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铁血游戏(2/2)
a国:“好的,你们出动多少?”
b国:“一百五十辆吧。”
a国:“不行,太多了,明天我们有一部分坦克还要参加坦克——步兵对抗游戏呢,一百二十辆吧。”
b国:“好吧,游戏地点在四号赛场怎么样?”
a国:“四号赛场?不太好吧,那里已经举行过五场相向逼近赛和三场超近距离赛,到处都是坦克残骸。”
b国:“残骸可以作为双方的掩蔽物,可以使游戏富于变化,玩起来更有意思。”
a国:“这倒也是,那就在四号赛场吧,不过游戏规则得有所修改。”
b国:“这让裁判委员会去办吧。时间?”
a国:“明天上午十点正式开始吧,这样我们双方都有充足的集结时间。”
b国:“好吧,明天见。”
a国:“明天见!”
其实仔细想想这种战争并非那么不可理解:规则和约定意味着一种体系的建立,这种体系一旦建立就有其惯性,一方违约意味着整个体系的破裂,其后果是不可知的。关键的一点是,这种战争体系只有在游戏思维起决定作用的孩子世界才有可能建立,它不可能在大人世界重现。
如果有公元人目击游戏战争,最令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还不是战争的竞技体育方式,事实上这种对战方式在大人们的冷兵器战争时代也出现过,只是不那么明显而已。让他们迷惑和震惊的肯定是参战国的角色性质:战争中各国的敌人依比赛顺序而定,后来人们把它称为参战国的“运动员角色”,这种奇特的战争格局是人类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
游戏战争还有一大特点,就是战斗的专门化:每场战斗都是单一的武器在对抗,各兵种的合成和协同作战基本上不存在。
奥运会开始后不久,陆地上的超新星战争就演化成大规模的坦克战。坦克是孩子们最喜欢的武器,没有一样东西比坦克更能浓缩男孩子们对武器的幻想。以前的大人时代,最使一个男孩儿欣喜若狂的礼物是一辆遥控电动坦克。战争爆发后,他们对坦克着了迷,肆无忌惮地把它们大量投入战场。各国在南极大陆投入了近万辆坦克,大规模的坦克战游戏无节制地进行下去,每次战斗都是双方成百上千辆坦克的大决斗。在南极大陆广阔的平原上,这一群群钢铁怪物在疾驶着、射击着、燃烧着,到处都可以看到成片的被击毁的坦克,它们有的可以燃烧两三天,在风小的时候,会冒出那种很特别的又长又细的黑烟,这些黑烟在平原上聚成一丛丛的,远远看去像大地的乱发。
与坦克战的宏大和惨烈相比,空中战场则冷清得多。本来歼击机空中格斗是最富于竞技性的作战,但由于所有的孩子飞行员都只接受过不到一年的训练,他们在高速歼击机上的飞行时间大多只有几十个小时,所掌握的技术充其量也就是完成正常起降和在空中看住平衡而已,空中格斗所需的高超技术和身体素质对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是可望不可及的。所以双方歼击机编队的对抗赛大部分根本打不起来,双方因自己失事坠落的飞机远多于被敌机击落的。在空中格斗中,飞行员的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做格斗飞行时别失事,很难全力攻击敌人。同时,现代歼击机在空中格斗时产生的加速度一般有6g以上,在做摆脱制导雷达锁定或导弹跟踪的动作时甚至可达9g,孩子脆弱的脑血管是无承受这样的过载的,这也是空战打不起来的重要原因之一。当然,也出现过一些小飞行天才,比如像美国空中英雄凯洛斯(就是上面文摘中提到的两次摆脱导弹跟踪的f15飞行员),但只是少数,惹不起躲得起。
海上则更冷清了,由于南极大陆特殊的地理位置,对于在这里的各国军队而言,海上运输线就是生命线,一旦海上运输被切断,那在南极的孩子们就如同被丢弃在另一个星球上一样,将陷入灭顶之灾。所以为保障海上运输线,各国都不敢拿自己的海上力量冒险。在海战游戏中,双方的舰艇都相互躲得远远的,一般都在海平线的视距之外,而海上超视距攻击是技术复杂的作战,那庞大的导弹攻击系统在孩子们手中效率极低,很少能够命中目标,所以在海上游戏中只有几艘运输船被击沉。水下战场也一样,在漆黑的海底中驾驶着结构复杂的潜艇,只凭着声呐与敌人捉迷藏,这种作战所需要的复杂技术和丰富经验也不是孩子们在短时间里能掌握的。所以与空战类似,潜艇战同样打不起来,整个游戏中没有一枚鱼雷击中目标。加上南极没有潜艇基地,建造这种基地远比建造水面舰只的简易港口复杂,所以各国潜艇只能以阿根廷或澳洲为后方基地,这就使得常规潜艇很难在南极海长期活动,而拥有核动力攻击潜艇的国家并不多。整个水下游戏中,只有一艘常规动力潜艇沉没,还是因为自己的技术失误。
在超新星战争的奥运会阶段,大部分的战斗都集中在地面战场,出现了许多战争史上从未有过的奇特的战争样式。
炮兵对抗赛中的加农炮五公里对射是一种没有多少悬念的游戏,双方炮阵地的精确坐标都由裁判委员会通报双方,开始口令一下,双方的火炮便疯狂地轰击对方。最初的游戏中,在开始前双方已经瞄准完毕,游戏的结果往往是两败俱伤;后来修改了规则,在裁判委员会的监督下,游戏开始前双方的炮口都对着别的方向,开始后再进行超视距瞄准。这很像两个人的手枪决斗,关键在于快——瞄准,齐射,然后炮手火速撤离炮阵地(大口径火炮的移动很不灵活,把炮也撤走是不可能的),往往这时对方的炮弹已经在飞行途中了,几秒钟的时差就决定了双方的生死。再到后来规则进一步改进:火炮在游戏开始后才拖向发射点,要在这时开始修筑炮位。这个规则更拉大了双方的差距,有时一方炮兵炮位的驻坑还没挖完,炮阵地就被五公里外敌人射来的弹雨覆盖了。游戏时炮阵地变成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地方,站在那里就像站在地狱的边缘。孩子们把这种游戏称为“火炮拳击”。
相比之下,自行火炮的对射游戏变数更多。在这种游戏中,双方炮阵地的位置是变幻不定的,一方只能用弹道雷达通过敌方射来炮弹判断敌人的位置,但这也只是敌方上次射击时的位置,目前的位置只能以此为基点进行推测,并对不同方向和距离的多个位置进行试射。一个炮兵小指挥员对这种作战有一个形象的描述:“像用鱼叉在浑水中叉一条只露了一下头的鱼。”这种游戏双方的命中率很低,后来允许双方航空兵的炮火校正机参加游戏,大大提高了射击的命中率。孩子们把这类游戏称为“火炮篮球赛”。
迫击炮是步兵的装备,但其对射也归入炮兵游戏的范围。由于迫击炮对射时双方的距离只有一两千米,在目视范围之内,所以最为惊心动魄。这也是最耗费体力的游戏之一,双方的迫击炮手们扛着迫击炮不停地奔跑,躲避着敌人射来的炮弹,同时寻找机会,支起炮来向远方同样在奔跑的敌人射出自己的炮弹。在一片开阔的平原上,爆炸激起的尘柱和烟团、一组组移动的迫击炮手,构成了一幅不断变幻的抽象画。这种游戏有一个十分形象的别称:迫击炮足球赛。
最为恐怖的是步兵游戏,虽然这类游戏中使用的均为轻武器,但带来的人员伤亡更为惨重。
步兵游戏中最大规模的游戏是枪械对射,游戏分为工事类和冲锋类。
工事类枪械游戏是双方躲在相距一定距离的工事内对射,这种游戏持续时间很长,可达一天甚至数天。但孩子们后来发现,在工事类对射中,由于敌人躲在工事中射击,暴露面很小,所以普通枪械伤杀力并不大,往往双方互相长时间倾泻弹雨,子弹密集得在空中相撞,战壕底的子弹壳可以淹没小腿。最后统计结果时却发现除了把对方的工事表面剥去一层外,没有更多的战果。于是双方都改用带瞄准镜的高精度狙击步枪来作战,在弹药的耗费量只是原来的千分之一的情况下,战果提高了十倍。在这种作战中,双方小射手们大部分时间是在自己的掩体中观察对方阵地,一寸一寸地仔细观察,从每一片残雪每一颗石子上发现异常,找到可能是敌人射孔的一点,然后把一颗子弹送进去。在这种游戏中,前线一片空旷,孩子们都藏在掩体中,广阔的平原战场上看不到任何活物,只有狙击步枪特有的尖细的射击声零星响起,然后是子弹穿过空气时的尖啸,叭——勾,叭——勾,仿佛是这南极光下空旷的平原上一个孤独的幽灵在随意地拨动琴弦,使这寂静的战场更加肃杀。孩子们给这种游戏起了一个有趣的名字:步枪钓鱼。
冲锋类对射游戏则是另一种景象。在这种游戏中双方在射击的同时还互相逼近,很像十九世纪冷热兵器过渡时代陆战战场的景象。那时,士兵们排成长长的散兵线,在开阔的战场上行进射击。但由于现在的轻武器的射程射速和命中率都是那个时代的滑膛枪无法相比的,所以双方的队列更加稀疏,他们大多数是在匍伏前进而不是直立行进。由于在这种游戏中双方都没有工事掩护,所以伤亡率比工事类对射高得多,游戏时间也短得多。
步兵游戏中最为惨烈和惊心动魄的是手榴弹游戏,也分为工事类和冲锋类。前者在游戏之前,首先修筑工事,双方工事的间隔仅为二十米左右,这是孩子投掷手榴弹所能达到的距离。游戏开始后,双方的孩子跃出工事向对方投出手榴弹,再闪回工事躲避对方投来的手榴弹。游戏所用的手榴弹一般是木柄型的,因为这种手榴弹投掷距离较远,威力较大,卵形手雷则很少使用。这种作战需要极大的勇气和体力,特别是极其坚强的神经。游戏开始后,对方的手榴弹如冰雹般砸过来,即使缩在工事中,外面急骤的爆炸声也令人魂飞天外,更别提跃出去向敌人投弹了。这时工事的坚固与否很关键,如果工事顶盖让对方的手榴弹炸穿或揭开,那就一切都完了。这是伤亡率最高的游戏之一,孩子们把这种游戏称为“手榴弹排球”。
手榴弹对抗赛的另一个种类是冲锋类,这种游戏没有工事掩护,双方在开阔地上向对方冲去,当与敌人的距离缩短到投掷距离后投出手榴弹,然后以卧倒或向回跑出爆炸威力圈来保护自己。这种游戏多使用卵形手雷,因为可以较多携带。在进攻和躲避中,双方的士兵最后往往混在一起,每人的手榴弹只朝人多的地方扔。在一片开阔地上,在密集的爆炸烟雾和火光中,一群孩子卧倒或奔跑,不时从一个袋子中摸出一颗手雷投出去,地上到处滚动着冒烟的手雷……这真是一幅噩梦般的疯狂画面,孩子们把这种作战称为“手榴弹橄榄球”。
与动听的名称相反,游戏战争是人类历史上最残酷的战争形式。在这种战争中,武器的对攻变得前所未有的直接,所造成的伤亡居各类战争之首。比如在一场坦克对抗赛中,即使是胜方也有至少一半的坦克被击毁。战争奥运会的每一场比赛结束时,都血流成河。对于每个小战士,往往一次出击即为永恒。
这就使后来的人们发现,在公元世纪人们对孩子的看法存在着根本的错误。通过超新星战争人们明白,比起成年人,孩子更不珍惜生命,由此对死亡也有更强的承受力。在需要的时候,他们会比成人更勇猛,更冷静,更冷酷。后来的历史学家和心理学家一致认为,这样残酷疯狂的战争形式如果放到公元世纪,它所产生的难以想象的精神压力肯定会使参战者发生集体性精神崩溃。孩子在战争中临阵脱逃者大有人在,但极少听说过有精神崩溃的。他们在这场战争中所迸发出的精神力量给后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从战争中涌现的那些在成人看来不可思议的小英雄身上表现得最为充分。比如在手榴弹对抗赛中,就出现了一些被称为“回投手”的孩子,他们从不用自己一方的手榴弹,只拾起敌人投过来的手榴弹扔回去。虽然他们很少有人能最后活下来,但孩子们都以做“回投手”为荣。有一首流传很广的战地歌曲唱道:
我是一名最棒的回投手
看着冒烟的手雷欣喜若狂
我飞快地拾起它们
像阿里巴巴拾起宝藏
……
在战争奥运会所有的战争游戏中,最野蛮最恐怖的要数步兵游戏中的冷兵器游戏,在这个游戏中,双方用刺刀等冷兵器进行白刃战,使战争回到了它最古老的形态。以下是一名曾参加过这种作战的小士兵的回忆。
我在附近找到一个石块,最后一次磨自己步枪上的刺刀。昨天磨刺刀时被班长看见,受到斥责,他说刺刀不能磨的,会把上面的防锈层损坏。我不在乎,照样磨,总觉得这支步枪上的刺刀不够尖。我根本不打算从这场游戏中活下来,还要他妈的什么防锈层?
裁判委员会的那帮孩子们挨个检查我们的步枪,确信里面没装子弹,并把枪栓卸下来,还搜我们身上,看有没有手枪之类的热兵器。最后五百名中国孩子全部通过检查。可是裁判员们没有发现,我们每个人脚下的雪里都埋着一颗手雷,那是在他们来检查之前埋下的,裁判员们离开后,我们又都把手雷挖出装在衣袋里。这并不是我们想有意犯规。昨天晚上,一名日军上尉秘密来找我们,说他是反战协会的成员,并告诉我们在今天的冷兵器对抗赛中,日本孩子将使用一种吓人的武器。我们问是什么,他不回答,只是说是一种我们绝对想象不到的武器,极其可怕,让我们防着点儿。
比赛开始了,双方的步兵方阵向对方挺进,变幻的南极光下,上千把刺刀闪着寒光。我清楚地记得当时风在呼啸,吹起地上的残雪,仿佛在唱着凄厉的战歌。
我的位置是在方阵的后面,但由于在队列的边上,所以对前面的情况还是能看得很清楚。我看到日本孩子的方阵在慢慢地逼近,他们都没戴钢盔,头上绑着白布条,边走边唱着什么歌。我看到他们的手中都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没有看到昨天夜里那个日军上尉所说的吓人的武器。突然,我发现敌人的队形变了,密集的方阵变得稀疏了,成一排排纵队,每行纵队间都有两步宽的距离,这就在方阵中形成了一条条纵向的通道。我接着又发现方阵后面飞起了一片雪尘,在雪尘中有一大片黑色的东西紧贴着地面涌向前来,像洪水般很快追上了方阵。我听到一阵低沉的呜呜声,仔细看那黑色的洪流,一时血液凝固了。
那是一大群凶猛的军犬。
那些军犬狂奔着涌过敌人方阵间的通道,转眼之间就冲进了我们的方阵。我看到方阵前半部分乱了起来,并听到一阵惨叫声。那些我不知品种的军犬体形很大,直立起来比我们都高出一头,且凶悍异常。前面的孩子们与那些恶犬厮打成一堆,地上开始出现一摊摊的鲜血。我看到一条军犬猛跳出来,嘴里衔着一条刚撕下来的孩子的胳膊……这时,已经逼近的日本孩子打乱了方阵,端着刺刀一窝蜂地冲上来,与那些军犬一起攻击中国孩子。我在前面的那些小战友们,已在犬牙和刺刀下血肉模糊了。
“扔手雷!”团长大喊一声,我们没有过多地考虑,都掏出手雷拔下保险销扔向那一堆人和狗,密集的爆炸声中血肉横飞。
我们剩下的人冲过了手雷的爆炸区,踏着战友、敌人和军犬的尸体冲向后面的日军,把自己变成了一部部刺杀机器,用刺刀、枪托和牙齿与敌人战斗。我首先与一个日军少尉对刺,他大喝一声把刺刀向我的心脏刺来,我挥枪一拦,刺刀刺进了我的左肩,剧痛使我浑身一抖,手中的步枪掉在地上。我本能地用双手死抓着对方的枪管和刺刀的连接处,能感觉到自己的温热的血正在顺着枪管流下。与他来回推搡了几下,不知怎的竟把刺刀从他的枪管上拔了下来!我用还能动的右手从左肩上拔出了带血的刺刀,握着它摇摇晃晃地向对手逼去,那小子呆呆地瞪着我,然后拎着丢了刺刀的步枪跑了。我没有力气去追他,向周围看了看,发现我右边一个日本孩子正把我的一个战友压在地上,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我快步走过去,把刺刀捅进那家伙的后背。我连把刀拔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一黑,看到地面迎面扑来,那是褐色的泥泞地面,我的脸啪地一下贴在泥中。那泥是用我们和敌人的鲜血与南极的雪和泥土和成的。
三天后我才在战地救护所中醒来,得知那场比赛判我们输。裁判委员会的解释是:虽然双方都犯规了,但我们的情节更严重一些,因为我们使用的手雷绝对是热兵器,而日本孩子使用的军犬,只能算温兵器了。
(选自《血泥——超新星战争中的中国陆军》,郑坚冰著,昆仑出版社,超新星纪元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