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5.第515章 报道先生归也(中)(1/2)
第515章 报道先生归也(中)
关翳然很客气,热情且真诚。
但是当陈平安说要将青峡岛顾璨娘亲送往龙泉郡后,关翳然却没有一口答应,而是公事公办,说此事可大可小,他不好擅自决断,必须上报给大将军苏高山。
陈平安当然没有异议。
这才是做事该有的规矩。
人情混淆,公私不分,看似敲门砖走捷径,人情往来无比顺畅,暂时交情甘若醴,实则一个个遗患就留在人生道路上,说不定哪天就要报应不爽。
关翳然说一旬之内,最晚半个月,大将军就会给一个答复,无论好坏,他都会第一时间通知陈平安。
聊过了公事。
两人又喝了顿酒,陈平安请客。
如关翳然上次在石毫国郡城的城门口,这位大骊年轻修士开玩笑所说,什么都可以赖账,可天王老子也不能欠他关翳然的酒。
陈平安点头道:“多多益善。”
一位双眼近瞎的老人,一袭清洗到近乎灰白的老旧青衫,正襟危坐于大堂之中,老人就这么独自一人,坐在那里。
陈平安笑道:“不嫌银子压手,对吧?”
是玉圭宗的话,那么涉及那场先前打破脑袋都琢磨不透的大道之争,确实分寸火候,刚刚好。
陈平安收回视线,关翳然站在旁边,笑道:“你的事情,先前只是有所耳闻,知道青峡岛有个奇怪的账房先生,没怎么上心,结果发现原来是你后,我近期便挑了些柳絮岛邸报,以及抽调了一些绿波亭谍报,深入了解了一下,不得不说,真是个最笨的法子了。”
陈平安当然没答应,收回那颗小暑钱,“不好意思,我也不嫌银子压手。”
陈平安笑问道:“陪着我这么个人,是不是很累?”
这让心如刀割的妇人稍稍心情舒坦几分。
陈平安转过头,“但是事先说好,你如果来得晚,还不如干脆不来。”
已经瞧不清楚大骊甲士,但是铁甲铮铮作响,还有那脚步声,都是一种足够让石毫国郡守都心惊胆战的沙场气势。
随即顾璨有些黯然,“说实话,我对那个爹,真没有半点印象了。都不知道见了面,还能说什么。”
之后妇人又询问了返乡的诸多细节,陈平安一一答复,显然她想到的,陈平安都想到了,甚至妇人没有想到的,他也想到了。
狗日的,是那大骊蛮子的战旗。
那是关翳然第二次见到太爷爷这么高兴,第一次是他决定投军入伍,去边关当个最底层的斥候修士。
田湖君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马笃宜则是心中忧虑,因为顾璨在这个时候出现,真不是什么好事。
陈平安哭笑不得,懒得跟马远致继续掰扯。
顾璨点头道:“不会的。信我一次。”
一天,素鳞岛田湖君亲自让人将一艘青峡岛楼船停靠渡口,妇人带着六位最讨欢心的丫鬟婢女,以及一只只箱子,上了渡船。
事后回到意迟巷府邸,太爷爷大笑不已,使劲拍打着这个年轻玄孙的肩膀。
如今整个宝瓶洲北部,都是大骊版图,其实哪怕没有金丹地仙,也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陈平安休息了一天,在初二这天启程,三骑绕着书简湖地界边境,一路南下。
顾璨轻声问道:“为了这件事,又破费了吧。”
去了绿桐城,牵了马,只可惜那间包子铺已经关门,就是不知道是难以为继,还是过年休业,等到过完元宵节再开张。
关翳然笑问道:“你配吗?”
陈平安笑道:“人力有限,尽心就好了。”
真是好玩又好笑。
至于春庭府,田湖君是肯定要收回的,至于让陈平安搬过去,不过是惠而不实的客套话而已,也清楚陈平安不会答应。
陈平安拎着那只炭笼,微笑点头。
陈平安叹息一声,“慢慢来吧。”
陈平安笑道:“磨砖作镜,积雪为粮,万一真成了呢?”
马远致一直笑得合不拢嘴,真是怎么看陈平安怎么顺眼,一口一个陈先生,从未如此真诚。
除了家乡龙泉郡,这座天下,还有别处天下和与那座福地,一年新春时节,也还好吗?也有那处处杨柳依依,春暖开吗?
关翳然一拍掌拍在陈平安肩头,“好家伙,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又欠我一顿酒。”
陈平安笑道:“一样的,我当时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之前我便一样跟你说了,我与一位姑娘有过十年之约,如果真要在书简湖耗上那么多年,我也会离开一段时间,走一趟倒悬山和剑气长城,见过了她,与她原原本本说过了事情缘由,再返回书简湖,你当是怎么说来着?去吧,只要真的还会回来,十年百年之后,晚一些,都没有关系的。”
陈平安默默听着。
登船后,田湖君满脸愧疚道:“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师弟与婶婶离开春庭府,我很抱歉。”
但是陈平安既然能够从第一句话当中,就想通了此事,说了“大局已定”四个字,关翳然就更加高兴。
刚好在正月初一这天找到了等候已久的曾掖和马笃宜。
在仙家渡口,等了接近一旬光阴。
很多事情,唯有沉默。
其实算是他们这伙人的糗事。
返回渡口后,发现青峡岛渡船还在等待。
真正的朋友,痛痛快快的喝酒是必须的,可是人生难尽人意,总是有些不痛快的事情摆在那里,朋友如果瞧得上,上得心,愿意为对方着想,那就是真真最好了,手中无碗,却让人如饮醇酒。
顾璨对于这些长舌妇的嚼舌头,其实一直不太在乎,用肩头轻轻撞了一下陈平安,“陈平安,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当年我一直觉得,你真要做了我爹,其实也不坏,换成其他男人,敢进我家门,看我不往他饭碗里撒尿,往他家里米缸泼粪。”
就这么离开了那座府邸,并且不许任何人骚扰这座府邸。
陈平安摆摆手,“算了,原先的屋子,住习惯了。”
曾掖嗯了一声。
最后都喝得有些醉醺醺,关翳然在独自将陈平安送到府邸门口后,冬夜的冷风一吹,眼神清明了几分,轻声提醒道:“关于书简湖的大局走向,最少在近期,你不要掺和。既然连我都无法调阅你的某些档案,实不相瞒,关于此事,我还专程飞剑传讯给京城家族,回信也很含糊,处处是玄机,所以这意味着什么,我心知肚明,并非是信不过你,只是……”
儒衫老人猛然一拍桌把手,竭力瞪大眼睛,对那些大骊校尉和武卒怒目而视,“我倒要看看,这样的狗屁大骊,能够蹦跶几年!”
陈平安双手笼袖,靠着椅子,闭上眼睛,轻声道:“我就眯一会儿,你们不用管我。”
总有些人,觉得身份地位,才能够决定一个人能不能坐上某些酒桌。
跟聪明人打交道,尤其是讲规矩的聪明人,还是比较轻松的。
都是点点滴滴,历练出来的。
陈平安缓缓睡去。
陈平安拎着那只炭笼取暖,“以前大晚上帮你家争水,给人打过不少次。甚至当了窑工后,由于一有空就回小镇帮你家干农活,传出来的闲言闲语,话语难听得让我当年差点没崩溃,那种难受,一点不比现在付出一些身外物好受,其实还会更难熬。会让我束手束脚,觉得帮忙也不是,不帮忙也不是,怎么都是错。”
看着他们袍泽之间的插科打诨,陈平安只是笑着喝酒。
顾璨问道:“你就不怕我一去不回吗?”
如果不是陈平安凭空冒出一个名叫关翳然的朋友,田湖君可能依旧会停船在渡口,但绝对不会亲自迎接,在这里陪着一个大势已去的账房先生,浪费口水了。
关翳然与很多人喝过酒,也请很多人喝过酒。
陈平安没有在青峡岛过年,撑船离开了书简湖,期间远远停船在宫柳岛外,继续赶路。
顾璨望向陈平安。
两人坐在陈平安亲手打造的小竹椅上,晒着冬日的和煦阳光。
田湖君沉默陪同片刻,告辞离去。
曾掖使劲摇头。
陈平安点了点头。
但是虞山房在十余大骊精锐都没有想到,不等他们开口,那个老书生就以最字正腔圆的大骊官话冷笑道:“崔瀺就是这么教你们打天下的?!齐静春就是这么教你们道理的?!好一个威风八面的大骊铁骑,好一个听了山崖书院百年琅琅书声的大骊!”
那一天。
悠然自得。
有些微微鼾声。
陈平安坐到那张书桌后,继续算账。
陈平安陪着马远致闲聊几句,就离开朱弦府。
今年年末,书简湖一场雪也未下。
顾璨手里边拎着那个陈平安先前递过来的炭笼手炉,“对不起。”
最后在一座渡船早已停歇许久的仙家渡口,陈平安说要在这边等一个人,如果一旬之内,等不到,他们就继续赶路。
陈平安领着那个人返回客栈,曾掖和马笃宜神色尴尬。
曾掖哈哈大笑,幸灾乐祸,给马笃宜一手肘敲中,疼得他直呲牙。
陈平安拎着炭笼,点点头,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去,池水城范氏白玉广场上,已经停有一艘苏高山亲自调度的仙家渡船,有一位金丹修士坐镇其中,此外还有两位随军修士。
陈平安笑着答应下来。
然后关翳然说了一桩石毫国趣闻。
找死吗?
曾掖和马笃宜修行之余,就一起跑去逛荡仙家渡口,店铺林立,货物琳琅满目。
妇人怯生生问道:“以后还能回来吗?”
陈平安其实想了很多,但既然世事难料,就只能跟着形势做出改变。
回到了青峡岛,陈平安返回屋子,火炉烧炭,给整个屋子添些暖意,袋子里的木炭已经不多,陈平安自嘲一笑,如果不是关翳然的出现,估计想要木炭,都得跟青峡岛那边开口讨要了,当然给还是会给。不过现在嘛,应该明天就会主动有人跑来询问,陈先生屋内木炭可要添补?再就是,明天开始,自己这边,应该又要多出些熟面孔的访客了。
陈平安说道:“是有这个机会的,但是我现在不敢保证。”
若是陈平安此后经常登门,关翳然也会喜欢,但是这就涉及到了许多官场忌讳,对于双方都会有些后遗症。
所以关翳然一个旁观人的提醒,陈平安很认可。
马笃宜小鸡啄米。
果然如陈平安猜测那般,今天又有几位熟人来到青峡岛,与他攀谈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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