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7.第767章 立在明月中(1/2)
第767章 立在明月中
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与一位姿容出彩的女子,一起进入了大骊王朝的龙州地界,昔年骊珠洞天破碎扎根大地后的风水宝地。
这里山水故事极多,更是宝瓶洲一等一的修行道场。
只是一切的山水人事,好像都沾着山风水雾,让人看不真切。
当两人沿着铁符江一路去往槐黄县城,途径一座香火鼎盛的水神娘娘祠庙,两位碍于身份和修行根脚,都没敢进门烧香,当他们好不容易看见了县城东大门,年轻人如释重负,感慨道:“总算到了。马姑娘,我们是先去陈先生山头拜访,还是去州城顾璨家里做客?落魄山可能难找些,州城那边相对更好认路。”
这对男女这趟北行游历龙州,走得并不轻松,主要是还是顾璨突然要他们自己往北走,他和那个名叫柳赤诚的古怪书生,要去趟清风城许氏,这让性情怯懦的曾掖十分忐忑,早年被青峡岛管事章靥,从茅月岛那个大火坑拽出,带到了山门口的茅屋那边,见着了那位账房先生,曾掖的人生便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后来又认识了顾璨,从畏惧到亲近,到如今的依赖,其实也就几年的功夫,对于喜好静坐的修道之人而言,仿佛弹指瞬间。
不知何时,被顾璨随便看一眼都要做噩梦的曾掖,如今没了顾璨待在身边,反而处处不自在,游山玩水,步步不踏实。
事实上,天生就适宜鬼道修行的曾掖,这些年修行破境不慢,甚至可以说极快,只是身边有个顾璨,才不显眼。
曾掖当下已是名副其实的观海境练气士,在寻常藩属小国的江湖和山上,都能够被视为“中五境神仙老爷”了。
因为修行了旁门左道的术法,阴气较重,所以曾掖此次北游,顾璨同行的时候,还能靠近那些山水祠庙、仙家山头,等到与顾璨分道,就没这胆子了,加上身边马笃宜更是鬼魅,她只是靠着那件狐皮符箓才得以行走于人间,在那些道法高深的山上仙师眼中,曾掖也好,马笃宜也罢,都很容易被视为大逆不道的污秽存在。
朱敛点了点头,微笑道:“我信得过春水姑娘。”
难不成以后整座宝瓶洲,便真要姓宋?成为一家一姓之地?
魏檗说道:“那就是谁告诉了他,来到这座名声不显的落魄山,就都能活。”
四面青山,白云不断山中起。
朱敛挠了挠头,笑呵呵道:“也好,我可以找点正事做做,不能总当个系围裙的厨子,还每天给人嫌弃咸了淡了。咱们落魄山,也该到了主动解决麻烦的时候了。不然没必要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
马笃宜心中唏嘘,好伶俐一丫头。眼光更好!要知道顾璨私底下说过,柳赤诚在他们俩身上都施展了障眼法,可以帮助遮掩阴物气息,只是顾璨也说此事不用与曾掖泄露,在外游历,由着曾掖小心些走路就是了。马笃宜当时就笑骂了一句,是担心我瞎逛荡惹祸才对吧?顾璨笑着不说话,只是递出了那块价值连城的太平无事牌。
何况元宝元来姐弟的师父是卢白象,而岑鸳机一直将朱老先生视为自己的传道恩师,朱老先生与卢白象在落魄山好像算一个辈分的,他们两位前辈不争什么,她与元宝身为两人的弟子,还是要争一争的。
比那姜尚真更能够靠脸吃饭,非要当厨子。
朋友为人厚道,得以厚道还之。
一想到这个,李宝瓶突然笑了起来。
林守一淡然道:“石嘉春是找夫君,边文茂真心喜欢她就成了,石嘉春又不是为我们找个聊得来的朋友。”
青鸾国大都督韦谅,据说也有高升的迹象,大骊吏部那边已经透露出些风声。
既然是待客,就不好走山崖这条回家路了,裴钱带着两位客人绕路去往山门那边。
进了灵气盎然的连绵大山,让两人好一顿找,才只找到了那座落魄山藩属之地的灰蒙山,南下之后,结果到了落魄山悬崖峭壁那侧的山脚,离着正南边的山门不算太远,不过曾掖和马笃宜就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先是瞧见个黑衣小姑娘,背对他们,正仰头望向云海悬停如系雪白腰带的山崖高处,小姑娘一肩扛了根金色小扁担,一肩扛着根绿竹行山杖,大声嚷嚷道:“裴钱裴钱,这次可莫要跳歪了,填坑好麻烦嘞。”
孤独端顺豁达笑道:“寄人篱下,讨口饭吃,也是不错的。”
只是这次李宝瓶南下游历,错过了。
再去一屁股坐在石嘉春对面,李槐抓起一块糕点,含糊不清说道:“宝瓶临行之前,说她返回书院之前,会去趟京城找你的。”
后来裴钱很快就攀援崖壁而上,然后一瘸一拐,双眼熠熠生辉,大笑道:“得劲得劲!”
石嘉春善解人意,在压岁铺子待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就起身离去,去往州城,骑龙巷那边有夫君朋友的马车候着。
朱老先生曾经叮嘱过,脚下路子走对了,勤才能补拙,练拳不能练得僵死,欲想拳意上身,必须在拳法当中,找到一处源头活水,这就是所谓的武夫练拳登高,心中先立一意。最后朱老先生让岑鸳机好好思量一番,练拳到底所求为何,若是想明白了,练拳就不再是什么辛苦事。
当然没忘记介绍落魄山右护法的小米粒。
不过大骊朝堂,对柳清风,极为陌生。事实上就连关老爷子坐镇的吏部,对于柳清风,翻遍档案,也熟悉不到哪里去。
李宝瓶牵马缓行,环顾四周,风景宜人。
至于曹峻,更是在大骊军伍当中极有名气了。
崔爷爷走了就是走了,是么得法子回家了。
裴钱咳嗽一声。
周米粒撅屁股趴在悬崖那边,陈暖树着急得不行,老厨子已经不知不觉出现在崖畔,瞥了眼地面,啧啧啧。
朱敛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走了。
朱敛沉默片刻,问道:“最后一场厮杀,发生在何处?”
岑鸳机刚好练拳从山顶到山脚,如今是四境武夫,只是三境瓶颈破得有些跌跌撞撞,好也不算太好,老厨子说很不错了,但是岑鸳机自己不太满意,与同龄人元宝关系再好,但是双方都是纯粹武夫,较劲肯定会有,女子往往如此,哪怕再好的关系,也会在可爱眉眼间、嫣然笑容里偷藏着小小的较劲,这些只是人之常情,比那男人的争强斗胜,其实更加婉约动人。
剑气长城的金丹瓶颈剑修崔嵬,一头雾水,只是守着那拨莫名其妙出现在山头的人。
马笃宜忍不住瞥了眼山崖,再看了眼那少女。
春水刚要说话。
周米粒反正就是陪着裴钱,裴钱开心的时候,小米粒就多说些,裴钱不太开心的时候,就跟着沉默。
裴钱说道:“败军之将!”
然后佝偻老人笑眯眯转头,“朱荧王朝流亡四方的天潢贵胄,对吧?”
还好有陈暖树,就不用担心会怠慢了两位客人。
官员分清流浊流,如今宝瓶洲最大的清浊之分,其实就看是否出身大骊本土了。
一头雾水的关翳然,这位上柱国姓氏子弟,自己也莫名其妙,按照太爷爷的说法,他本该负责一条南北向的山上渡船航线,连朋友都给安排上了,结果自己跑来这边,自然讨了一顿大骂。
大骊朝廷从地方上抽调三人,负责大渎开凿一事,分别是上柱国关氏嫡玄孙关翳然,京城篪儿街将种刘洵美,青鸾国文官柳清风。
一般而言,侍郎尤其是左侍郎,外调地方,担任一地封疆大吏,即便品秩相当,也算贬谪。
刘洵美,身边护卫两人,曹峻和魏羡。
石嘉春如今乐得相夫教子,夫君是位世家子弟,姓边名文茂,家族与那位画作能够搁放在御书房的丹青圣手,却无渊源,边文茂所在家族,在大骊京城定居数百年,祖上是卢氏王朝豪门,约莫是祖荫绵长,又是树挪死人挪活的缘故,在大骊扎根的家族,官场不算显赫,但是大多身份十分清贵,家族多清客幕僚,皆是早年大骊文坛小有名气的读书人。
李槐赶紧说道:“虽败犹荣,不敢言勇!”
于是就有了曾掖和马笃宜今天看到的这幅画面。
裴钱摇摇头,然后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小米粒:“周米粒,以后就是咱们分舵的副舵主了。”
朱敛说道:“也不麻烦,我确定一事即可。”
那个婢女蒙珑有些神色不悦。
周米粒小声提醒道:“是落魄山右护法,以前还是骑龙巷右护法,如今让贤给了……”
除了与孤独公子报答救命之恩,其实她是有私心的。
拜剑台多有野生的柿子树,入冬时分,一颗颗挂在高枝上,红彤彤得可爱。
其实关翳然和刘洵美是至交好友。
怎的自己公子会沦落到这般田地了?
之所以来此,是为破武道关隘。
这次碰头,还是董水井有次去大骊京城做买卖,去找石嘉春,石嘉春就想要约个时间,昔年同窗好友们,一起在家乡槐黄镇聚一聚。
朱敛一脸震惊道:“魏兄高见啊!”
早先将那一行人从北岳地界边缘“拘押”到拜剑台的魏檗,身形消散。
到了山上,于禄在山门口那边就停步了,说晚些登山,去与看门翻书的少年元来闲聊。
原本总共就三人的分舵,如今总算有点兵强马壮的意思了。
朱敛到了之后,与崔嵬点点头,后者御剑离去。
魏羡跟着祖宅位于泥瓶巷的剑仙胚子曹峻,跟着这位半点不像勋贵子弟的刘洵美,还算混得风生水起。
独孤公子说道:“后者。”
石嘉春倒是没觉得林守一出身更好,还是读书人,李柳便一定会喜欢林守一。
石嘉春转过头,愣了半天,虎头虎脑一李槐,怎么突然就长成了个高大年轻人?
裴钱多看了几眼两位远道而来的陌生人,问道:“算盘声是在左边还是右边?”
春水点点头。
而且到时候魏檗会打开福地大门,裴钱也会将从浩然天下赢得的武运,还是学师父,全部打散,反哺莲藕福地。
李槐撇撇嘴,“我只是觉得石嘉春可以找个更好的。”
裴钱点点头,上道。
朱敛气笑道:“有你这么上杆子触霉头的大山君?”
到了离自己祖宅不太远的那个小山头,裴钱和周米粒早就在那边等着了。
言语之间,举止惊世骇俗的少女看似随意几步,就走到了小姑娘身边,然后有意无意,挡在了周米粒和两个外乡人之间。
曾掖一头雾水。
魏檗报以礼节性微笑。
春水眼神清澈,说道:“之前从来没想过要找陈平安,现在之所以反悔了,是因为连累独孤公子被追杀,我只希望独孤公子能够活下去,陈平安可以将我交给大骊王朝。”
路过状元巷,去了那座寺庙烧香,然后坐在廊道那边发呆。
石嘉春。
林守一的父亲,先后在三位龙窑督造官手下任职,据说如今也在大骊京城任职,只是与石家没什么往来,边文茂也不觉得值得如何结交一个外来户的林家,倒是林守一,能够在山崖书院求学,将来跻身大骊官场,应该混得不会太差。
最后上了三炷香,喃喃道:“敬谢先贤。”
只是大骊边军死人快,提拔快,大骊百姓经过百余年熏陶浸染,早已习以为常,文官、山水谱牒体系历来运转严谨,故而有人突然冒头,相对比较扎眼罢了。
朱敛走下拜剑台后,魏檗随之出现。
独孤端顺说道:“南涧国周边,距离大骊龙州极远,之所以被截杀,是大骊随军修士当中,有人持有朱荧王朝的传国玉玺,能够循着蛛丝马迹找到我,厮杀过后,我先佯装南下,中途我自行打断人身小天地当中的龙脉,再悄然北上,应该没有被大骊盯梢。”
裴钱提醒道:“老厨子,到了吃饭点了啊,几手绝活都拿出来。”
总有那么一些人,想到了便会安心些。
李宝瓶看了眼天上,大圆玉盘高高挂,那算是最大的月饼了吧。
今天是三位大渎开凿主政官员的第一次聚头,没什么接风洗尘宴,就在一条大江之畔。
只是听说观湖书院,口碑极好的那座新中岳,以及历史悠久的云林姜氏,都会参与其中,就愈发让人百感交集了。
位于宝瓶洲东南的青鸾国,莫名其妙从偏隅之地,变成了一块官运亨通的风水宝地。
朱敛点了点头。
朱敛望向那个真名春水的女子,问道:“春水姑娘,我就两个问题,请你坦诚相告。”
周米粒愣在当场,喜从天降啊!如今自个儿官衔好多!
曾掖和马笃宜吓了个半死。
就像瞧见了早年无忧无虑在山上修道的自己。
春水点点头,咬紧嘴唇,渗出血丝。
必须收敛所有宛如神灵庇护的拳意,以纯粹肉身,借助下坠之势,好似从天上向人间,“递出最重一拳”。
朱敛就已经笑道:“你是怎么想的,之前说过了,我记性不错,听过就知道了,所以我现在只是说个事实。”
朱敛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离开了拜剑台。
朱敛点点头,望向那个身世惨淡的北俱芦洲女子修士,笑道:“春水姑娘,知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给我家少爷惹来很大的问题?”
在那之后,裴钱在老厨子和魏檗点头后,带着小米粒,去了趟莲藕福地,一起沿着以前走过的道路,跋山涉水,走到了南苑国京城。
林守一摇摇头,“没道理可讲。”
一行人都坐在店铺后院里边叙旧,掌柜石柔搬了桌凳,端来了茶水糕点,很快就离开。
李槐先与那边文茂打了声招呼,人家明摆着不是很待见自己,礼貌且疏远,可自己总不能让好朋友石嘉春下不来台,笑脸得有啊。
魏羡以随军修士的身份,凭借一笔笔实打实的战功,得了个武勋官,如今已经手握实权,与曹峻,是刘洵美的左膀右臂。
世事难料,当年的同窗好友,小镇一别,分散四方,十多年之后,就已经是截然不同的身份。
裴钱这才笑着抱拳道:“落魄山开山大弟子,裴钱见过曾道友和马姐姐!”
朱敛神色并不轻松,“那女子身份确定了?”
春水略作停顿,笑容真诚,“可能很幼稚,却是真心话。”
过了槐黄县城,与当地百姓问路,结果言语不通,鸡同鸭讲,好不容易找到个会讲大骊官话的店铺掌柜,只是掌柜对那落魄山具体地址也讲不清楚,只说了个大概,过了小镇,先找到那座真珠山,就一小山包,到时候再找机会与山中神仙问个路。
边文茂是位风流倜傥的读书种子,长辈给取的名字极好,如今在翰林院编撰史书,是大骊本土官员当中的清流俊彦,不算太拔尖,不过年纪轻轻,就能够在大骊京城的文坛站稳脚跟,还在被誉为“储相之地”的翰林院当差,一旦外放,将来官位不会小。
李宝瓶曾经最要好的朋友。
孤独端顺哑然。
魏檗站在山脚那边,与被自己临时喊来的朱敛一起缓缓登高。
不过那会儿,自己背后还晃荡着一只小竹箱,穿着小草鞋。
然后不远处走来一位白衣少年郎,骑在一个孩子背上,手拎树枝,嚷着驾驾驾。
朱敛问道:“邵坡仙,你是愿意在一亩三分地苟延残喘,还是慷慨殉国?”
魏檗皱了皱眉头。
婢女蒙珑轻声问道:“公子,这是?”
传言魏羡在大骊第二位巡狩使曹枰那边,都是有印象的。
曾掖猛然抬头望去。
石嘉春笑道:“还算有点良心。”
岑鸳机打过招呼后,继续独自练拳登山。
于禄和谢谢也是差不多的心态。
朱敛神色和善,笑问道:“第一,是春水姑娘自己想来找我家少爷?第二,是何时才有这么个念头的?是渡船坠毁之后,便想要在异乡找到唯一信得过的人,还是如今走投无路了,才不得已为之?”
朱敛笑了,“你之于春水姑娘,有何恩情?说说看,我只是落魄山上管些琐碎事的,读书少,见识浅,真要好好请教独孤公子了。”
魏檗笑道:“亏得如今龙泉剑宗管事的,不是阮师傅,而是秀秀姑娘,不然就算是我,也未必遮掩得住全部。”
曾掖瞥了眼小姑娘四周,地面上坑坑洼洼。
还有当年那个忧心“小石头”绰号会传开的小姑娘,跟随家族搬去大骊京城之后,如今已经嫁为人妇。
如果这是落魄山的待客之道,也算别开生面了。
林守一和董水井相对而坐,其实两人一直关系不错,但就是顶针,石嘉春觉得挺好玩,道理再简单不过了,都喜欢李槐他姐呗。
不过从一位藩属官吏,骤然提拔为大骊官场大员,柳清风不是头一个,大隋旧藩属黄庭国,一郡太守魏礼,就连跳数级,被破格提升为如今的大骊龙州刺史,山水神灵当中,红烛镇地界,三江汇流之地的某位土地公,升为一州城隍阁城隍爷,都是官场怪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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