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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1章 顾璨还是那个顾璨

今年书简湖的云楼城,池水城,先后举办了水陆大会和周天大醮,耗钱无数,因为邀请了许多佛道两家的山上神仙,不是沽名钓誉的那种。

这还是因为两位举办人身份不一般的缘故,分别是从宫柳岛阶下囚转为真境宗供奉的截江真君刘志茂,和书简湖驻守将军关翳然,不然估计最少价格还要翻一番,能够请动这些山上修士下山,需要消耗的香火情,更是一笔不小的付出。当然,既可以积攒自身功德,又能够结识刘志茂与关翳然,亦是幸事,所以一位位道门神仙和高德大僧,对于两场法事都极为用心。

在这其中,有三个始终藏在幕后的身影并不显眼。但是关翳然这边的随军官吏,对于三人的算账本事,还是有些佩服。

那三人,分别名为顾璨,曾掖,马笃宜。

两场盛会顺利落幕,人人称颂刘供奉和关将军的功德无量。

这天夜幕中,与关将军手下官吏喝过了一场庆功酒,一位身穿青衫的高瘦少年,独自走回住处,是池水城一条僻静巷弄,他在这边租赁了一座小宅子,一位高大少年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见着了那青衫少年的身影,松了口气,高大少年正是曾掖,一个被青峡岛老修士章靥从火坑里拎出来的幸运儿,后来在青峡岛山门那边当差,那段时日,帮着一位账房先生打扫房间,后来一起游历多国山水,以类似鬼上身的旁门左道,精进修行。

马笃宜也没睡,她本就是鬼物,夜间修行,事半功倍,此刻桌上点燃一盏灯火,在打算盘记账,两场水陆大会和周天大醮,钱如流水,好在那个叫朱敛的佝偻老人,先后送了两笔谷雨钱过来,一次是朱敛亲自赶来,见了他们一趟,笑眯眯的,面色和善,极好说话,第二次是托付一个叫董水井的年轻人,送来云楼城,交给他们三人。

马笃宜身穿清风城许氏的那张符箓狐皮,姿容动人。

顾璨站在门外,拍了拍衣衫,散去一些酒气,轻轻敲门,走入屋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坐在马笃宜对面,曾掖坐在两人之间的条凳上。

可顾璨从来没有将刘羡阳当做什么朋友。

关翳然犹豫了一下,含蓄说道:“接下来的沙场,一样凶险,只是不在马背上了。我只告诉你一件事,不涉及什么机密,只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那就是所有大骊本土之外的驻军修士,谁都有可能,连同我关翳然在内,随时随地,无缘无故,就要暴毙,尤其是那些靠近灭国惨烈的藩属国境内,越靠近旧国京畿,或者越靠近覆灭的仙家山头,随军修士战死的可能性就越大,而且我可以断言,阴险刺杀会很多,很多很多。”

刘志茂笑道:“天底下所有嘴上嚷嚷自己道理都懂的,自然是最不懂的。其实你当年行径,看似无法无天,事实上也没你自己想的那么不堪,只要活下来了,所有吃过的大苦头,就都是一位山泽野修的真正家底。打落牙齿和血吞的道理,才是真正懂了的道理。”

永远都不会有了。

只要这家伙别再招惹自己,让他当个青峡岛贵客,都没任何问题。

拂晓时分,顾璨打开门,坐在外边的台阶上,门神和春联都是去年年关买来的。

顾璨随口说道:“村东老翁防虎患,虎夜入室衔其头。西家稚童不识虎,执竿驱虎如鞭牛。”

可哪怕如此,顾璨依旧按照与那人的约定,非但没有随手将任何一位鬼物打得灰飞烟灭,反而还需要每隔一段时日就要往下狱阎罗殿和仿造琉璃阁,丢入神仙钱,让它们保持一点灵光,不至于沦为厉鬼。

但是修行一事,就是如此古怪,曾掖修行根骨好,修行资质却是马笃宜更好,同时曾掖机缘更好,马笃宜的后天性情显然更佳。

刘志茂一只脚踩在条凳上,眯眼抿了一口酒,捻起几粒生米丢入嘴中,伸出一只手掌,开始计数,“青峡岛混世魔王顾璨,素鳞岛田湖君,四师兄秦傕,六师兄晁辙,池水城少城主范彦,黄鹂岛吕采桑,鼓鸣岛元袁,落难皇子韩靖灵,大将军之子黄鹤。”

顾璨微笑道:“青峡岛还有我顾璨。”

虽说破境一事,希望极大,姜尚真那边也会不遗余力帮他护阵,以便让真境宗多出一位玉璞境供奉。

关翳然神色如常道:“山下财路,漕运自古是水中流淌银子的,换成山上,就是仙家渡船了。所有世俗王朝,只要国内有那漕运的,主政官员品秩都不低,个个是名声不显却手握实权的封疆大吏。如今我们大骊朝廷即将开辟出一座新衙门,管着一洲渡船航线和众多渡口,主官只比户部尚书低一品。如今朝廷那边已经开始争抢座椅了,我关家得了三把,我可以要来位置最低的那一把,这是我该得的,家族内外,谁都挑不出毛病。”

顾璨刚刚抬起酒碗,又放下,沉默片刻后,摇头道:“没什么不能说的,如果他们死而为鬼,唯一的执念就是报仇的话,很简单,我给他们报仇的机会,师父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姜宗主在靠近云楼城的书简湖地界,单独划出了数座山水气运连绵成片的岛屿,就是打算交予我顾璨的,到时候我会在那边打造出一座鬼修山头,所有阴物,都可修行。修行缺钱?我顾璨来给!缺秘籍?我去帮它们找来适合的。什么时候觉得可以报仇了,只管打声招呼。除此之外,诸多要求和心愿,我力所能及,做一件是一件。我知道,其实很多阴物如今都在待价而沽,没关系,只要它们愿意开口就行。”

小家伙骂完之后,问道:“姓顾的,你会拽文,再教我两句,我好跟两个朋友显摆学问去。”

刘志茂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问道:“剩下那些阴物鬼魅,如何处置?此事若是不能说,你便不说。”

今夜这一人赠书、一人拜礼,其实很纯粹,只是世间修行路上最纯粹的道法传承。

刘志茂伸出并拢双指,轻轻将书籍推向那位气态沉稳的青衫少年,老人沉声道:“以前师父传授给你们的道法,是青峡岛祖师堂明面上的根本道法,只算是旁门左道,唯有这本仙家秘籍,才是师父的大道根本所在,说句实话,当年师父是真不敢,也不愿意将这门道法传给你,自然是怕你与小泥鳅联手,打杀了师父。”

刘志茂笑了笑,“那你看出范彦已经朝中有人了吗?并非大骊吏部老尚书嫡玄孙的关翳然,也不是那个率先攻破朱荧王朝京城的苏高山。”

小家伙蓦然抬头,怒气冲冲道:“凭啥!我就不!”

刘志茂一脸欣慰,抚须而笑,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帮着青峡岛祖师堂开枝散叶,就这么简单。但是丑话说在前头,除了那个真境宗元婴供奉李芙蕖,其余大大小小的供奉,师父我一个都不熟,甚至还有潜在的仇家,姜尚真对我也从不真正交心,所以你全盘接下青峡岛祖师堂和几座藩属岛屿,不全是好事,你需要好好权衡利弊,毕竟天降横财,银子太多,也能砸死人。你是师父唯一入眼的弟子,才会与你顾璨说得如此直白。”

顾璨摇摇头,说道:“少年飞扬浮动,大好光阴,能有几时。”

哪怕那个人是刘羡阳。

刘志茂想了想,“去拿两壶酒来,师父与你多闲聊几句,自饮自酌,不用客气。”

天底下就只有一个顾璨。

曾经有个鼻涕虫,扬言要给泥瓶巷某栋宅子挂上他写的春联。

顾璨点了点头,轻声道:“不过他脾气很好。”

虞山房哦了一声,“这不就得了,我不跑路当官,是对的嘛。凭你那点三脚猫功夫,没我在,你不得上个茅厕都要担心屁股给人捅几刀?”

顾璨停下笑声,“这句混账话,听过就忘了吧,我另外教你一句,更有气魄。”

但是顾璨可以等,他有这个耐心。

顾璨很不喜欢刘羡阳那种没心没肺的大大咧咧,还喜欢拿他的娘亲开玩笑,所以顾璨好几次一脸鼻涕泪水,追着刘羡阳打架。

关翳然问道:“你就真想战死在沙场?”

关翳然笑着摇了摇头,当他视线落在桌上,便收敛了笑意。

刘志茂继续说道:“元袁投了个好胎,父母双金丹,鼓鸣岛的靠山,准确说来是元袁母亲的靠山,是朱荧王朝的那位元婴剑修,结果被一位身份隐晦的白衣少年,和龙泉剑宗阮秀一起追杀万里,然后斩杀在边境线上。照理说鼓鸣岛就该完蛋了,如今倒好,真境宗的供奉拿到手了,大骊刑部颁发的太平无事牌也有。”

顾璨继续身体后仰,微笑道:“只管好学生的夫子,也算好夫子吗?那这个天下,需要教书先生做什么?”

顾璨嗯了一声。

而且他学得极好,改得极快。

所幸死过一次的马笃宜,根本不在乎这些。

往往到最后,刘羡阳就会笑嘻嘻认错赔礼。

马笃宜一口饮尽茶水,揉着手腕,神采飞扬,“总算有闲暇光阴去捡漏了!我接下来要逛遍书简湖周边诸国!石毫国,梅釉国,都要去!”

我顾璨修行,需要着急吗?

马笃宜笑骂道:“瞧你这点出息!”

关翳然问道:“虞山房,我打算与龙泉郡那个叫董水井的年轻人,关系走近一步,准备帮着他跟我家牵线搭桥,把一些小生意做得稍大一些。”

顾璨叹了口气,这个曾掖若是在当年的书简湖修行,哪怕有了如今那点境界修为,主动还是羊入虎口,骨头不剩。

虞山房咧嘴笑道:“如今哪来的死仗?”

坐下后,顾璨举起也是最后的一碗酒,对老人说道:“就事论事不论心,我顾璨要感谢师父你老人家,当年将我带出泥瓶巷,让我有机会做这么多事情,还能活到今夜说这么多话。”

刘志茂哈哈大笑,“难怪我在宫柳岛,都听说你小子如今喜欢一个去湖边钓鱼,哪怕收获不大,也次次再去。”

因为这个家伙,是当年唯一一个在他顾璨落魄沉寂后,胆敢登上青峡岛要求打开那间屋子房门的人。

而且这个到手的机会,必须合情合理,合乎规矩。

希望到时候他范彦和他的爹娘都还健在,最好是家族鼎盛的富贵气象。

所以顾璨有些时候,有些羡慕曾掖的懵懵懂懂不开窍,也羡慕马笃宜的无忧无虑。

顾璨斜眼道:“那你得在去的路上,往屁股上抹些黄泥巴,学塾先生才会相信你。”

顾璨点点头。

这就可以活得更久,活得更好。

顾璨淡然道:“不贪钱财?一是没胆子,在关将军眼皮子底下办事,不敢不用心。二来注定前程远大,为了银子丢了仕途,不划算,自然需要先当大官再赚大钱,没这点脑子,怎么能够成为关将军的辅佐官吏。不过其中确实有些文官,不为求财,以后也是如此。”

不速之客,算是他正儿八经的师父。

刘志茂笑道:“当年你捣鼓出来一个书简湖十雄杰,被人熟知的,其实也就你们九个了。估摸着到现在,也没几个人,猜出最后一人,竟是咱们青峡岛山门口的那位账房先生。可惜了,将来本该有机会成为一桩更大的美谈。”

顾璨将那本仙家秘笈收入袖中。

顾璨笑道:“慢慢来。”

曾掖辗转反侧,最后昏昏睡去。

这便是人间滋味。

只是在小院中缓缓散步。

从小就是,刘羡阳只是那个人的朋友,哪怕顾璨都要承认,刘羡阳是小镇家乡为数不多没有坏心的……好人。

以前是,以后还是,此生至死皆如此。

不管如何,不管到底是谁变了。

马笃宜疑惑道:“有事?”

那会儿,那个人应该是很开心的,所以使劲揉着鼻涕虫的脑袋,说今年两家的春联红纸,都他来掏钱。

是自己从来没有变。

小家伙使劲点头,“赶紧的!”

顾璨开门后,作揖而拜,“弟子顾璨见过师父。”

顾璨悄然振衣,震散那些痕迹。

而是顾璨终于懂得了分寸和火候,懂得了恰到好处的交心,而不是脱下了当年那件富贵华美的龙蜕法袍,换上了今天的一身粗劣青衫,就真觉得所有人都信了他顾璨转性修心,成了一个菩萨心肠的大好少年。若真是如此,那就只能说明顾璨比起当年,有成长,但不多,还是习惯性把别人当傻子,到最后,会是什么下场?一个池水城装傻扮痴的范彦,无非是找准了他顾璨的心境软肋,当年就能够将他顾璨遛狗一般,玩得团团转。

刘志茂点头道:“如此最好。小心怕死,谋而后动,不惜搏命,赌大赢大,这就是我们山泽野修的立身之本。”

顾璨退出下狱,心神转入琉璃阁,一件件屋舍依次走过,屋内之内漆黑一片,不见任何景象,唯有凶戾鬼物站在门口之时,顾璨才可以与它们对视。

小家伙听得云里雾里,憋了半天,试探性问道:“你也被脾气极差的夫子狠狠打过?”

关翳然气得抓起一只青铜镇纸,砸向那汉子。

关翳然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这份谍报,出自一位青鸾国姓柳的小文官之手,内容牵连却很大,大到让关翳然看几眼文字,就觉得寒气扑面。

那个注定不成气候的田湖君,一个未来撑死了就是寻常元婴修士的素鳞岛岛主,不过是今夜桌上,一碟可有可无的佐酒菜。

因为在琉璃阁转手交由顾璨之前,它们与那位形销骨立的账房先生有过一桩约定,将来顾璨进入琉璃阁之内,杀人报仇,没问题,后果自负,机会只有一次。

厢房那边,马笃宜和曾掖依旧坐在一张桌上。

顾璨点头道:“师父教诲,弟子铭记在心。”

是关于书简湖未来大局的详细策略。

但是世事,却让那个人走江湖,刘羡阳在求学。

刘志茂叹了口气,如此一来,最后一场对顾璨的心性大考,就有些变数了。

顾璨说道:“那弟子再好好思量一番,最迟三天,就可以给师父一个明确答复。”

顾璨背靠房门。

刘志茂打量了屋子一眼,“地方是小了点,好在清净。”

顾璨手持折扇,轻轻拍打肩头,自言自语道:“要学的,还很多。”

顾璨微笑道:“师父良苦用心,故意让田师姐走投无路,彻底绝望,归根结底,还是希望我顾璨和未来青峡岛,能够多出一位懂事知趣的可用之才。”

开设在池水城范家内的将军府,主将关翳然还在书房挑灯处理政务,敲门声响起后,关翳然合上一份密折,说道:“进来。”

刘志茂并未阻拦。

可是顾璨依旧不会把刘羡阳当朋友。

曾掖问道:“以后怎么打算?”

刘志茂开心的事情,不是顾璨的这点好似玩笑小事的鸡毛蒜皮。

因为那个人在离别之际,说过一句话。

虞山房闷闷不乐道:“我不稀罕什么官不官的,还是算了吧,你把这个机会送给别人。”

刘志茂掏出一本好似金玉材质的古书,宝光流转,雾霭朦胧,书名以四个金色古篆写就,“截江真经”。

天底下怎么就会有这种人。

刘志茂举起酒碗,与顾璨酒碗重重磕碰,一起各自饮尽碗中酒。

书简湖的规矩订立,那位注定是豪阀出身的年轻将军关翳然,一定是事先得到了一份账本的,因为顾璨会感到熟悉。

名叫虞山房的随军修士,大大方方跨过门槛,挑了张椅子落座,瘫靠在椅子上,打了个饱嗝,笑道:“这顿酒喝的,痛快痛快!那姓顾的小王八蛋,年纪不大,喝酒真是一条汉子,劝酒功夫更是了得,他娘的我跟两个兄弟一起灌他,事先说好了一定要这小子趴桌底下转圈的,不曾想喝着喝着,咱们三个就开始内讧了。两大桌子,将近二十号人,最好站着出去的,就只剩下老子跟那小子了,那小子还背了好几人返回住处。”

虞山房一把抓住,嬉皮笑脸道:“哎呦,谢将军赏赐。”

一位老人悄然落在小巷宅子的院落中。

小家伙啧啧道:“可怜,真可怜,不比我好到哪里去嘛,嘿,我比你还要好些,老夫子不见啦,新夫子不打人。”

自从那个家伙去了龙窑当学徒之后,泥瓶巷小巷尾巴上的那户人家,门神春联,哪一次不是他钱买来送到家里的?更穷的人,反而是为别人钱更多的人。

让这件东西露面的时候,就已经意味着顾璨做好关于一桩取舍的决定了。

对面大摇大摆走出一位准备去往学塾的孩子,抽了抽鼻子,看到了顾璨后,他后撤两步,站在门槛上,“姓顾的,瞅啥呢,我姐那么一位大美人,也是你这种穷小子可以眼馋的?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你配不上我姐!我可不想喊你姐夫。”

在国师崔瀺的推行之下,一切公文,力求简略。

拿起桌上一把神霄竹打造而成的竹扇,别在腰间,笑着离开书房,打开正屋大门。

刘志茂摆摆手,“自个儿留着吧。谁送你的?”

就是有点伤心。

此刻,一头雪白衣裳的女子鬼物,神色木然站在门口,哪怕双方只有一尺之隔,她依旧没有任何动手的意图。

两人一起来到正屋门槛外,并肩而立,刘志茂笑道:“年少不作乐,少年不寻欢,辜负好光阴。”

依旧记仇。

继续翻阅一份大骊绿波亭机密谍报,字数极多,这在大骊朝廷极为罕见。

如今顾璨不会问心杀人了。

虞山房郁闷道:“你与我说扯这些做啥?我一做不来账房先生,二当不来看家护院的走狗,我可与你说好,别让我给那董水井当扈从,老子是正儿八经的大骊随军修士,那件坑坑洼洼的符箓铁甲,就是我媳妇,你要敢让我卸甲去谋个狗屁富贵,可就是那夺妻之恨,小心老子踹死你!”

刘志茂每次喝酒不多,但是举碗次数多,也就只剩下最后一碗酒了,被他一口饮尽。

刘志茂倒了一碗酒,捻起一条酥脆的书简湖小鱼干,咀嚼一番,喝了口酒。

那家伙忍不住多看了竹扇几眼,跳下门槛,一溜烟跑到顾璨身边坐着,伸出手,“给我耍耍。”

所以曾掖和马笃宜自然知晓了这位截江真君的到来和离去。

顾璨取下折扇,递向老人,眼神清澈道:“若是师父喜欢就拿去。”

而是陈平安不再是泥瓶巷那个草鞋少年了,是他陈平安变了太多太多。

刘志茂沉默片刻,“师父如果破境成功,跻身上五境,作为供奉,可以跟真境宗提出三个请求,这是姜宗主一早就答应下来的。我打算与真境宗开口,割出一座青峡岛和素鳞岛在内的藩属岛屿,一并赠送给你。”

至于藏在袖中的那本仙家秘籍,顾璨这一夜都没有去翻阅。

刘志茂摇摇头,“是我们书简湖还有一个顾璨!”

刘志茂推出那本数百年来一直珍惜若性命的秘籍后,便不再多看一眼,“今时不同往日,我若是跻身了上五境,万事好说。若是不幸身死道消,天地之间再无刘志茂,就更不用担心你小子秋后算账了。”

顾璨瞬间摘下折扇,猛然打开,遮掩面容。

顾璨笑着摆摆手,示意不用她担心。

顾璨对这个昵称圆圆的小胖子,谈不上多记恨,把精明摆在脸上给人看的家伙,能有多聪明?

这不是废话吗?

刘志茂从不担心顾璨明面上的修行之路,会坎坷不顺。

刘志茂坐在主位上,顾璨旁坐一侧。

不曾想顾璨见刘志茂已经无酒,碗中无酒壶也无,便站起身拎起自己的那壶酒,给老人又倒了一碗。

虞山房停下身形,转过头,一脸嫌弃地抛回青铜镇纸,骂道:“你一个翊州云在郡的关氏子弟,就拿这破烂物件摆桌上?!我都要替关老爷子感到脸红!”

刘志茂瞥了眼腰间那把竹扇,笑道:“是件好东西。”

顾璨问道:“师父需要弟子做什么?师父尽管开口,弟子不敢说什么万死不辞的漂亮话,能够做到的,一定做到,还会尽量做得好一些。”

他手中这把神霄竹打造而成的竹扇。

刘志茂既然可以送出那本《截江真经》,当然可以在离去之时,就随随便便收回去。

顾璨对每一个人的大致态度,这位截江真君也就可以看出个大概了。

黄鹤这个得意忘形的家伙,兴许都不用他来动手,迟早就会被韩靖灵那个绵里藏针的,收拾得很惨。

马笃宜头也不抬,“将军府那边的官吏,可比我们当年那些州郡官员不贪钱财,除了些许银耗,几乎没有任何中饱私囊。”

璨。

顾璨离开宅子这间厢房,去了正屋那边的一侧书房,桌上摆放着当年账房先生从青峡岛密库房赊账而来的鬼道重器,“下狱”阎罗殿,还有当年青峡岛供奉俞桧卖于账房先生的仿造琉璃阁,相较于那座下狱,这座琉璃阁仅有十二间房间,其中十一头阴物,生前皆是中五境修士,转为厉鬼,执念极深。这么多年过去,如今住客还有约莫半数。

顾璨便不再多说什么,面带微笑,正襟危坐。

说到这里,关翳然问道:“虞山房,我也不要你解甲归田,那只会憋屈死你,我还不了解你?我只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将你送去那座新衙门,以后你在明处,董水井在暗处,你们相互帮衬,你升官他发财,放心,都干净,你就当是帮我忙了,如何?”

刘志茂眼神熠熠,“就没有第四?”

小家伙站起身,抹了把脸,偷偷往顾璨肩头一抹,飞奔逃掉。

顾璨笑道:“你怎么就知道自己读书没出息了,我看你就挺机灵啊。”

刘志茂遗憾道:“我刘志茂就没能做到,遭此劫难过后,到底是让章靥失望了,哪怕侥幸成了玉璞境,也是谱牒仙师的一条家犬。”

刘志茂最后说道:“顾璨,知道什么叫家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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