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故人(三更合一)(2/2)

这两个字仿佛触动了什么禁制般,喻永朝放声大笑,眉目森然:“景恒长老的记忆力还真是好。”

下一秒,笑声戛然而止。

比之前浓郁数倍的魔气从他体内散出,所过之处,灵植枯萎,所有生物的生命力在这魔气之处渐渐消失。

一片死寂。

魔界禁术第五层,夺生。

此术法对施术人的要求极高,不仅有修为限制,还有极大的副作用,因此被列为魔界的禁术。

祝景之脚尖一蹬,整个人飞快向后退去,一退就是数十米之外。

但是魔气的速度并不慢。

景恒冷哼一声,并未退后,剑尖在空中划了个阵法,将他整个人罩在里面,魔气近不得身,同那防护的阵法在僵持。

他气定神闲地维持着阵法:“也不过如此。”

“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你也依旧如此。”他嫌恶地移开了目光,似乎多看一眼都觉得脏。“我来教训叛逃宗门的弟子,奉劝你不要插手管我玉昆宗的事情。”

“否则……”

“否则什么?”喻永朝轻笑。

“否则我连你一起杀了。”景恒并未把他放在眼里,冷声道。

“长老真是好本领。”

喻永朝瞥了一眼景恒袖口的金纹,故作惊讶地叹了一声:“原来景恒长老已经分神期了,难怪如此自信。短短几十年就从出窍期破境,当真是叫晚辈羡慕不已啊。”

白芨一面打坐调息自己的魔气,一面分神留意着师兄那边的动静。

听起来,喻永朝和景恒长老,似乎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想起刚脱离清砚宗的幻境时,师兄陡然改变的神情。

莫非师兄指的老朋友是景恒?

景恒仰起头道:“识相的就赶快让开,别打扰本长老处理门中内务。”

“门中内务?”喻永朝缓缓念道,“我魔界的弟子,何时归你玉昆宗管束了?”

“还是说——”

他扬起一抹笑容,声音放的很轻:“你们玉昆宗屡次插手魔界的事务,妄图与魔界交恶,蓄意掀起争端?”

手中折扇在同一时刻飞舞而出,朝着景恒的防护法阵飞去。

这一刻,景恒的脸色终于变了。

折扇如同锋利的刀斩开了他设下的防御法阵,浓郁的魔气顷刻间就顺着裂缝涌入法阵内。

景恒欲抬手掐诀,他定睛一看,手上的皮肤逐渐松垮下来,像干巴巴的树皮。

他的身体在瞬间就苍老了十岁。

景恒的年龄已经很高了,如今被禁术又夺了十年的生机,他此时双目泛红:“小杂种,我要杀了你!!”

“好啊。”喻永朝轻笑,手中的折扇却是一点不留情,“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折扇挥出数道魔气,打在景恒重新竖起的防护法阵上,如同水滴汇入了大海,丝毫没有波动。

景恒刚要开口嘲讽,就看见自己的阵法开始从内部瓦解了。

汇入大海的水滴,将大海污染。

这一刻,属于分神期的威压完全释放,把此方地界笼罩了个严严实实。

那是不分敌我的攻击,就连祝景之也被这威压逼得皱紧了眉头。

“景长老!”

他试图呼唤景恒,以免景恒失控。

可盛怒中的景恒又怎会听得进去?

被小辈逼成这样,已经是他的奇耻大辱。若是不找回面子,他怎担得起玉昆的长老?

更何况还是个魔修。

喻永朝给白芨的丹药很好用。

短短片刻,她体内的魔气已经平静下来,但流失的魔气依旧需要慢慢恢复。

景恒的攻击来的突然。

喻永朝没有半刻犹豫,手中折扇一扬。魔气凝结成一团,护住了身后的白芨。

“师兄!”

喻永朝把折扇护在她的面前,那他自己怎么办?

她喊的这一声,却使喻永朝与祝景之同时望了过去。

白芨与喻永朝眼神交汇,只一刻,她便放下心来。

师兄应当不会有事。

喻永朝回过头去,正好与望着他们互动的祝景之的眼神对上了。

两人都是一袭白衣,一个面带笑意,一个神色冰冷,遥遥相望。

那一刻,两人间似有暗流涌动。

祝景之无声拔出了碎星剑。

景恒见喻永朝把折扇扔了,哈哈大笑,身后升起本命剑巨大的虚影。他手一挥,那巨剑在空中分裂出无数把相同模样的本命剑,径直朝着喻永朝的方向而去。

本命剑越分裂越多,铺天盖地,如同织出的网,将喻永朝笼罩在内。

这下看他究竟要怎么躲!

然而飞到喻永朝面前的剑宛如动力不足般,生生滞在了空中。

景恒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双目瞪圆,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事情不可置信。

以他的角度,自是看得见喻永朝全部的动作。

他没有使用武器,也没有释放出魔气,只是微微张了张口。

景恒的本命剑便停止了下来。

“你竟然……”

他还没说完,只见本来停滞在空中的本命剑,拐了个弯,换了方向,往他所在的位置飞去。

怎么可能??

这一刻,景恒真正动了杀心。

绝对不能让喻永朝活着走出古秘境!

原本浮在空中的本命剑打在远处的树上,把古树的树干扎穿。景恒祭出本命灵宝,双掌接连打出数道灵气,不给喻永朝有半刻喘息的机会。

景恒的攻势汹汹,喻永朝知道他起了杀心。

他倒是不介意把这早该入土的老东西送去该去的地方,只是……师妹还受着伤,那玉昆的弟子也是个难缠的。

他的法术在一天之内也有所限制。按照目前的情况,恐怕离开才是上策。

喻永朝漆黑的眸子紧盯着景恒苍老的模样。

无所谓,反正这老东西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一只手张开布下结界,景恒的掌法挥出的气劲便打如同打在棉花上。

趁着这个空隙,他回过身来想扶起地上的白芨。

而白芨早在他布下结界之前就已经起身了。

“师兄,我们走吗?”

喻永朝微微点头,看了一眼她腰间的玉牌。

玉牌上有红点正在向他们靠近。许是此处有两次红点闪烁,将附近魔界的人引过来探查情况。

那这次他们走定了。

“你要去哪?”

景恒阴冷地盯着喻永朝的动作。想离开?没那么简单。

伤了他就想跑,不愧是当初的那个小杂种,脾气倒是一点也没有改变。

白芨把手中的折扇递还给大师兄,却听见祝景之唤了她一声:“师妹。”

祝景之拎着碎星剑,望向她的眼眸:“去给景长老认个错吧。你的事情我会禀报师父来处理。大家都是同门,何必闹成这样。”

认错?

凭什么认错?

白芨指了指身上的伤:“你又有什么资格叫我认错?景恒把我打成这样,事到如今,你却叫我认错?”

她说:“还有,别叫我师妹,我是魔修。祝景之,你好好修你的道,别来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

祝景之心生苦涩,低下头去。

他不是没看见喻永朝嘴角的那抹讥笑。只是师妹宁可认刚熟知几个月的魔修为师兄,也要放弃与他那么久的师兄妹情谊吗?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他眼里,乖巧听话的师妹坠崖之后性情大变。再遇见之后,就如同被夺舍了般。

……夺舍?

是了。如果师妹被魔修夺舍,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与魔界修士为伍,对他冷眼相向,也不肯解释一句,甚至性情大变。

因此在景恒再度持剑将剑气向白芨砍去时,他并未阻止。

林中寂静,却又不完全寂静。

在那一瞬间,浓郁的魔气从地底钻出,挡在喻永朝与白芨身前。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景恒,你若再动手,我就视为玉昆宗向魔界开战了。”

那魔气抵挡住剑气后,逐渐化成了人形。

那是位身披黑袍的魔修,脸上戴着黑色的鹰嘴面具。既看不清身形,也看不出年龄。

这套装束代表的正是魔界的阴护法。

阴护法虽然戴着面具,但在被他的视线注视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如同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只觉得阴冷黏腻。

此刻他将两位小辈护在身后,紧紧盯着景恒的一举一动。

“原来是阴护法。”景恒一咬牙,知道今日是拦不住喻永朝离开了,“真是幸会啊。”

阴护法的修为在他之上,他就算想栏也拦不住。

阴护法眼珠转了转,吐字缓慢:“你伤的这两位可是魔尊大人的徒弟。”

“竟有此事?”景恒故作惊讶,装作不知。

“如若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可否看成玉昆宗主动进犯魔界。到时候,仙魔战打起来,死伤的可就不止一人两人了。”

景恒脸僵硬了瞬,甩出仙门的玉牌来。“我追着玉牌一路来此处,发出求救的弟子迟迟没联系上。到了弟子所在的位置,只看见了个魔气外漏的魔修。”

“我怀疑她可能害了我宗门的弟子,于是就对她出手了 。”

“如此。”

阴护法伸手从虚空中一抓,一位白袍的玉昆弟子从空中跌落。

众人低头望去——

此人正是季鼎。

阴护法桀桀而笑:“我在赶过来时,在不远处看见了正偷窥你们的小东西,他藏得倒是挺好,若不是我嗅觉灵敏,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气,恐怕真的要忽视掉了。”

季鼎浑身是伤,腿上嵌入了一枚寸骨钉,身上玉昆宗的白袍破破烂烂,伤口见了骨。

“你做了什么?”景恒惊怒。

阴护法瞥了一眼地上的季鼎:“那你就要问他了。人我找到还给你们了,没事的话,你们可以走了。”

白芨无端有些想笑,这一动就牵扯到身上的伤口,笑意转成了一阵咳嗽。

景恒人已经踩在本命剑上了,却听见阴护法唤住了他。

“等等,先别走。”他看了一眼重伤的白芨,“我魔界弟子被你打成这样,你总得给点赔偿吧?”

*

白芨再一次赚了个盆满钵满。

她严重怀疑,阴护法能上任的原因是过分善于议价。

……魔尊可不是靠种地发家的吗!

曾经只能在演武场赢下的宝贵丹药她一次就收获了十几瓶,而当她想向阴护法道谢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阴护法早就消失了。

“不用找了。”喻永朝手上捧着一半的丹药。师妹得了补偿,从景恒那薅了一堆东西,执意要分给他一半。

“阴护法行踪不定,来去匆匆,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过久,哪怕在魔界也是。你是魔尊的弟子,他帮你,你不用有太大负担。”

喻永朝纤长的手指夹着丹药瓶缓慢地往储物戒指里扔。

白芨的疑问太多了,譬如师兄之前在杀阵中有没有受伤,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和景恒长老又是什么关系。

可是师兄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明明和往常一样带着笑容,她就是觉得师兄此刻的心情很差。

喻永朝能感觉到白芨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

他从白芨怀中拿走损坏的玉扇,轻轻抚摸:“没关系,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

玉扇右侧的扇骨断了三根,因为抵挡景恒的剑气断掉。修补起来不算很难。

“玉扇等回魔界时给我,我修补好后再还给你。”他摇摇头。扇骨已碎,即便修复好,它的能力也大不如前。

“等我有空寻了材料,再给你做一把新的吧。”

白芨道谢。

她挑了一个中规中矩的问题,小声道:“师兄,从杀阵出来以后,你去了哪里?”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本来打算再次入阵去寻你,只是没想到遇到了仙门的修士。”

喻永朝手心朝下,从储物戒指上轻轻一划,一只淡黄色的鸟儿出现在了他的手背上。

“这是——”

“仙门养的百灵鸟。”他将鸟儿放在白芨的手心。“这只是我追了好久捉来的,似乎听得懂人讲话。若是无聊,把这灵鸟当做魔宠也不错。”

喻永朝面不改色的扯着谎。

这百灵鸟听得懂人说话不假,不过并不是他捉来的,而是主动赖上他的。他本来就想把这鸟送给师妹,既然师妹问起来,当个借口也不错。

白芨自是十分惊喜。

说到底,她还是姑娘心性,喜欢毛绒绒的可爱生物。

她用手指轻轻蹭了蹭百灵鸟头上的雀羽,它不但不躲,反而在她手心里打了个滚。

当真是通人性。

见到白芨一直在逗弄那百灵鸟,没再追问他,喻永朝也暗中松了口气。

白芨轻轻摸着鸟羽,哂然一笑,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着它。

师兄是有些离经叛道在身上的。

明明是仙门的百灵鸟,他偏偏要捉来给她当魔宠。

百灵鸟黑豆般的眼睛盯着她,然后歪了歪头。

“白芨,白芨。”

她瞪圆双眼,望向同样被惊到的喻永朝:“大师兄,它它它会说话!”

“我也是才知道……”

“不过,它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的?”白芨把视线重新转移到百灵鸟身上,“好奇怪。”

“你若是担心的话,那就弄死吧。”喻永朝漫不经心地瞅着那淡黄色的小东西。

很脆弱,似乎一只手就能掐死它。

百灵鸟抖了抖羽毛,把头埋进白芨的怀里。

“……”

都说了不要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么恐怖的话啊!

古秘境里的灵兽,要么实力强劲,要么身怀特技。这也是喻永朝把它丢给白芨的原因。

如果说,百灵鸟能通晓世事,叫出白芨的名字并不算什么特别的。

也许就是灵兽的本领。

白芨逗弄着小百灵鸟,双手把鸟儿捧到古树的身前,百灵鸟张开嘴,扑了扑翅膀,清脆地叫着:“罗刹树!罗刹树!”

这其貌不扬的古树竟然有个如此特别的名字?

白芨抿了抿嘴,像是找到了好玩的东西,举着小百灵鸟到处转。

“碧玉丹!碧玉丹!”

“鬼毒藤!鬼毒藤!”

“紫文鼠!紫文鼠!”

白芨转了一圈走回大师兄身边。

好家伙,她这是得到了个修真界的百科全书啊!

百灵鸟面朝着大师兄,振着翅膀如同刚才一样继续喊着:“喻永朝!喻永朝!”

看着大师兄玩味的神色,白芨一巴掌盖在了鸟嘴上。

叫你乱叫!今晚就被大师兄炖成修真界第一锅百灵鸟汤!

不过这鸟当做喊师兄起床的工具倒是不错。

白芨摸了摸下巴,终究觉得可行性不高。

……也许它上任的第一天,就是鸟生的最后一天了。

百灵鸟的头轻轻在白芨的储物戒指上蹭了蹭。

白芨这才想起来她从林问夏的手上夺了一面照不出人影的破镜子。

既然林问夏对这面镜子这么执着,想必镜子一定有什么特殊之处。

白芨将青绿色的铜镜从储物戒指中拿出来。铜镜在阳光下,依旧是照不出人影的破烂模样。

果不其然,在看到镜子的一瞬间,百灵鸟扯开嗓子喊道:“青鸾镜!青鸾镜!”

她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白芨摸着百灵鸟的鸟羽,轻声询问:“你知道青鸾镜是做什么的吗?”

淡黄色的鸟儿歪了歪头,站到了镜子面前。

原本漆黑的镜面上,竟然显示出了数道金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