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4.第564章 出拳与剑(1/2)

第564章 出拳与剑

老妪冷笑道:“你伤了我家姐妹的修行根本,这笔账,有的算。便是手持神兵利器的地仙剑修又如何,还不是在劫难逃。”

陈平安默不作声。

老妪眼见着城主车辇即将驾临,便念念有词,施展术法,那些枯树如人生脚,开始挪动,犁开泥土,很快就腾出一大片空地来,在车辇缓缓下降之际,有两位手捧象牙玉笏负责开道的绿衣女鬼,率先落地,丢出手中玉笏,一阵白光如泉水流泻大地,密林泥地变成了一座白玉广场,平整异常,纤尘不染,陈平安在“水流”经过脚边的时候,不愿触碰,轻轻跃起,挥手驭来附近一截半人高的枯枝,手腕一抖,钉入地面,陈平安站在枯枝之上。

当年跟随茅小冬在大隋京城一起对敌,茅小冬事后专门解释过一位阵师的厉害之处。

两位绿衣宫女模样的鬼物相视一笑,叫白娘娘吃了那么大苦头的外乡高人,不曾想竟是这么个胆小如鼠的。

老妪嗤笑道:“这位公子真是好胆识。”

陈平安回了一句,“老嬷嬷好眼力。”

两位容貌俏丽的绿衣鬼物觉得有趣,掩嘴而笑。

在魑魅魍魉遍地走的鬼蜮谷,本就活人难见,有意思的阳间男子,就更是稀罕物了。

范云萝板着脸问道:“絮叨了这么多,一看就不像个有胆子玉石俱焚的,我这辈子最厌烦别人讨价还价,既然你不领情,那就剥了你一魂一魄留在肤腻城点灯,咱们再来做买卖,这是你自找的苦头,放着大把神仙钱不赚,只能挣点蝇头小利吊命了。”

她抖了抖大袖子,“很好,赔钱道歉之后,我自会送你一桩泼天富贵,保管让你赚个盆满钵盈,放心便是。”

范云萝缓缓起身,即便她站在车辇中,也不过于车辇外台阶下的两位宫装妙龄女鬼等高。

最早的时候,云霞山蔡金简在陋巷中,脖颈处也吃了一记突如其来的瓷片。

她眯起眼,“那帮一心斩妖除魔的老古板,从来不贪钱财,可瞧不起这份买卖,一般的练气士,境界低了,又撑不起来,浪费我肤腻城的精力,境界太高,双方分账一事就不好谈了,指不定还要黑吃黑,都是些扰我清梦的麻烦事,所以白爱卿她们辛苦找了百余年,还是你瞧着最合适。”

说完这些话,范云萝依旧伸着双手,没有缩回去,脸上有了几分煞气,“你就这么让我僵着动作,很累人的,知不知道?”

这一稍稍阻滞,范云萝的逃窜速度便难免慢了几分。

鬼蜮谷内地仙强者众多,更别提那位玉璞境修为的京观城城主,它想要离开鬼蜮谷,应该不难,只不过怕就怕披麻宗修士在骸骨滩占据地利,守株待兔。不过披麻宗说不定反而希望这位玉璞境鬼物能够离开鬼蜮谷,群魔无首,鬼蜮谷从来勾心斗角,千年以来厮杀惨烈,相互之间怨恨深结,一旦没了主心骨,就会是一盘散沙?

陈平安在书简湖南方的群山之中,其实就已经发现了这一点,当时陈平安百思不得其解,金色文胆已碎,照理来说,那份“道德在身,万邪辟易”的浩然气象,就该随之崩散消逝才对。

现在看来需要改变一下策略了。

肤腻城在内的鬼蜮谷南方诸多大小城池,虽然与披麻宗修士大致保持一个相安无事的微妙态势,可要想与骸骨滩修士交流,难如登天,所以许多城主都会各凭底蕴和眼光,寻找一位或是几位修士,帮着牵线搭桥,以便与外界生意往来,各取所需,不然鬼蜮谷阴物,难逃一个坐吃山空立地吃陷的尴尬处境,若说鬼蜮谷的阴气,不论再多,依旧是一个定量的“一”,只要鬼蜮谷的阴物境界够高,眼界够广,登高望远,俯瞰整座鬼蜮谷,多少看得到一些气运流转的痕迹,故而每一位强势英灵的成长起来,都意味着其余阴灵鬼物的损耗,这就是一局棋,地盘争抢,从来是你多我少,绝无双方和气生财的可能。鬼蜮谷北方疆土,被白骨京观城囊括大半,还经常举兵往南侵袭,次次大掠而返,那么“开源”一事,就成了南方城主们的当务之急。

范云萝突然抬起一只手,示意老妪不要催促。

陈平安思量一番。

那老妪战战兢兢,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为城主护驾,誓死拦阻此人去路。

在彩衣国城隍阁曾经与当时还是枯骨艳鬼的石柔一战,更是干脆利落。

范云萝以心声告之麾下众鬼,“小心此人身后背着的那把剑,极有可能是一位地仙剑修才能拥有的法宝。”

陈平安心知这是车辇遁地秘法,想必亦有约束,越是地表“浮游”,车辇速度越快,越往深处钻土游走,在这鬼蜮谷水土奇怪的地底下,受阻越多。起先那范云萝心存侥幸,现在吃了大亏,就只好两害相权取其轻,宁肯慢些返回肤腻城,也要躲避自己的拳罡震土与剑仙的刺杀。

披麻宗守住明面上的出口牌坊楼,看似围城,实则不禁南方城主培植傀儡与外界交易,未尝没有自己的谋划,不愿南方势力太过孱弱,以免应了强者强运的那句老话,使得京观城成功一统鬼蜮谷。

范云萝脸若冰霜,只是下一刻蓦然如春绽放,笑容迷人,微笑道:“这位剑仙,不然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价钱好商量,反正都是剑仙大人说了算。”

至于飞剑初一和十五,则入地追随那架车辇。

而且如此一来,说不定还可以省去一张金色材质的缩地符。

腰间那枚养剑葫亦是掠出两道雪白、幽绿流萤。

陈平安问道:“为何范城主不去找披麻宗修士或是别的游历高人,做这买卖?”

斗笠凭空消失。

而且陈平安还要试一试看肤腻城的护城大阵,挡不挡得住自己的倾力一剑。

地底一阵阵宝光晃摇,还有那位肤腻城城主气急败坏的一连串诅咒言语,最终嗓音越来越小,似乎是车辇一鼓作气往深处遁去了。

单枪匹马,一人游斗整座肤腻城,也是机会难得的历练。

陈平安伸手绕过肩头,“自己耍去,记得务求一击毙命,并且别伤了对方的骨架,这些女鬼的一副副白骨,我都要收下来当本钱的,稀碎了,卖不出好价钱。”

范云萝坐在车辇中,双手掩面,哭哭啼啼,这会儿,真像是个天真无邪的女童了。

巨大车辇一个灵巧翻滚,堪堪躲过那一剑,然后瞬间没入密林地底,传来一阵沉闷声响,遁地而逃。

那女童打了个激灵,晃了晃脑子,还有些迷糊,眼神渐渐恢复清明,打了个哈欠,伸手遮掩,手掌戴有丝套,宝光流转,露出一截羊脂美玉似的手腕。

陈平安瞥了眼天幕。

本想着循序渐进,从势力相对单薄的那头金丹鬼物开始练手。

陈平安双手笼袖,其中左手捻住一张金色材质的缩地符,右手攥住那核桃手串,“城主还有什么建议吗?”

那头鬼蜮谷南方数一数二的强大阴灵摇摇头,“没了。”

她向前伸出两只手,微笑道:“交了雪袍,谷雨钱,我们再来谈这桩能够让你子子孙孙都坐享富贵的买卖。”

陈平安脚下骤然发力,裂出一张蛛网,竟是直接将先前开道女鬼那两件灵器玉笏打造而成的白玉广场,顿时如瓷器摔碎一般,碎片溅射四方。

一架车辇从山坡脚那边翻滚而出,这件肤腻城重宝损坏严重,足可见先前那一剑一拳的威势。

只是此事急不得,必须在一处僻静处画符,否则一旦泄露了底细,别说两张金色材质的缩地符,二十张都毫无裨益。

斗笠只是寻常物,是魏檗和朱敛一点建议,提醒陈平安行走江湖,戴着斗笠的时候,就该多注意一身气息不要流泻太多,免得太过扎眼,打草惊蛇,尤其是在大泽深山,鬼物横行之地,陈平安需要更加留心。不然就像荒郊野岭的坟冢之间,提灯夜游不说,还要敲锣打鼓,学那裴钱在额头张贴符箓,怨不得小鬼被震慑畏缩、大鬼却要怒气冲冲找上门来。

一条金色长线从陈平安背后掠出。

所以要入乡随俗,在这北俱芦洲,磨嘴皮掰扯道理,是最下乘的路数。

陈平安笑着一拍养剑葫,飞剑初一和十五纷纷掠回壶中。

范云萝眼神灼热,双掌摩挲,两只手套光华暴涨,这是她这位“胭脂侯”,能够在鬼蜮谷南方自创城池、并且屹立不倒的凭仗之一。

即便每次撤退,都是为了与肤腻城鬼物的下一场厮杀。

怜香惜玉?

陈平安高高跃起,伸手一探,心有灵犀的剑仙一掠而至,被陈平安握在手中,一剑劈下。

那具披着儒衫、悬佩长剑的白骨骷髅架子,明明看似可笑,但是不给人半点荒诞之感,它点头笑道:“幸会。”

陈平安驾驭剑仙,画弧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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