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9.第659章 山上何物最动人(2/2)

卢白象说道:“那三件山上宝物,我以私人身份赠送给你,至于你朱敛如何处置,是给落魄山添补家用,还是自己收藏,我都不管。”

山上何物最动人,二月杏次第开。

周米粒病恹恹的。

卢白象笑着伸手示意这位山神落座。

郑大风就喜欢在这样寡淡的日子里边,一天又过一天。

朱敛捻起几粒金黄灿灿的干炒黄豆,丢入嘴中,咬得嘎嘣脆,笑眯眯道:“‘若是’?现在不是没有这个‘若是’嘛。”

陈平安第二天清晨时分,换上一身洁净衣衫,也下了狮子峰。

李二没说做不到会如何。

裴钱伸手摸着周米粒的小脑袋,微微弯腰,眼神慈祥道:“每天吃那么多米粒儿,一碗又一碗的,个儿怎么不长高嘞?”

郑大风点点头,说道:“崔老爷子突然想要带着裴钱走一趟莲藕福地,我没说不行,但也没立即答应。只能推说如今魏檗不在披云山,有那桐叶伞,也进不去。”

天底下没那么多复杂的事情。

朱敛笑道:“山上那边,你多看着点。”

陈平安有些惊讶,本以为两个人当中,李柳怎么都会喜欢一个。

李二撑船到了渡口,陈平安已经挣扎起身。

朱敛伸出一根手指,在桌上随手画了一个圈,“在这里边,裴钱言行无忌。”

珠钗岛欠了落魄山一份不小的香火情。

狮子峰,神仙洞府内。

裴钱这拨孩子,勉强算一座小山头。

陈平安依旧斜靠着柜台,双手笼袖,微笑道:“做生意这种事情,我比烧瓷更有天赋。”

元宝和岑鸳机一起到了山巅,停了拳桩,两个姿容各有千秋的姑娘,有说有笑。不过真要计较起来,当然还是岑鸳机姿色更佳。

郑大风挠挠头,感慨道:“一定要陈平安见上最后一面吗?我怎么觉得只会徒增离愁。崔老爷子故意在这个时候开口,其实也有自己的意愿在里边。”

那个喜好身穿青衣的陈灵均,更多是独来独往,不在任何一座山头。

妇人幽幽叹息,转头见李柳没个动静,用手指一戳闺女额头,“犯什么愣,送人家一程啊。”

卢白象不以为意。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放低嗓音,笑问道:“能不能问个事儿?”

郑大风提起酒壶,指了指山门那边,说道:“这不正看着的嘛。溜上山一只母苍蝇,都算我郑大风不务正业!”

陈平安就告辞上山,没有选择在李槐屋子休息过夜。

李柳轻轻打着算盘,对着她娘亲笔下好似一部鬼画符的账本,算着布店这些日子的收支细目,抬头微笑道:“林守一和董水井,我都不喜欢。”

周米粒笑得合不拢嘴。

稍稍一跺脚,整条栏杆便瞬间灰尘震散。

何况他得下山去铺子那边看看。

朱敛抿了口酒,“说定了?”

一路瘸拐登顶,眺望东边的小镇,北边的郡城,又有稀稀疏疏的三更灯火伴月明。

周米粒以脚尖点地,挺起胸膛。

卢白象想起那个每天都趾高气昂的青衣小童,笑道:“死要面子活受罪。”

郑大风问道:“赔钱货那边?”

卢白象坐在对面,没有喝酒的意思。

卢白象笑问道:“若是刘重润选错了,你朱敛就属于画蛇添足,岂不是自找麻烦,被你试探出了刘重润不是合适的盟友,那本该是落魄山囊中之物的水殿龙舟,到底取还是不取?不取,等于白白失去了五成分账,取了,便要与刘重润和珠钗岛关系更深一层,落魄山后患无穷。”

朱敛理直气壮道:“是魏大山神不要脸,关我什么事?”

朱敛却说道:“要点脸,是好事。”

元宝不太愿意搭理这个落魄山上的小山头,陈如初还好,很乖巧一孩子,其余两个,元宝是真喜欢不起来,总觉得像是两个给门板夹过脑袋的孩子,总喜欢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落魄山加上骑龙巷,人不多,竟然就有三座山头,大管家朱敛、大骊北岳正神魏檗、看门人郑大风是一座,处久了,元宝觉得这三人,都不简单。

卢白象点点头。

看得妇人大开眼界,竟是与一个晚辈学到了好些生意经。

裴钱轻轻按下周米粒,安慰道:“有志不在个儿高。”

元来便有些难为情,坐立难安,担心那位心直口快的姐姐,会当着岑姑娘的面训他不务正业,那以后,岑姑娘还愿意问自己在看什么书吗?

今天是第三场喂拳,李二又换了一种路数,各自出拳,陈平安倾力,他拳出一半,停拳之时,询问陈平安死了几次。

离着元宝三人有些远了,周米粒突然踮起脚跟,在裴钱耳边小声说道:“我觉得那个叫元宝的小姑娘,有些憨憨的。”

卢白象笑问道:“真有需要他们姐弟死里求活的一天,劳烦你搭把手,帮个忙?”

相信刘重润如今还不太清楚,珠钗岛嫡传弟子,先前能否留在螯鱼背修行,就在她的一念之间。

岑鸳机看到那裴钱,就有些犯怵发虚。

元来向下望去,看到了三个小丫头,为首之人,个儿相对最高,是个很怪的女孩,叫裴钱,特别闹腾。在师父和前辈朱敛那边,言语从来没什么忌讳,胆子极大。后来元来问师父,才知道原来这个裴钱,是那位年轻山主的开山大弟子,并且与师父四人,当年一起离开的家乡,走了很远的路,才从桐叶洲来到宝瓶洲落魄山。

岑姑娘的眼睛,是明月。

岑姑娘眼中的明月色,就只有他元来一人,轻轻望去,才能发现。

大骊铁骑一路南下,覆灭王朝藩属无数,在各地禁绝大小淫祠更是多达数千座,捣毁金身神像无数。

李柳笑问道:“之所以没有留在狮子峰上,是不是觉得好像这么座谁也不认得你的市井,更像小时候的家乡?觉得如今的家乡小镇,反而很陌生了?”

陈平安给出确切答案后,李二点头说对,便打赏了对方十境一拳,直接将陈平安从镜面一头打到另外一端,说生死之战,做不到舍生忘死,去记住这些有的没的,不是找死是什么。所幸这一拳,与上次一般无二,只砸在了陈平安肩头。浸泡在药水桶当中,白骨生肉,算得了什么遭罪,碎骨弥合,才勉强算是吃了点疼,在此期间,纯粹武夫守得住心神,必须故意放大感知,去深切体会那种筋骨血肉的生长,才算有了登堂入室的一点小本事。

而北岳魏檗,是如今唯一收到大骊户部赠送百余颗金精铜钱的山君正神。

有了陈平安帮忙揽生意,又有李柳坐镇铺子,妇人也就放心去后院灶房做饭,李二坐小凳上,拿着竹筒吹火。

裴钱也与元宝、元来姐弟聊不到一块去,带着陈如初和周米粒在山神祠外玩耍,若是没有元宝岑鸳机这些外人在场,被山水同僚讥讽为“金头山神”宋煜章也会现身,听裴钱说些从老厨子和披云山那边听来的山水趣闻,宋煜章也会聊些自己生前担任龙窑督造官时的琐碎事务,裴钱爱听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只是想起此次寻宝,依旧惴惴不安,毕竟水殿龙舟两物,她作为昔年故国垂帘听政的长公主,寻见容易,只是如何带回龙泉郡,才是天大的麻烦,不过那个朱敛既然说山人自有妙计,刘重润也就走一步看一步,相信那个青峡岛的账房先生,既然愿意将落魄山大权交予此人,不至于是那种夸夸其谈之辈。

朱敛摇摇头,“可怜两孩子了,摊上了一个从未将武学视为毕生唯一追求的师父,师父自己都半点不纯粹,弟子拳意如何求得纯粹。”

李柳笑眯起眼,柔柔弱弱,到了家中,从来是那逆来顺受的李槐姐姐。

朱敛将那碟所剩不多的干炒黄豆推向卢白象,“老是挣自家人的钱,良心不安啊,好在卢教主仗义,让我有机会拆东墙补西墙,回头取出其中一件,送给陈灵均,这一年来,今天一把雪钱,明天一颗小暑钱,他已经赌棋赌得快要精光了。”

朱敛这才给出答案,“将来当着元来的面,让裴丫头一拳打得岑鸳机半死,不就成了?”

卢白象点点头,这么讲也说得通。

陈平安点点头,“乘坐渡船赶来狮子峰的路上,在邸报上见过了。”

反正陈平安做到了。

朱敛一举三得。

每次骤然停歇一振袖,如闷雷。

周米粒拿过钱袋子,“真沉。”

朱敛冷笑道:“裴丫头这种武学天才,谁不能教?不能教好?我朱敛可以,你卢白象可以,估计就连岑鸳机都可以教,反正裴钱只要自己想要练拳,就会学得很快,快到当师父的都不敢相信。但是要说谁能教出一个当世最好,你我不行,甚至连少爷都不成!”

魏檗一拂袖,便有一壶酒从落魄山落在郑大风头上,被郑大风一手接住。

骑龙巷压岁铺子掌柜石柔,与草头铺子师徒三人,好像比较亲近。

天下明月唯一轮,谁抬头都能瞧见,不稀奇。

卢白象笑着点头。

两位少女并肩而坐,元宝说着自己师父的武学通玄,才情惊艳,琴棋书画,无所不知。

妇人一边喜欢,一边忧愁。

这么好的一个后生,怎么就不是自家女婿呢?

陈平安询问自己休养过后,能不能去山脚住个一两天。

若是他来住持此事,在崔东山那封信寄到落魄山后,就大局已定,水殿、龙舟,必有一件,清清爽爽,搬运到落魄山。至于其它,此后刘重润和珠钗岛修士在未来岁月里的对与错,其实都是小事。因为卢白象坚信落魄山的发展之快,很快就会让珠钗岛修士人人高山仰止,想犯错都不敢,哪怕犯了珠钗岛修士自认的天大错,在落魄山这边都只会是他卢白象随手抹平的小错。

陈如初望向北边的灰蒙山,也属于自家山头,而且极大,如今螯鱼背已经租借给了书简湖珠钗岛。

李柳愣了一下。

布店刚刚开门,陈平安去吃过了一顿早餐,便帮着柳婶婶招徕生意。

裴钱递过去,“不许乱翻,里边装着的,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李二不动如山。

陈平安一身血肉模糊,奄奄一息躺在小舟上,李二撑蒿返回渡口,说道:“你出拳差不多够快了,但是力道方面,还是差了火候,估摸着是以前太过追求一拳事了,武夫之争,听着爽利,其实没那么简单,别总想着三两拳递出,就分出了生死。一旦陷入僵持局面,你就一直是在走下坡路,这怎么成。”

裴钱嬉笑道:“傻不傻的,还需要你说吗?咱们心里有数就行了。”

朱敛无奈道:“还是见一面吧。”

朱敛突然改口道:“这么说便不仗义了,真计较起来,还是大风兄弟脸皮厚,我与魏兄弟,到底是脸皮薄儿的,每天都要臊得慌。”

卢白象摇摇头,显然不太认可朱敛此举。

妇人哀叹一声,念叨着罢了罢了,强扭的瓜不甜。

李柳嫣然一笑,李二咧嘴一笑。

妇人瞪了李柳一眼,“李槐随我,你随你爹。”

陈平安到了狮子峰之巅,走过了山水禁制,来到茅屋,闭目养神静坐片刻,便起身去往渡口,独自撑蒿去往湖上镜面,脱了靴子留在小船上,卷了袖子裤管,学那张山峰打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