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3.第613章 久仰久仰(1/2)

第613章 久仰久仰

夜幕深沉,熬过了最困的时候,隋景澄竟然没了睡意,演义小说上有个夜猫子的说法,她觉得就是现在的自己。

那本小册子上记载的吐纳之法,都在正午时分,不同的节气,白日修行的时辰略有差异,卷尾有四字极其动人心魄:白日飞升。

先前在官道离别之际,老侍郎脱下了那件薄如蝉翼的竹衣法袍,还给了女儿隋景澄,依依惜别,私底下还告诫女儿,如今有幸跟随剑仙修行山上道法,是隋氏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庇护,所以一定要摆正姿态,不能再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架子,不然就是糟蹋了那份祖宗阴德。

那人始终在练习枯燥乏味的拳桩。

隋景澄起身又去四周拾取了一些枯枝,有样学样,先在篝火旁烘烤,散去枯枝蕴含的积水,没直接丢入火堆。

这些年她的修行,跌跌撞撞,十分不顺,由于没有明师指路,加上那本小册子所载内容,除了驾驭金钗如飞剑的一门实用神通,让隋景澄学了七八成,其余文字,都是仿佛一本道经开宗明义的东西,太过提纲挈领,凌空虚蹈,使得摸不着头脑,就像那人先前随口而言的“道理难免虚高”,又无人帮她复盘,破解迷障,所以哪怕从识文解字起,隋景澄自幼就苦苦琢磨那本小册子,依旧觉得始终不得其法,所以三十岁出头的年纪了,依旧还是一位二境瓶颈练气士。

隋景澄其实有些犹豫,要不要主动拿出那竹衣、金钗和册子三件仙家之物,若是那位神通广大的剑仙前辈看中了,她其实无所谓,但是她很怕那人误以为自己又是在抖搂小机灵,而她弄巧成拙可不止一次了。

陈平安停下拳桩,坐回篝火旁,伸手道:“帮你省去一桩心事,拿来吧。”

隋景澄从袖中小心翼翼取出三支金钗,一本光亮如新、没有丝毫磨损的小册子,古篆书名《上上玄玄集》。

也曾路过乡野村落,有成群结队的稚童一起打闹嬉戏,陆陆续续跃过一条溪沟,便是一些孱弱女童都后撤几步,然后一冲而过。

陈平安一下子就想明白她眼中的无声言语,瞪了她一眼,“我与你,只是看待世界的方式,如出一辙,但是你我心性,大有不同。”

老人笑道:“当然是江湖混不下了,才自己卷铺盖滚蛋嘛,你这山上人,真是不知民间疾苦的活神仙。”

这一路上由于没有刻意绕出郡县城池,多有涉足,所以一些已经传遍朝野的江湖消息都有耳闻。

这家人的门房老人,听说那幂篱女子出身隋氏旁支,远嫁他乡,此次是返乡省亲,就十分客气,听说她无需住宿之后,反而有些失望。毕竟隋老侍郎是五陵国的清流砥柱,又是与自家老爷一般的弈林神仙,故而女子的隋氏身份,不是寻常达官显贵的家眷可以媲美。

陈平安微笑道:“我修心有成,今非昔比。”

酒肆桌子相距不远,大多闹闹哄哄,有酒令划拳的,也有闲聊江湖趣事的,坐在隋景澄身后长凳上的一位汉子,与一桌江湖朋友相视一笑,然后故意伸手划拳,意图打落隋景澄头顶幂篱,只是被隋景澄身体前倾,刚好躲过。那汉子愣了一愣,也没有得寸进尺,只是到底按耐不住,这女子瞧着身段真是好,不看一眼岂不是亏大,只是不等他们这一桌有所动作,就有新来的一拨江湖豪客,人人鲜衣怒马,翻身下马后也不拴马,环顾四周,瞧见了相对而坐的那对男女,还有两张长凳空着,而且仅是看那女子的侧身坐姿,仿佛便是这县城最好的美酒了,有一位魁梧壮汉就一屁股坐在那幂篱女子与青衫男子之间的长凳上,抱拳笑道:“在下五湖帮卢大勇,道上朋友给面子,有个‘翻江蛟’的绰号!”

这一路,走得安稳,昼夜不停。

陈平安突然问道:“没有更多的想法了?”

隋景澄便愈发坚定了向道之心。

但就是不知道,王钝老前辈有无觐见过了大篆周氏皇帝,然后乘坐仙家渡船从大篆京城返回。

就像当年护送李槐他们去往大隋书院,不止有磕磕碰碰,融融恰恰,其实也有更多的鸡毛蒜皮市井烟火气。

当然,隋景澄那个“师父”没有出现。

径直去往五陵国江湖第一人王钝的洒扫山庄。

那人说得直白浅显,又“暗藏杀机”,隋景澄本就是心肝玲珑的聪慧女子,越思量越有收获,只觉得心目中那幅风景壮阔的山上画卷,终于缓缓显露出一角。

隋景澄一脸匪夷所思,由衷感慨道:“前辈真是见多识广,无所不知!”

这天原本日头高照,暑气大盛,哪怕隋景澄身穿竹衣法袍,坐在车厢内依旧觉得烦闷不已。不曾想很快就乌云密布,随后大雨滂沱,山间小路泥泞难行。

隋景澄正要感慨一句。

陈平安又问道:“我若是一位文弱书生,又没能碰到前辈在酒肆,那么遇到今日事,是愤然起身,被打个半死,还是忍辱负重,任人欺凌?”

能够在江湖混成老前辈的,要么武艺极高,脾气再差都无所谓,还是豪杰性情,要么就是那些武功二流却是一流老狐狸老油子的,口碑一样很好,至于那些一样懂得江湖路数的晚辈,靠着熬日子,熬到二流前辈们纷纷老死了,一把把交椅空出来,他们也就顺势成了坐在椅子上的江湖老前辈,只不过这种出人头地,到底是有些美中不足。所以那些锋芒毕露的年轻人,一直是不被江湖老人所喜欢的。

陈平安笑道:“彼此彼此。”

对于先前那些春笋为何盛夏时分犹然如此新鲜,又为何不是从竹箱里边取出,隋景澄是懒得去想了。

陈平安最后说道:“世事复杂,不是嘴上随便说的。我与你讲的脉络一事,看人心脉络条条线,一旦有所小成之后,看似复杂其实简单,而顺序之说,看似简单实则更复杂,因为不但关系对错是非,还涉及到了人心善恶。所以我处处讲脉络,最终还是为了走向顺序,可是到底应该怎么走,没人教我,我暂时只是悟出了心剑一途的切割和圈定之法。这些,都与你大致讲过了,你反正无所事事,可以用这三种,好好捋一捋今日所见之事。”

所以陈平安感慨道:“希望先前猜测,是我太心思阴暗,我还是希望那位云游高人,将来能够与你成为师徒,携手登山,饱览山河。”

在客栈要了两间屋子,临近县城附近,江湖人明显就多了起来,应该都是慕名前往山庄道贺的。

听闻动静的白狐背负白骨一闪而逝,片刻之后,前边路旁有婀娜妇人搔首弄姿,陈平安视而不见,坐在车厢外的隋景澄有些恼火,摘了幂篱,她露出真容,那妇人好似给雷劈了一般,嘀嘀咕咕,骂骂咧咧,转身就走。隋景澄一挑眉,戴好幂篱,双腿悬挂在车外,轻轻晃荡。

隋景澄转头望向那位前辈。

陈平安当时笑道:“你们五陵国的江湖人就这么少吗?”

隋景澄神色尴尬。

除了陈平安和隋景澄,已经没了客人。

陈平安跟着笑了起来。

隋景澄便摘了幂篱,总算可以清清静静,悠哉悠哉喝酒了。

夜色中,隋景澄没有睡意,就坐在了车厢外边,侧身而坐,望向路旁树林。

不过听隋景澄的说法,王钝老前辈却是真正的德高望重。

陈平安沉默许久,最后说道:“如果哪一天我可以随心所欲,能够偷吃一个西瓜就跑路,说明我就是真正的修心有成了,当年那串葫芦对我的心境影响,才算彻底消弭。”

隋景澄嘴角翘起。

陈平安睁开眼,脸色古怪,见她一脸诚挚,跃跃欲试的模样,陈平安无奈道:“不用看了,一定是件不错的仙家重宝,法袍一物,从来珍贵,山上修行,多有厮杀,一般而言,练气士都会有两件本命物,一主攻伐一主防御,那位高人既然赠送了你三支金钗,竹衣法袍多半与之品相相符。”

不曾想那个年轻人笑道:“介意的。”

传说中的剑仙,看一眼,可就是可以与人说道一辈子的江湖阅历。

只不过这一次前辈却伸手扶住了那位年轻男子,“走吧,山水迢迢,大道艰辛,好自为之。”

但是陈平安似乎对此根本无所谓,只是转过头,望向那位老人,笑问道:“老前辈,你为何会退出江湖,隐于市井?”

陈平安笑着摇头,“我从未参加过,你说说看。”

马车缓缓而过。

陈平安与隋景澄在避雨期间,哪怕隋景澄一直没有摘下幂篱,门房仍是让下人端来了茶水。

陈平安转过头。

陈平安叹了口气,“那你有没有想过,赠送你机缘的高人,初衷为何?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性,万一此人修为比曹赋幕后人更高,用心更加险恶,算计更加长远?”

当时马车就停在不远处,隋景澄看到那个前辈的侧脸,他看到那一幕后,眯着眼睛,有些笑意。

这是她的肺腑之言。

所以一天暮色里,在一处湍流河石崖畔,陈平安取出鱼竿垂钓,泥沙转而大石不移,竟然莫名其妙钓起了一条十余斤重的螺蛳青,两人喝着鱼汤的时候,陈平安说桐叶洲有一处山上湖泊中的螺蛳青,最是神异,只要活过百年岁月,嘴中就会蕴含一粒大小不一的青石,极为纯粹,以秘术碾碎曝晒之后,是符箓派修士梦寐以求的画符材料。

天晓得会不会像当初那位背竹箱的青衫剑仙前辈,可能远在天边,也可能近在眼前?

隋景澄头戴幂篱,所以喝酒的时候,只能低下头去,揭开幂篱一角。

不去想,不会有什么损失,日子还是继续过,想了,好像也未必有什么立竿见影的成效裨益。

陈平安哈哈大笑,高高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隋景澄见前辈也没说什么,只是站在原地,受了这份大礼,只是在那对热泪盈眶的年轻夫妇起身后,前辈轻声道:“鬼魅精怪,行善积德,道无偏私,自会庇护。”

隋景澄赶紧起身,向那位仰慕已久的王钝老前辈,施了一个万福。

陈平安说道:“先前就说好了的,我只是借你那些金银,你怎么做,我都不会管。所以你偷偷留在寨子外边,不用担心我问责。”

陈平安先将那本册子放在膝盖上,双指捻起一支金钗,轻轻敲击另外手心的一支,清脆如金石声,每一次敲击,还有一圈圈光晕荡漾开来,陈平安抬起头说道:“这三支金钗,是一整套法宝,看似一模一样,实则不然,分别名为‘灵素清微’、‘文卿神霄’和‘太霞役鬼’。多半与万法之首的雷法有关。”

第一次手谈的时候,隋景澄是很郑重其事的,因为她觉得当初在行亭那局对弈,前辈一定是藏拙了。

隋景澄一开始不知为何有此问,只是说道:“我们五陵国还是文风更盛,所以出了一位王钝前辈后,朝野上下,哪怕是我爹这样的文官,都会觉得与有荣焉,希冀着能够通过胡新丰认识王钝老前辈。”

隋景澄笑道:“这些文人聚会,一定要有个可以写出脍炙人口诗篇的人,最好再有一个能够画出众人相貌的丹青妙手,两者有一,就可以青史留名,两者兼备,那就是千年流传的盛事美谈。”

在临近京畿之地的一处山水险路,遇上了一伙剪径强人。隋景澄都要觉得这拨耀武扬威的家伙,运气真是好极了……

这天经过洒扫山庄附近的一座热闹郡城,刚好遇到庙会。

陈平安看了她一眼,“金钗上有铭文,字极小,你修为太低,自然看不见。”

隋景澄突然问道:“那件名为竹衣的法袍,前辈要不要看一下?”

陈平安摇摇头,“取之有道。”

雨歇之后,那位世家子亲自将两人送到了宅邸门口,目送他们离开后,微笑道:“定然是一位绝代佳人,山野之中,空谷幽兰,可惜无法目睹芳容。”

陈平安摇头道:“没有错。”

隋景澄知道这栋宅子的主人,因为早年与隋家有些交集,与她爹一样是棋坛宗师,只是当官当得不大,官至兵部郎中就告老还乡,但是子弟当中,人才济济,既有在棋术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棋待诏,还有两位进士出身的年轻子弟,如今都已正式补缺为官,所以这座原本声名不显的山头,就开始有了些山不在高有仙则灵的意思,宅子哪怕位于僻静山野,依旧常年宾客往来,车水马龙。

这位卢大侠同行四人,他咧嘴笑道:“不介意一起坐吧?江湖儿郎,不拘小节,挤一挤便是……”

隋景澄小心翼翼问道:“前辈对读书人有成见?”

不得不承认,江湖香火情,跑也是跑得出来的,就像很多朋友关系,酒桌上喝也是喝得出来的。

不介意?

隋景澄转头望向对面,一脸我也无可奈何的可怜模样。

男女衣袖与骏马鬃毛一起随风飘动。

这隋景澄,心性真是不俗。

陈平安点点头,“世事大多如此,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真想明白了也未必是好事。”

道路上,隋景澄坐在车帘子旁边,摘了幂篱,轻轻掀起,问道:“前辈,若是对方见色起意,酿成祸事,我有没有错?会不会终究是有一点点错在的,毕竟我之美色在前,被人目睹,便有了觊觎之心在后。”

五陵国皇帝专门派遣京城使节,送来一副匾额。

隋景澄突然有些心虚。

隋景澄说道:“幻化女子,勾引男人,难怪市井坊间骂人都喜欢用骚狐狸的说法,以后等我修成了仙法,一定要好好教训它们。”

陈平安点头道:“很有道理。这番言语,我以后一定要说给一个朋友,说不定他就会写在山水游记当中。”

只是起身抱拳轻声道:“见过王钝老前辈。”

在一次赶夜路,经过一处荒野坟冢的时候,前辈突然停下马车,喊隋景澄走出车厢,然后双指在她眉心处轻轻一敲,让她聚精会神望向一处,隋景澄掀起幂篱薄纱,只见坟头之上有一头白狐背负骷髅,望月而拜。她询问这是为何,前辈也说不知,见多了狐魅幻化美人身形,蛊惑游学士子,这般背着白骨拜月的,他一样还是头回瞧见。

陈平安佯装气力不支,环顾四周后,那把悬停空中的飞剑摇摇欲坠,晃着飘落在桌上,被他快速收入袖中。

陈平安笑道:“你跟一头狐魅怄气作甚?”

隋景澄眨了眨眼眸,默默放下车帘子,坐好之后,忍了忍,她还是没能忍住脸上微微漾开的笑意。

随后,进入五陵国京畿之地,各处的名胜古迹,那位前辈都会停下马车,去看一看,偶尔还会将一些匾额楹联以及碑文篆刻,刻在竹简之上。

这本《上上玄玄集》书页上的文字,当自己翻开后,宝光一闪,哪怕是陈平安的眼力和记性,都没能记住一页文字的大概,就像一座原本井然有序的沙场战阵,瞬间自行散乱开来,变得无序杂乱。不用想,又是一件隋景澄本命物,极有可能不单单是隋景澄打开才能看见正文,哪怕陈平安让她持书翻页,两人所见内容,依旧是天壤之别。

陈平安点点头,“正理。”

隋景澄忍不住笑出声,难得孩子心性,开始环顾四周,“师父,你在哪儿?”

老人依旧是小口喝酒,“不过呢,到底是错的。”

陈平安让隋景澄随便露了一手,一支金钗如飞剑,便吓得他们屁滚尿流。

老人摆摆手,“虽说你男人瞧着不错,但是你自己也需好好修行,天底下的男人,真没几个好鸟,只要出了事情,都喜欢骂你们是红颜祸水。”

陈平安微笑道:“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不过卢大侠显然根本就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答案,已经站起身,魁梧汉子已经闻到一股比酒香更诱人的清香,就要大大方方坐在那条长凳上。

隋景澄脸色僵硬。

此后两人没有刻意隐藏行踪,不过由于隋景澄白天需要在固定时辰修行,去往五陵国京畿的路上,陈平安就买了一辆马车,自己当起了车夫,隋景澄主动说起了一些那本《上上玄玄集》的修行关键,讲述了一些吐纳之时,不同时刻,会出现眼眸温润如气蒸、目痒刺痛如有电光萦绕、脏腑之内沥沥震响、倏忽而鸣的不同景象,陈平安其实也给不了什么建议,再者隋景澄一个门外汉,靠着自己修行了将近三十年,而没有任何病症迹象,反而肌肤细腻、双眸湛然,应该是不会有大的差池了。

也有在形胜之地的山水之间,遇到一群饮酒的文人雅士。

隋景澄觉得这是一句比怪事更奇怪的怪话,百思不得其解。

陈平安将三支金钗轻轻抛还给隋景澄,开始翻阅那本名字古怪的小册子,皱了皱眉头,只是翻了两页就立即合上。

隋景澄虽然一心向道,却不是成为这种身不由己的可怜傀儡。

隋景澄愣了愣,思量片刻,摇头道:“没有了。”

有人举杯高呼“在林为巨木,出山为小草”,满脸泪水,在座众人亦是心有戚戚然,又有人起身舞剑,大概也算慷慨激昂了。

陈平安一手接过册子,一手摊开,隋景澄轻轻松手,三支宝光流转、五彩生辉的金钗落在了陈平安手心,金钗微颤,但是陈平安手掌安然无恙,陈平安端详片刻,缓缓说道:“金钗算是你的本命物了,世间炼物分三等,小炼化虚,勉强可以收入修士的气府窍穴,但是谁都可以抢夺,中炼之后可以打开一件仙家法器的种种妙用,就像……这座无名山头,有了山神和祠庙坐镇,大炼即是本命物。赠送你这三份机缘的世外高人,是真正的高人,道法不能不说十分玄妙,最少地仙无疑了,说不定都可能是一位元婴修士。至于此人为何送了你登山道缘,却将你弃之不管三四十年……”

大概这就是世间隐藏着的脉络之一吧。

老人嗤笑道:“跻身了十人之列却垫底,不躲清静,喝一喝闷酒解忧,难道要整天被人道贺,还要笑言哪里哪里、侥幸侥幸吗?”

那位老掌柜莫名其妙多出一大笔横财,又看到那一幕后,微笑道:“你这山上剑修,真不怕惹来更大的是非?江湖豪侠们可都很记仇,而且擅长抱团,很喜欢帮亲不帮理,帮弱不帮强的。”

隋景澄偷着笑,眯起眼眸看他。

陈平安转过头,笑道:“这也算高见?书上的圣贤道理若是能够活过来,我估摸着天底下无数的读书人肚子里边,都要有无数个小人儿要么被活活气死,要么恨不得捶破肚皮,长脚跑回书上。”

“青竹”之上,并无任何文字,唯有一条条刻痕,密密麻麻。

隋景澄会心一笑。

一路上,也曾遇到过行走江湖的少侠少女,两骑疾驰而过,与马车擦肩而过。

其余酒客也一个个神色惶恐,就要撒腿狂奔。

卢大勇身后三位江湖朋友,一个个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大概是与翻江蛟卢大侠不太熟悉的关系。

陈平安刚要举碗喝酒,听到老掌柜这番言语后,停下手中动作,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什么,喝了一大口酒。

陈平安若真是她的传道人护道人,一般而言,是不会直接说破的,由着她自己去深思熟虑,只不过既然不是,而且她本就聪慧,就无此忧虑了,直接说道:“先后顺序不是你这么讲的,天地之间,诸多的是非对错,尤其是一洲一国约定俗成之后,皆是定死了的,见财起意,暴起行凶,见色起意,仗势欺人,都是毋庸置疑的错,不是你有钱,就是错,也不是女子生得好看,就有错。在清楚这些之后,才可以去谈先后顺序,以及对错大小,不然哪怕市井妇人搔首弄姿,招摇过市,也不是强抢女子的理由,稚子抱金过市,以及什么怀璧其罪的说法,你真以为是稚子错了吗?是怀璧之人错了吗?不是如此。而是世道如此罢了,才有这些无奈的老话,只是为了劝诫好人与弱者必须多加小心。”

老人趴在柜台那边,抿了一口酒,挠挠头,轻轻放下酒杯,道:“忍嘛,只要活着,反正总有从别处别人身上找补回来的机会,对吧?”

那老人呦呵一声,“好俊俏的小娘子,我这辈子还真没见过更好看的女子,你们俩应该就是所谓的山上神仙道侣吧?难怪敢这么行走江湖。行了,今儿你们只管喝酒,不用掏钱,反正今儿我托你们的福,已经挣了个盆满钵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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