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9.第569章 天上白玉京(二)(1/2)
第569章 天上白玉京(二)
宝镜山半腰的深涧,杨崇玄坐在水边,百无聊赖,揉着脸颊,在这儿守株待兔好些年了,实在是有些烦闷。
机缘得手之后,一定要去北边走走,最好是在那座砥砺山上,跟人痛痛快快打上几架。
这些年久不露面,另外一个化名的威势,都给好些后起之秀给压了下去。
杨崇玄又挠挠头,前些年习惯了秃顶,还真是有些不适应了。
那句谶语到底准不准?虽说待在这边也算修行,只要有事没事就去水中泡澡,是可以打熬魂魄,可比起当年以那座火山岩浆淬炼体魄,其实还是差了许多。何况他的性子,从来就不愿意受拘束,如果不是家族那边下了死令,娘亲都快要搬出孝道来压他了,不然杨崇玄真不乐意跑这一趟,交给那个办事稳重、境界不低、名气极大的宝贝弟弟,不是更好?再说了,即便自己得了那把三山镜,家族最后还不是要交予弟弟炼化为本命物。
他倒不是对此心有芥蒂,见不得他那个弟弟更好,只是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宝镜山,太枯燥了,这也是那头西山老狐能够活蹦乱跳的原因之一,当个乐子耍,可以解解闷。
杨崇玄随手一抓,随随便便,就从雪白石崖抓起一把石块,手心一攥,碎成多颗石子,被他轻轻抛入水中。
他与那个声名赫赫的出息弟弟,兄弟二人,双方不对眼而已,却还远远不至于反目成仇。
他这个当哥哥的,看不惯弟弟自幼便老气横秋,书呆子一个。那个做弟弟的,打小就不喜欢他这个哥哥的到处闯祸。
老道人怒目仰望,恨不得立即杀向那座天下,去往白玉京,与那位掌教讨要个说法。
杨崇玄便不再追问。
少年笑容僵硬,看到陆沉笑容玩味,立即转头跑路。
杨崇玄双手抱住后脑勺,“就当是夸人的好话了。”
陈平安蹲在墙头上,腰间已经重新悬挂好养剑葫,问道:“这位修为平平的避暑娘娘,明显是有一座大靠山的,并且不会是那其余大妖,你半点不怕?”
养剑葫内的初一十五闪电掠出,没有纠缠那位书生,而是直接没入土地。
他那个同样天生道种的弟弟,天生亲水,他这个哥哥,则天生亲山。
韦高武好奇问道:“杨大哥,那琼林宗是个什么门派?”
他娘的这种狗屁理由也能掰扯出来?
剥落山的戒备,稀疏不堪,三三两两的精怪扎堆,忙着赌钱,很是心无旁骛。
杨崇玄就纳了个闷了,在这鬼蜮谷,除非是京观城城主和那个蒲骨头架子失心疯,弟弟能有什么危险?这个弟弟,又不是什么软柿子,泥鳅似的,寻常元婴,哪里抓得住他这个擅长保命、且最会跑路的家伙。
韦高武有些神色恍惚,老老实实捧着那些野果,蹲在杨崇玄身边,望向远方。
而老僧当时只说了四个字,言多必失。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老话,还是要听一听的。
杨崇玄咧嘴笑道:“观主,事先说好,我只求你别跟我争这宝镜机缘,至于什么传授道法、结个善缘的好事,我弟弟兴许来者不拒,至于我这边,观主就莫要做了,我不收的。”
要知道,刘景龙可是一位剑修,而不是什么阵师。
这让老道人心有所悟,立即警醒起来。
年轻一代中,有两位年轻俊彦,是一对同胞兄弟,年幼时分便俱被誉为天生道种。
如果兄弟身份互换,可能烦心事就要少很多。
陆沉轻轻一跃,转瞬间就来到白玉京脚下。
杨崇玄喃喃道:“还是羡慕那火龙真人,醒也修行,睡也修行。不知道天底下有无相似的仙家术法,若是有的话,一定要偷来学上一学。”
少年悬停在离地一尺的空中,手脚僵硬,万念俱空。
杨崇玄皱了皱眉头。
竹竿被放在地上,书生姿势别扭至极,躺在地上,手腕勒痕已经淤青,他艰难开口,嗓音颤抖道:“避暑娘娘?”
只是片刻之后,杨崇玄就一个后仰倒去,开始闭眼睡觉,“关我屁事,日高三竿我犹眠,不管人间万里愁。”
看得出来,跟自己其实是一路人。
他自问自答:“我看未必。”
杨崇玄讥笑道:“言下之意,观主是要借刀杀人?自己干干净净,让我当这个急先锋,冤大头?连观主都犹豫要不要杀的人,我就算能杀,代价之大,我这小胳膊细腿的,担得起?”
他娘的早知如此,当年他不小心从娘胎里先出来,只要做得到,他一定赶紧爬回去。
心中大恨。
可“书生”吃妖,是陈平安头一回见。
那避暑娘娘的洞府,建在一座名为剥落山的地方,山势不高,算不得太好的风水宝地。
书生欲哭无泪。
可依然无法改变他姐姐的结局。
推着时间推移,前者便隐约成为了崇玄署下任羽衣卿相的必然人选。后者则被弟弟巨大的声誉阴影所笼罩,愈发沉寂无名。
那个年轻游侠不管为何,婉拒了入观喝茶,其实依然不算结束。
陈平安和书生几乎同时开口,又不约而同住口。
所以老道人才会询问那好友老僧,需不需要留着那杯千年桃浆茶。
陆沉点头道:“天地有侠气处,即痛快出剑处。我知道你的想法,若是成了,一定会很壮观。”
精怪鬼魅害人此人,不少见,狐魅戏弄勾引书生,也常有。
后者立即道心涣散,赶紧束手而立,稳住心神。
所以不会清楚,此时此刻的陈平安,会让所有熟悉他的人,无论敌我,都感到陌生。
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道人出现在陆沉身边,一挥袖,笼起少年所有魂魄入袖后,皱眉道:“你就这么当师兄的?”
她本就是六圣当中势力最弱的一个,只是不知为何,剥落山始终在鬼蜮谷屹立不倒。
而且这个家伙比自己弟弟更惹人厌的地方,是刘景龙最喜欢讲理,不是那些高蹈虚空的清谈玄理,而是最低最浅的道理,所以反而更让杨崇玄憋出内伤。
“至于另外一人,前因后果,刚好与贫道这一脉某位祖师,有些瓜葛,所以知道他是在宝瓶洲那骊珠洞天出身,只是如今已经在南婆娑洲,可以于白日梦中练剑,只要不意外夭折,大道可期。只不过这两人之间,迟早会有一场大道之争。”
但是在那刹那之间,就有几道阴影迅猛流窜进入青冥天下,都刻意绕开白玉京,试图隐匿起来。
高大道人摇摇头,一跺脚,拔地而起,去往白玉京最高处。
可韦高武其实不傻。
反观搬山大圣,不但麾下兵强马壮,自身修为更是高出她一大截。
书生缓缓说道:“你这只蟾蜍,倒是没有胡吹法螺,还真是月宫种啊,不虚此行。”
那些云海可不是寻常之物。
老道人抬起头,望向远方,应该是鬼蜮谷入口牌坊楼那边,然后视线偏移,去往兰麝镇方向,微笑道:“此次前来,是告诉你,机缘来了。”
那人依然一本正经与白玉京仙子们自我介绍道:“善良的良。”
那人这才松开胳膊,陆沉拍了拍袖子,有些无奈。
片刻之后,变成了书生蹲在地上,避暑娘娘躺在地上,只剩下一副白骨。
这让早已拥有无垢之身的老道人,收起神通后,都是大汗淋漓。
只不过杨崇玄这个名字,估计没谁在意,只是在北俱芦洲山上,游侠杨进山,以及绰号杨屠子,却是鼎鼎大名,远远比他的真实姓名,更加名动一洲。
行走江湖的“杨进山”也是。
少年急急下坠,
书生应该是忌惮这位年轻剑仙的那把剑,会不会快过自己的独门遁术。
一条线的两端,一头在那身在京观城的贺小凉,一头在那个年轻人身上。
本来就是顺藤摸瓜的小把戏,真不是他意图不轨,那小子如今是死是活,是福是祸,他可不去趟浑水了,而是贺小凉有件事情,她竟敢自作主张,做得很不爽利,拖泥带水不说,她自己还浑然不觉后果,所以那小玄都观的小牛鼻子,算是冤死他陆沉了。这笔账,记在自家天下的玄都观头上好了,回头就去那边撒泼打滚,一天不讨回公道,就在那边骂街一天。
原来这捧果献媚的魁梧汉子,正是那头西山老狐的幼子,撑伞狐魅韦太真的弟弟,韦高武,至于两个姓名,自然都不是他们姐弟的本命名字。
他用掌心摩挲着下巴,片刻之后,憋了半天,忍着笑,有些辛苦。
这也是杨崇玄解闷的法子,想一想这些自己的芝麻小事、别人的天大惨事,就挺有意思。
老道人笑道:“爹娘本事大,便是自己投胎的本事大,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小道友何须如此烦忧。”
那人反问道:“剑客一定要有剑吗?”
书生指了指高墙以外,正气凛然道:“这不是还有五头妖物嘛,不像这位家境寒酸的避暑娘娘,其余的,个个家底丰厚。咱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一起为民除害去!”
陈平安说道:“你先说,还是你们读书人更金贵一些。”
书生眼睁睁看着那家伙手中多出一把长剑,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袖一挥,那些鲜血被聚拢为一颗圆球,萦绕在他身边,缓缓打转,然后他试探性问道:“既然你讲江湖道义,那我也讲一讲和气生财?”
这一点,这个阿良,其实比自己和齐静春,都要做得更好。
那人跃过深涧,落在杨崇玄身边,递过去一颗野果,“杨大哥,这玩意儿嘎嘣脆,贼好吃。”
陈平安问道:“怎么个生财?”
但是小玄都观老道人的答案,出人意料,确实当得起他一个稽首大礼。
老道人露出一抹激赏神色,轻轻点头,一闪而逝。
老道人没有回答杨崇玄有些无礼的问题,只是望向深涧,感慨道:“再观此水,仍是会觉得造化无穷,匪夷所思。”
一位年轻道士懒洋洋地坐在白玉阑干上,脚下是一层层高低不一的云海,皆是广沛灵气汇聚成海,他笑眯眯道:“大小玄都观,都有好手段。”
陆沉微笑道:“不真正死上一回,如何真正知……道?”
陈平安也笑道:“稍微讲一点江湖道义好不好?”
府邸悬挂“广寒殿”匾额,倒是打造得金碧辉煌,半点不寒,十分喜庆富贵,应该了不少神仙钱,而且里里外外种了不少桂树,不过都不是什么奇珍异种。
陆沉突然给一人用手臂勒住脖子,那个灰头土脸的家伙,应该是个子不高,得稍稍踮起脚跟,与这位陆掌教半点不生疏,嬉皮笑脸问道:“我方才这一拳如何?角度刁不刁钻?道老二的老二这会儿肯定还疼着。”
道家天君谢实在内的山顶十人之外。
杨崇玄不为所动,“观主为何要跑来与我说这个?”
杨崇玄坐起身,叹了口气,“不曾想我也有靠家世的一天,才能稍稍安心。”
杨崇玄哀叹一声,抬头望向北边,大声诉苦道:“我的亲娘唉,这苦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陆沉揉了揉下巴,自言自语道:“不过我这个小弟子,真是福气大的,还没真正出招呢,就差点莫名其妙宰掉了那小子。”
陆沉笑问道:“既然坚持自己是一名剑客,你的剑呢?”
那人的胳膊加重力道,使得陆沉身体微微后仰,那人眯眼问道:“有笔旧账,咱们算一算?”
老道人点头道:“但说无妨。”
刘景龙高居第三。
杨崇玄说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可拳头不硬,你韦高武不管走到哪里,都只是鬼蜮谷的韦高武,除了个子高些,名字里边有个高字,其余什么都不高。外边没什么好憧憬的,你还不如待在鬼蜮谷混日子。”
可书生知道一件事。
杨崇玄问道:“近期其它地方,有没有趣事发生?”
似乎吓傻了,然后直愣愣看着她。
杨崇玄突然问道:“我有一事不解,还望观主解惑。”
那个子不高、相貌……其实也就那样的汉子,同样是一跺脚,拔地而起,却不是去往白玉京寻找道老二,而是拳开天幕,重返天外天。
行走在桃树下,老道人一直仰头,望向天幕。
然后有两抹虹光砸向白玉京这边。
大概那位竹海洞天的青神山夫人,未必会这么想吧。
亲水的弟弟,极有可能会在宝镜山,遇到一场性命攸关的大道之争,那会十分凶险。
陆沉笑道:“天外天,我是不去的,在这里打,你没有剑,又伤不到我。再说了,这会儿白玉京多少仙子,都瞧着咱俩呢。”
就在少年即将坠地之际,天幕处几乎同时破开两个大窟窿,声势浩大,惊世骇俗。
这已经足够奇怪,但是更骇人的还在后边一条线上,以贺小凉为起始一端,那条线离开骸骨滩鬼蜮谷,直去北俱芦洲天幕,像是与另外一座天下的某人有所牵连!
不过杨崇玄当时没什么较劲的念头。
甚至可以说是一家三口当中,最聪明的一个。
此人也被誉为北俱芦洲的陆地蛟龙,板上钉钉的未来一洲山顶十人之一。
杨崇玄道:“你们鬼蜮谷那座铜臭城,算是会挣钱的吧,如果见着了琼林宗,得跪地磕头认祖宗。”
北俱芦洲中部最大的王朝,设有一座崇玄署,掌京都诸多观之名教,道士之帐籍与斋醮之事,再有管着寺庙以及所有僧人的谱牒。
陈平安则是怕他跑得太快,就这么没影了,这笔账还怎么算?
是纯粹武夫?
陈平安眯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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