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4.第724章 月色洗剑为斫贼(1/2)
第724章 月色洗剑为斫贼
陈平安睁开眼睛,几乎一瞬间便有四把飞剑齐齐现身。初一在邀功,十五依旧乖巧,松针和咳雷,终究是仿剑,虽然大炼,依然远远没这么灵性。
小小屋子,有着最熟悉的药味。
看那窗外天色,临近黄昏。
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远处剑气长城的模糊气象,再睁眼,陈平安收起飞剑,心神沉浸于人身小天地,查看那场大战的后遗症,主要是巡视四座关键窍穴。
修士之战,捉对厮杀,若是本命气府成了那些类似战场遗址的废墟,便是大道根本受损。
只是心神芥子刚刚现身,便有一条气势汹汹的火龙游曳而至,龙头之上,站着那个金色小人儿,依旧身穿儒衫,除了佩剑,还有部金色经书,只是变成了一颗小光头。
金色小人儿站在火龙头顶,使劲瞪着陈平安,蓄势待发。
陈平安虚张声势道:“别骂人啊,我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那颗小光头还管这些?大骂不已。
陈平安点头道:“小王八蛋总说我卖酒坐庄心太黑,这不是泼脏水是什么。”
说到这里,陈平安自顾自笑了起来。
有那已经在异乡开宗立派的年老剑仙,破关而出,仗剑求死。不为剑气长城,不为陈清都,只为自己是人族剑修。
有那蛮荒天下的一处水乡泽国,有剑仙御剑而起。
甚至可以说,正是陈清都的那次押注,让陈平安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决定了最终的对敌之策。
真是个大爷啊,还瞧不上眼,给嫌弃上了。
陈平安开了门,问道:“白嬷嬷,我睡了多久?”
每在一枚棋子上刻字完毕,就在纸上写下所有记忆当中的细节。
应当引以为戒。
陈平安苦笑道:“我只希望所有对手,都觉得陈平安是个好说话好欺负的人。”
离真离真,果然是名字没取好。
边款是那世间人事无意外,争名夺利忙不休,教俺这江湖老子白眼看。
屋外一直守在廊道中的白嬷嬷笑道:“姑爷醒了?”
至于离真,远远高估了自己在那灰衣老者心目中的地位。
到底是一件痛快事。
只等陈平安孕育出一把比初一十五更名副其实的本命飞剑,成为名副其实的剑修。
桌上有两本,一本剑气长城几乎剑修人手一册,另外一本,是当初太徽剑宗掌律剑仙黄童留给郦采,后来被齐景龙抄录的摹本,然后留给了陈平安。
报应来得有点快。
那个家住太象街的顾见龙,打小就是出了名的嘴巴不把门,人倒是不坏,因为家族关系,打小就与齐狩那个小山头走得近,但是后来与庞元济和高野侯也都关系不差。
好消息就是,经过阿良修改过的剑气十八停,已经再无关隘。
有些见之无感,甚至是见之反感。
白嬷嬷笑道:“城头观战的剑仙们都没说什么。可如今城里这边,还真有三个版本,分别是从绿端、董家姑娘和顾见龙嘴里流传开来的。姑爷想听哪个?”
又刻一枚印章。
白嬷嬷更乐了,“说来奇怪,先前摆出那么大阵仗,等到真正攻城,依旧是小打小闹,与先前两次攻城差不多的路数,送死。”
中土龙虎山天师府的黄紫贵人,便是其中翘楚。
白嬷嬷小声问道:“天地劫难,何其凶险,姑爷为何要冒那么大的风险。”
也是为了能够光明正大,近距离多看几眼大妖,那些一位位站在蛮荒天下最山巅的强者。
白嬷嬷点头道:“也对,如今姑爷是榜上前三的必杀之人,一个不小心,就要惹来一两头大妖的注意。”
在蛮荒天下隐姓埋名的剑仙,并未就此显露剑仙身份,而是开始秘密收网,以各种身份和面目,在蛮荒天下掀起一场场内乱。
不曾想心念一起,胸口好似立即挨了一记神人擂鼓式,陈平安吐出一口浊气和瘀血。
这样的崔东山,当然很可怕。
只不过破碎的宝物,再支离破碎,也是一等一的天材地宝,不捡白不捡,一捡一大堆。
当时老大剑仙没有拦阻,就意味着当时遗留在战场上的物件,没有被动手脚,可以放心捡取。
修士跌境,岂会轻松。
这十六个字,算是很夸张的篆文内容了,简直就是口气之大,吞吐天地。
好像人生就该如此。
抬升的雷池与下坠的云海,天地相接壤的过程当中,陈平安的真身与阴神,当时其实已经混淆不清。
整座水府显得有些暮气沉沉,绿衣童子们一个个无所事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抬头看着陈平安的那一粒心神芥子,它们嘴上不抱怨,个个愁眉不展,眼神幽怨。陈平安只得与它们保证会尽量、尽早帮着添补家用,恢复这边的生气,绿衣小童们个个耷拉着脑袋,不太相信。
有一副享誉天下的楹联,却不是龙虎山道士自己撰写,而是外人赠送。
陈平安轻声说道:“先前游历北俱芦洲,对于云海天劫,雷池造化,都算不太陌生,其实两者运转的大道根本,规矩相似,所以我应付起来,才不至于太过手忙脚乱。所以说很多时候,运气,还是要讲一讲的,那场架,离真其实想得也不少,只是运气,不算好。话说回来,换成我是离真,在剑气长城与人厮杀,早就该将‘运气’与‘压胜’一物一事,计算在内,说到底,离真还是太……年轻了。如果离真经历过剑气长城攻守战之后,年纪再大点,离真会是一个很可怕的对手。”
陈平安先前之所以多此一举,询问白嬷嬷那场架的过程是否泄漏。
当个做完买卖的包袱斋,取出一件白玉牌咫尺物。
所以后来游历途中读书,在一部史书上看到那句“冬日可爱,夏日可畏”,陈平安便有了感同身受。
只是事后从纳兰夜行那边听闻,老妪当下依旧心有余悸。
老大剑仙递出那一剑。
难怪崔东山曾经笑言,若是愿意细究人之本心,又有那察见渊鱼的本事,世间哪有什么不可理喻的喜怒无常,皆是种种本心生发的情绪外显,都在那条条驿路上边走着,快慢有别而已。
陈平安穿上靴子,下床行走无碍。
先是死在北俱芦洲的怀潜,后有死在剑气长城下的离真。
只是陈平安不太希望剑气长城有太多的人,清楚自己的另外一面。
见到此物,得了此物,陈平安最高兴。
印文:愁煞光棍汉。
边款:幽幽阶下苔,王孙把扇摇。焦黄井边蔬,涕泗滂沱流。
陈平安摇头道:“棋局局局新,江湖再险恶,山上厮杀再惨烈,远远无法与剑气长城这边的攻守战相提并论,在浩然天下那边,死了一位地仙修士,往往都是天大的事情。别说是白嬷嬷忧心,我自己更怕,可正因为怕,所以才会有事没事,就多想些琐碎事情。”
取出另外一件同样沦为法宝的仙家至宝,是那座仿造白玉京的青铜宝塔。
但是也有那相对完整的重宝。
陈平安点了点头,跟着起身,突然问道:“我和离真的那场厮杀,详细过程,没有流传开来吧?”
陈清都看待那个少年离真,一样看得出大致的深浅。
董家姑娘的故事篇幅最长,唯独顾见龙的版本,最短,很是简明扼要了,只说那战场上,二掌柜忍了那个小畜生老半天,后来是实在忍不住了,便鬼鬼祟祟蹦了出来,一剑砍死了离真。‘好家伙,事后又他娘的狠狠赚了一大笔,众目睽睽之下,当着剑仙和大妖的面,一个人撅屁股在战场上摸了半天,如果不是总算还要点脸,看那二掌柜的架势,都能掏出一把锄头来,来回翻地七八遍,果然天底下就没有二掌柜会亏本的买卖。’。姑爷,这是顾见龙的原话,我只是照搬。”
那十四头大妖的现身,绝不会只是陪着灰衣老者看几眼剑气长城。
最后刻下一方印章。
白嬷嬷神色和蔼,缓缓道:“姑爷只要不喝醉,多喝些无妨。姑爷做事情,无论大事小事,总能让人放心。”
材质不明,似玉非玉,似木非木。
再刻一方。
最后是那幅古木轴杆裂开、画面残破的画卷,栩栩如生的十八位剑仙,是那蛮荒天下历史上的顶尖剑修。
陈平安暂时并不清楚这些,能做的,只是眼前事,手边事。
有那不输浩然天下王朝京城的繁华之地,剑仙关了市井铺子,一剑砍去皇帝头颅,拎酒御剑,去往北方。
姑爷这点小动静,还不至于让老妪忧心,毕竟此次大战,姑爷最大的裨益,就是武夫体魄。
最早三缕“极小极小”剑气盘桓的窍穴,只剩下最后一座,就像空宅子,虚位以待。
倾力出拳与递剑,打杀离真。
最早教他这种“心法”的人,是姚老头,只是老人说得太过空泛,言语道理又少,在只是窑工学徒而非弟子的陈平安这边,老人从来惜字如金,所以当年陈平安只在烧瓷拉坯一事上多想,但是那会儿往往越想越着急,越用心越分心,体魄孱弱的缘故,总是眼高手低,心快手慢,反而步步出错。
初一、十五占据着两座关键气府,继续以斩龙台砥砺剑锋。
人生际遇,会悄无声息地决定每个人对道理的亲近程度。
身为一颗落在棋盘上的棋子,而不知自己是弃子,不去试图在根本上改变困局处境,就会很致命。
便开始六步走桩。
边款是那自古诗家词客,恨不得打杀一个情字,唯我只恨情愁不登门,喝他娘的酒,怒从胆边生,一棍砸在书,打烂婉约词。
边款:没钱剑仙无酒可醉,婀娜佳人突然有秋膘。
掌心大小,极其沉重。
陈平安双手笼袖,走在老妪身边,笑眯眯道:“这个顾见龙,不愧是本命飞剑叫那‘砒-霜’的,我也忍他不是一天两天了,回头一定要请他去铺子那边喝酒。”
老妪也有些好奇,“有说法?”
比如剩下一枚道家五雷法印。
剑气长城与战场的更南边,蛮荒天下开始乱了,四处动荡不安。
崔东山泄露过一些天机,说他之所学,宗旨所在,便是将生死、七情六欲这些含糊不清的概念,设置出九条相对笼统的大纲,再细分出三十六种细则,在这纲目之外,还有三条最根本的计算规矩,相互间纵横交错,其实就是一座棋盘罢了。人之所想所思,每一个念头,都在这棋盘上边枯荣生灭,为何起,为何落,皆是有理依循。
这么记仇,跟谁学的?应该是学自己的那位开山大弟子吧。
水府那边,灵气已经彻底枯竭,壁画上边的水纹黯淡,小池塘已经干涸,但是水字印、彩绘壁画与小水塘,根基未受折损,自然不是那种毫发无损,而只是有机会修缮,例如那幅壁画便有些彩绘剥落,许多本就并不稳固的水神画像,愈发飘摇涣散,其中好似被点了睛的几尊水神,原本纯粹光明的金光,也有些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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