生真正容易得到的严重疾病。盖伯尔帮她拿了早餐上来,她惊讶地发现自己饿坏了。

一整天,舞蛇做的事就只有洗热水澡和躺在床上,由于服用了大量的阿司匹林,她昏昏欲睡。盖伯尔偶尔会进房坐在她身边,陪她一会儿,有时莱莉会拿着拖盘进来,或是布莱恩会来报告镇长复原的情况。自从上次镇长试图下床后,他就不再需要舞蛇照料了,布莱恩是个远比她还优秀的护士。

舞蛇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里,想横越山谷到下一个山脊,想马上启程到城市去。这趟蕴含了无限可能的旅程深深吸引着她。而且她也迫切地想要离开镇长的城堡。在这里,她过着像从前一样舒适的生活,甚至就像在故乡医生之域一样舒服。然而住在这个房子里,却令人无法快乐;屋里的人们貌似亲密,却只让人愈加清楚地感受到他们之间紧张的关系。空间太大,人丁却过于单薄;权势显赫,但却让人无法逃开它带来的压迫。镇长一手掌权,完全没有将权力分派下去,罗斯也滥用着职权。尽管舞蛇非常想要离开,但她还没帮助梅莉莎,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就这样消失。梅莉莎……

镇长有一个图书室,莱莉拿了几本书给舞蛇。她试着读下去。通常她一天之内可以看好几本书,她知道看得太快了,根本不可能好好欣赏。但是这一次她却感到无趣,没办法专注,心情烦躁不安。

下午三点,舞蛇起床,跛着走到靠窗边的椅子旁,从那里她可以看到整片山谷。她甚至无法找盖伯尔陪她聊天,因为他已到镇上去,到处描述着那个疯子的模样。她希望有人能发现那个疯子,也希望他能有所斩获。她还有好长的一段旅程,她不希望自己一路上提心吊胆,担心有人跟踪她。在这个季节,没有一个要前往城市的沙漠商队,她将独自旅行。

那时葛兰要她到她的村庄里度过冬天,现在看来这个邀请格外吸引人。但光是想到她将有半年在她的工作岗位上形同瘸子,也不知道她是否有重拾名声的一天,她就无法忍受。她要不就去城市,要不就回到医生之域,接受老师的审判。

葛兰!如果舞蛇能够让那个孩子离开山腰镇,也许梅莉莎可以去她那里。葛兰既不漂亮,也没有美丽的躯体。梅莉莎的疤痕吓不了她。

但是将讯息传给葛兰,并得到她的答复,还要花上好几天,因为她的村庄在遥远的北方。舞蛇也必须承认,她和葛兰还没熟识到可以请她担负这种责任。舞蛇叹口气,手指扒过发间,祈望这个难题会潜入她的潜意识里,恍如梦一样地出现,然后得到解答。她环顾房间四周,仿佛房里有东西可以告诉她怎么做似的。

靠窗户边的桌子上摆放了一篮水果、一盘点心和乳酪,还有一盘小馅饼。镇长的仆人对待生病的人太过慷慨了,一整天舞蛇根本不须有等待或找寻食物的闲情雅致。她曾恳求盖伯尔、莱莉、布莱恩和那些进房来铺床、擦窗户、刷掉碎屑的仆人吃掉那些食物(她仍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在这栋房子里工作,并服侍盖伯尔与他的父亲;每次她才刚记住一个名字,另一个新面孔又出现了),但是那些送过来的食物绝大多数还是原封不动,保持满满一盘。

冲动之下,除了果肉丰润多汁的水果,舞蛇将篮子里的水果通通都吃光了,然后她用餐巾包着点心、乳酪和馅饼,重新把篮子装满。她在一张纸条上准备写字,转念间改变了心意,在纸张上画了一条缠卷的蛇。她将纸条折起,放在篮子里,用餐巾盖住所有的食物,然后摇了摇铃。

一个小男孩出现了又是另一个她从没看过的仆人她请他将篮子送到马厩去,然后把它放在松鼠马房上方的阁楼里。这个男孩只有十三或是十四岁,因为快速发育,身体瘦长,所以她要他保证他不会动篮子里的食物。为了答谢他,她也保证桌上剩下的食物,他想要的都能拿走。他看起来没有营养不良,但是舞蛇还没遇过一个正在急速发育,却不会时时感到一丝肚子饿的孩子。

“这样的交易你满意吗?”她问。

这个男孩咧开嘴,露出笑容。他的牙齿大而且洁白,有点小小的歪曲;他将来会是个英俊的年轻人。舞蛇想,在山腰镇里,就算是一个青少年,也有一副毫无瑕疵的外表。

“是的,小姐。”

“很好。一定不能让马夫看到你呦。我听说他会追着他的食物跑。”

“是的,小姐!”这男孩再次露齿而笑,提着篮子离开房间。从他的声音里,舞蛇确信梅莉莎并不是唯一一个领教过罗斯暴躁的脾气,但又无法抵抗的小孩。但是知道这件事对梅莉莎却毫无帮助。这个小男仆并不会比梅莉莎更有优势反抗罗斯。

她想要和梅莉莎谈谈,但一天过去了,她却没有出现。舞蛇不敢再送比篮子里那张纸条上更明白的讯息,她不希望梅莉莎因为一个陌生人的好管闲事又遭到殴打。

当盖伯尔回到城堡,进到舞蛇房间时,天色已经变暗了。虽然他心事重重,但他并没有忘记他曾承诺过要补偿舞蛇破损的衬衫。

“一无所获,”他说,“没有发现任何穿沙漠长袍的人,也没有人假扮外地人。”

舞蛇试穿衬衫,讶异地发现非常合身。之前她买的那件是褐色的,一件粗糙朴实的手织衬衫。这一件料子柔软多了,纤细强韧的白色丝绸上,织着精致的蓝色印版花样。舞蛇耸耸肩,伸出臂膀,手指轻抚着鲜艳的颜色。“他去买新衣服或许已经改头换面。他在旅馆订了房间,可是又没有几个人看过他。也许他就像其他路过的外地人一样,没什么特殊之处。”

“大多数的外地人几个礼拜前就经过这里了。”盖伯尔说,然后叹口气,“但是你说得没错,现在不会有人能够注意到他。”

舞蛇望向窗外。她可以看见山谷农场里星罗棋布的点点灯光。

“你的膝盖怎么样了?”

“现在好多了。”肿大的情况已经消失,疼痛也已消退,变成了天气转换时会出现的普通酸痛。她喜欢沙漠的一点就是,尽管气候炎热,天气却相当稳定。在那里她从不会在清晨时疼醒,然后觉得自己年老力衰,好像已超过一百岁。

“太好了。”盖伯尔的语气满怀希望,却又好像不太相信,充满疑虑。

“当医生有充分的理由,”舞蛇说,“我们的确会复原得很快。”她强迫自己将忧虑放置一旁,咧嘴微笑,回报盖伯尔以灿烂的笑容。

这一次开门声又响起,但舞蛇不再感到惊慌。她醒过来,用手肘撑起自己。

“梅莉莎?”她打开灯,光线只足够让她们看到彼此,因为她并不想惊动到盖伯尔。

“我收到篮子了,”梅莉莎说,“食物很好吃。松鼠喜欢吃乳酪,但是旋风不喜欢。”

舞蛇发出笑声:“我很高兴你来了,我有事想跟你谈一谈。”

“好啊。”梅莉莎缓缓吐出一口气,“如果我可以离开这里的话,我能去哪里?”

“我不知道在罗斯说过那些话之后,你还相不相信在山腰镇以外任何一个地方,你仍然可以成为一名骑师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刚开始,你可能必须要更加努力工作,但是人们会因你的人格与作为而重视你。”这些话就连舞蛇自己听来,都显得空洞虚幻。你这个傻瓜,你正在叫这个吓坏了的孩子独自一人到外面的世界闯荡,然后设法立足。她思索着其他更好的说法。

盖伯尔躺在她身边,一只手环绕着她的臀部,他动了动身子,口中喃喃发出呓语。舞蛇看着他,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没事,盖伯尔。”她说,“继续睡吧。”差一点就要醒来的他发出一声叹息,然后转眼间又沉睡了。

舞蛇回过身面对梅莉莎。微光中,这个脸色如鬼魅般苍白的孩子注视了她片刻,突然间转身逃开了。

舞蛇跳下床去追她。啜泣的梅莉莎不断摸索着门把,当舞蛇赶上来,她正好打开了门。这个孩子冲向门廊,可是舞蛇一把抓住了她。

“梅莉莎,怎么回事?”

梅莉莎缩起身体避开她,无法克制地哭泣着。舞蛇跪下来拥抱她,慢慢地将她拉近,轻抚她的头发。

“没关系,没事了。”舞蛇轻声地说,只是因为她必须说些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明白……”梅莉莎突然从她怀里跳开,“我以为你很坚强我以为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但是你却和我并没有什么两样。”

舞蛇不愿放走梅莉莎。她带着她到另外一间客房,然后打开灯。这个房间的地板冰冰凉凉的,石板似乎要从她赤足的脚掌吸光所有的温暖。她从干净的床铺上拉了一件床单,从肩膀裹住自己,带着梅莉莎走向窗台。她们在窗台前坐下来,梅莉莎勉强坐下。

“现在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梅莉莎低着头,将膝盖环抱在胸前:“你也必须要做他们要你做的事。”

“我并不需要做任何人要我做的事。”

梅莉莎抬起目光。她右眼中的泪水直直滑下脸颊。她左眼的泪水却随着疤痕脉络横流。

她再次低下头。舞蛇靠近她,一只手臂圈住她的肩膀。

“放轻松。不用急。”

“他们……他们做出了……”

舞蛇皱眉,困惑不已:“做了什么?他们又是谁?”

“他。”

“谁?不会是盖伯尔吧!”

梅莉莎迅速地点点头,视线没有看着她。

舞蛇无法想象盖伯尔会存心伤害任何人。“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他伤害了你,我确定那一定不是故意的。”

梅莉莎看着她:“他并没有伤害我。”她的声音充满轻蔑和不屑。

“梅莉莎,亲爱的,我实在不了解你在说什么。假如盖伯尔没有伤害你,你看见他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不安?他真的非常善良。”也许梅莉莎听说过莉亚的事,所以替舞蛇感到担心。

“他叫你到他的床上。”

“那是我的床。”

“是谁的床并不重要!罗斯没办法发现我睡在哪里,但是有时候……”

“罗斯?”

“我和他。你跟另外一个人。”

“等一下,”舞蛇说,“罗斯要你到他的床上去?那时你并不愿意?”她想这真是一个愚蠢的问题,但她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好的问题可问。

“愿意!”梅莉莎口气充满嫌恶。

当舞蛇困惑的心情平静下来,她小心翼翼地发问:“他曾要求你做其他的事吗?”

“他说很快就不会痛了,可是从来没有不痛过……”她的脸埋在膝盖上。

梅莉莎试图说出的事实,让舞蛇心中涌起一股同情与嫌恶的感觉。舞蛇拥着梅莉莎,轻轻拍着她,抚摸她的头发,直到她渐渐将手臂环上舞蛇,好像害怕有人会发现而阻止她一样,然后在舞蛇的肩膀上放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