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9.第589章 剑仙在剑仙之手(二)(1/2)

第589章 剑仙在剑仙之手(二)

陈平安身形向后微微一晃,不过他暂时也不与这把剑计较。

陈平安伸手一抓,将那张玉清光明符握在手中,绝大多数仙家符箓,就是这点不好,开门不易关门难,符胆一开张,就只能眼睁睁任由符光流散天地间,修士只能减缓符胆碎裂和灵气流逝的速度,却无法完全终止一张上品符箓的燃烧。不过这张符箓,关了门后,哪怕已经成为一座四面漏风的宅邸,只要不再祭出,撑过一旬光阴应该不难。

那位苍筠湖湖君,自有法子让他乖乖上岸,与自己做生意,就是需要稍稍耗费一点时日。不过更大的可能性,还是他主动靠岸。活得久爬得高的坏人,往往不会蠢,这是一件让人很无奈的事情。

至于飞剑十五,只是尾随追踪那位芍溪渠主,不求杀敌。

湖底龙宫的大致方位知道了,做买卖的本钱就更大。

陈平安转头望向空中,笑问道:“老嬷嬷这是要赶来作甚?怕我不会凫水,无法返回渡口不成?”

老祖范巍然满腔怒火,这个湖君殷侯竟然自己跑了,拿自己顶缸!如果不是察觉到自己即将赶到,这个深不可测的年轻人绝对不会临时收手,放弃追杀殷侯。

好嘛,先前还敢扬言要与宝峒仙境的修士不对付,以后百年,我就看看是你苍筠湖的水深,还是我们宝峒仙境子弟的术法更高。刚好自己那个师妹已经注定破境无望,就让她带人来此专程与你们苍筠湖这帮精怪畜生对峙百年!

看着那个嘴上客气寒暄的年轻人,一手缩在袖中,双指却捻住那张威势恐怖的符箓,刚好露出一点金光。

一抹流萤划破夜空,钻入那位前辈腰间的酒壶中。

陈平安皱着眉头。

一抹青烟划破夜幕。

殷侯双足始终没入水中。

那人继续道:“因为何露当时觉得,我是一位比藻溪渠主修为更高的修道之人。”

陈平安摘下竹箱和斗笠,坐在最底层的台阶上,让杜俞在院中点燃一堆篝火。

杜俞恍然醒悟,开始搜刮地皮,有前辈在自己身边,别说是一座无主的河婆祠庙,就是那座湖底龙宫,他也能挖地三尺。

如果那个罪魁祸首没有赶来渡口,晏清无法想象自己的下场。

只是走了一会儿,杜俞忍不住问道:“前辈,咱们这是要去藻溪渠主的水神庙?”

但是一想到苍筠湖湖君极有可能就在附近,陈平安只好赶来,果然,那女子坠湖之后,已经不见踪迹。

这位前辈行事,果然是与众不同,返璞归真了。

湖君殷侯毫不犹豫道:“信的内容,并无新奇,剑仙想必也都猜得到,无非是希冀着京城好友,能够帮那位太守死后继续翻案,最少也该找机会公之于众。不过有一件事,剑仙应该想不到,那就是那位太守在信上末尾坦言,若是他的朋友这辈子都没能当上朝廷重臣,就不着急涉险行此事,免得翻案不成,反受牵连。”

看到那人令人心悸的眼神,晏清立即停下动作,再无多余动作。

道理就是道理,不因为你强就更多,也不因为你弱就没有。

一位肩头蹲着小猴儿的老人站在远处一座屋脊上,皱眉不已,上次在城门口那边,竟然是自己眼拙了,完全没能看出这小子的道行。

却发现不但杜俞返回,连那个晏清也在。

晏清其实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此人会一直当哑巴。

杜俞一脸无辜道:“前辈,我就是实话实话,又不是我在做那些坏事。说句不中听的,我杜俞在江湖上做的那点腌臜事,都不如苍筠湖湖君、藻溪渠主指甲缝里抠出来的一点坏水,我晓得前辈你不喜我们这种仙家无情的做派,可我杜俞,在前辈跟前,只说掏心窝子的言语,可不敢欺瞒一句半句。”

前辈你是目光如炬的山巅老神仙,一定要稍稍挂念心头啊。

那人突然收回视线,继续凝视着篝火,重新沉默下来。

杜俞狠狠抹了把脸,这风吹雨打的,整张脸有些僵硬了,一抹过后,挤眉弄眼,双手互搓,笑容灿烂起来。

晏清微笑道:“一个担心云海落下会殃及无辜百姓的剑仙,真是滥杀之辈?我晏清第一个不相信。”

陈平安别好养剑葫,又站了片刻,这才脚尖一点,跃出岛屿地界,踩在苍筠湖水面上,身形化作一缕青烟,一次次蜻蜓点水,去往渡口。

陈平安突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以你湖君身份,一旦相中了某位资质不错的市井女子,何须如此麻烦?”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杜俞期间添了几次枯枝。

自己这份小心思,果然难逃前辈法眼。

陈平安盯着篝火。

殷侯向前伸出一只手掌,微笑道:“方才是本君担忧晏清仙子的安危,情况紧急,便小小施展了一门术法,试图卸去仙子入湖的那股冲劲,多有得罪,晏清仙子只管上岸。”

只好忍着恨意与怒火,以及一份惴惴不安,运转神通,辟水返回湖底龙宫。

杜俞盘腿坐在篝火一旁,小心翼翼瞥了一眼那位前辈的坐姿,没啥想法,修炼仙家神通,可不是光有一个架子就行的。

陈平安问道:“当年那封随驾城太守寄往京城的密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人抬起一只手,轻轻按住那只暴躁不已的宠物。

拂晓时分。

随后陈平安就在一座座屋脊之上,练习走桩。

先不去城隍庙也不去火神祠。

道理不只在强者手上,但也不只在弱者手上。

陈平安落在渡口那边,眯起眼。

陈平安看了她一眼,“还不走?藻溪渠主的茶水好喝,我是没办法帮你了,可觉得苍筠湖的湖水也好喝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忙。”

陈平安站起身,开始练习六步走桩,对赶忙起身站好的杜俞说道:“你在这渠主水神庙找找看,有没有值钱的物件。”

杜俞愣在当场。

当陈平安跃上渡口,老妪和宝峒仙境修士都已离开。

在梳水国的江湖,还有宋雨烧。

杜俞愣了一下,误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心翼翼问道:“前辈是说那一颗小暑钱吧?”

那个让人腻歪的宝峒仙境年轻女修,已经被自己砸入苍筠湖中,谈不上伤势,顶多就是窒息片刻,有些狼狈而已。

杜俞没上杆子往上爬,不觉得自己真就入了这位山巅老神仙的法眼,然后便可以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陈平安最后问了一个问题,“随驾城的下场,可能是什么?”

陈平安问道:“是谁给你的胆子一而再找我?”

比那错上加错,要好太多了。

除了那湖君殷侯的真身撞击,还算凑合,其余三条水龙的磕磕碰碰,真是谈不上什么裨益体魄。

陈平安抬头看了一眼。

杜俞犹豫了一下,也起身告辞离去。

晏清进了祠庙后,就一直站在台阶上,看着那个鬼斧宫修士。

早已不见那一袭青衫的身影,却犹有雷声不绝于耳。

就在陈平安即将丢掷出指尖符箓的时候。

瞥了眼地上的那只麻袋。

只见那位前辈突然露出一抹懊恼神色,拔地而起,整座祠庙又是一阵类似渡口那边的动静,好一个地动山摇。

倒不是不想说几句奉承话,只是杜俞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一句应景的漂亮话,觉得腹稿中那些个好话,都配不起眼前这位前辈的绝世风采。

陈平安收起酒壶入咫尺物,问道:“随驾城城隍爷的金身腐朽一事?”

嗖一下。

陈平安笑道:“咱们?”

修道之人,远离人间,避让红尘,不是没有理由的。

等着对方开价了。

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

陈平安开始练习剑炉立桩。

陈平安望向那个神色戒备的苍筠湖湖君,笑道:“你应该很清楚,我如果铁了心要杀你,真的不难。”

陈平安正因为想到了这一点,便沉默下来。

陈平安突然说道:“你再待一会儿。”

晏清沉默片刻,“为何要对何露出手?你若说从杜俞那边,听闻一些苍筠湖的污秽事,故而出手狠辣,随心行事,这也正常。可是你不该见过何露才对。”

陈平安笑着摆摆手,道:“先前命悬一线,你做这种缺德勾当也就罢了,这会儿既然性命无忧,再拿师门规矩来为自己锦上添,不太好。修行路上,成仙先做人。”

陈平安点点头。

晏清却径直走向篝火这边。

范巍然蓦然一笑,“来日方长,预祝这位外乡小剑仙,一路游山玩水,顺风顺水。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去我们宝峒仙境做客。”

结果被那人斜眼望来。

殷侯继续笑道:“我在京城是有一些关系的,而我与随驾城的恶劣关系,剑仙清楚,我让藻溪渠主随行,其实没其它想法,就是想要顺顺利利将这封密信送到京城,不但如此,我在京城还算有些人脉,所以交待藻溪渠主,只要那人愿意翻案,那就帮他在仕途上走得更顺遂一些。其实试图真正翻案,是休想了,不过是我想要恶心一下随驾城城隍庙,与那座火神祠罢了,但是我怎么没有想到,那位城隍爷做得如此干脆利落,直接杀死了一位朝廷命官,一位已经可谓封疆大吏的太守大人,并且半点耐心都没有,都没让那人离开随驾城,这其实是有些麻烦的,不过那位城隍爷想必是狗急跳墙了吧,顾不得更多了,斩草除根了再说。后来不知是哪里走漏了风声,知道了藻溪渠主身在京城,城隍爷便也开始运作,命心腹将那位半成的香火小人,送往了京城,交予那人。而那位当时尚未补缺的进士,二话不说便答应了随驾城城隍庙的条件。事已至此,我便让藻溪渠主返回苍筠湖,毕竟远亲不如近邻,暗中做点小动作,无妨,撕破脸皮就不太好了。”

杜俞则开始以鬼斧宫独门秘法口诀,缓缓入定,呼吸吐纳。

不过这会儿前辈一睁眼,就又得打起精神,小心应付前辈看似轻描淡写的问话。

湖君殷侯本以为今夜还要讨价还价一番,不曾想那位年纪轻轻的青衫剑仙,竟然转身走了。

陈平安无奈道:“就你这份耳力,能够走江湖走到今天,真是难为你了。”

至于那些个都已经没来由感到窒息、灵气不畅的废物,更是没人胆敢露头,去见一见到底是何方神圣。

杜俞笑呵呵,半点不难为情。

那个读书人,至死都没能为爹娘翻案报仇。

原路返回水神祠庙,府上的婢女丫鬟和仆役,无论是鬼物还是活人,都已树倒猢狲散。

陈平安挥挥手,“你可以走了。”

那我泥瓶巷陈平安呢?!

一直到响午时分,杜俞这才扛着两个大包裹返回,满载而归。

一直到天亮时分。

月色下应该也会有那捣衣声。

杜俞默默告诉自己,千奇百怪,见怪不怪。

突然发现那人死死盯住了自己,只听他缓缓道:“所以请滚吧。”

杜俞依旧披挂神人甘露甲,一手按刀,站在原地给竹箱斗笠还有那行山杖当门神。

那人却只是凝望着篝火,怔怔无言。

苍筠湖水面破开,走出那位身穿绛紫色龙袍的湖君殷侯,身边还站着那位似乎刚刚挣脱术法牢笼的年轻女子,她盯着渡口那边的青衫客,她满脸怒容。

杜俞有些心惊胆战,前辈,求你老人家别再辣手摧了,这么俊俏的仙子死翘翘了,前辈你舍得,晚辈我揪心啊。

殷侯望了一眼随驾城那边,摇头道:“很惨,摊上这么个希冀着让一郡百姓帮他分担因果、承受天劫的城隍爷,也算家家户户祖上都没积德。过不了多久,就会天劫落地,最少那座随驾城的凡俗夫子,多半都会死绝了吧。所以那些去往随驾城的练气士,都会在那之前离开,哪怕无法获取异宝,都不敢停留。”

再者陈平安也要以内视之法,去看看那两条没有完全小炼的水运金蟒、碧蛇,是否真的可以裨益水府。

但是那位前辈突然来了一句,“我所谓的值钱,就是一颗雪钱。”

杜俞翻白脸做鬼脸。

在乌烟瘴气的书简湖,还有那位愿意向同僚拔刀的鬼物将领。

在一个夜幕中,一袭青衫翻墙而入随驾城。

杜俞转头望去,片刻之后,一个熟悉身影闯入视野。

杜俞有些尴尬。

前者最少可以让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后者往往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大厦倾塌于朝夕间。

老妪御风返回渡口。

晏清开口道:“我只问一个道理,问完就走。”

例如陈平安都不用跟苍筠湖殷侯询问,为何银屏国朝廷不疏散一城百姓,因为人逃得掉,因果还在,对于银屏国皇帝而言,哪怕对随驾城的异象,前因后果都已心知肚明,都会选择沉默,与其被那些四散逃离的老百姓,搅乱别郡风水气数,以至于牵连一国气运,还不如在随驾城,来个干干净净的了断。所以才会使得随驾城的官员和富贵人家,至今仍然一个个都被蒙在鼓中,依旧有那扬鞭纵马的纨绔子弟,出城快意游猎。

陈平安环顾四周,默不作声。

陈平安就那么蹲在原地,想了很多事情,哪怕篝火已经熄灭,仍旧是保持伸手烤火的姿势。

不但如此,整座苍筠湖和所有辖境水域的上空,又开始乌云密布。

陈平安笑道:“像你说的,打退了而已。和气生财嘛。”

杜俞正要恭恭敬敬告辞一声。

陈平安抬头看了眼那座尚未退散的漆黑云海。

但是没想到那人竟然缓缓说道:“何露开口劝阻的第一句话,不是为我着想,是为了请你喝茶的藻溪渠主。”

晏清神色冰冷,震散身上所有残余水气,御风飘落在渡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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