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2.第822章 数座天下第十一(1/2)
第822章 数座天下第十一
那女子在风雪茫茫之中现身,身姿消瘦,天地雪白,便衬托得肌肤微黑的她愈发黑了。
她的发髻盘成一个俏皮可爱的丸子头,露出高高的额头,没有任何珠钗发饰。
瞧着岁数不大的年轻女子站定,离着那拨惊疑不定的游猎之人约莫十数丈,她掏出一张来自狮子峰库藏的皑皑洲北方堪舆图,打量了几眼,距离冰原最近的山上仙家,是皑皑洲北方地界一处名为幢幡道场的山头,不是宗字头仙家,比较与世无争,山下城池则是雨工国霖滩府的投蜺城,她将堪舆图重新收入袖中,先向众人抱拳致礼,然后用醇正的皑皑洲一洲大雅言开口问道:“敢问这儿离着投蜺城还有多少距离?”
一位老修士战战兢兢起身后,试探性问道:“前辈可是柳大宗师?”
这是最好的情况,最坏的情况,则是对方其实由大妖幻化人形,故意逗弄他们这拨板上钉钉的盘中餐。
广袤冰原之上,有四头大妖,各据一方,最南边一头大妖,自号细柳,偶尔骑乘一头雪白狮子,巡狩辖境,传闻喜好以俊美男子的姿容现世,十余年前与有没有事就来此“挣点脂粉钱、攒些嫁妆本”的柳大宗师,有过一场搏命厮杀,当时远在雨工国投蜺城,都能够感受到那场惊天动地的战场异象,在那之后,柳大宗师虽然受伤惨重,但是因祸得福,以最强远游境打破瓶颈,成功跻身九境,大妖细柳好似同样受伤不轻,开始闭关不出,所以这些年来此游猎妖物的皑皑洲修士,趁着南境冰原妖物暂时失去靠山,成群结队,络绎不绝,大肆狩猎冰原南境的大小妖物,搜刮天材地宝。
不过大妖细柳麾下有两位得力干将, 帮忙镇守自家地界,一位是流窜北方的魔道修士,自号秋水道人,还有一头大妖,老妪面容,背着一只大麻袋,见着了修士就笑,口头禅是那句“咱们细柳少爷的开胃菜又有着落了,得谢谢诸位”。
只是双方都不常见,如果不小心撞见了,那就只能寄希望于下辈子投个好胎。
其实冰原南境,原先还有一头蛮横无匹的大妖,只是被老修士嘴里的那位柳大宗师给剥皮了。
至于对方那个“细柳前辈”的敬称,更是让这位站在雪白狮子背脊上的玉璞境大妖,倍感滑稽,更是意外。
当然不是比拼各自剑术高低,无甚意思,尤其是郦采和蒲禾,受伤极重,已经伤及剑道根本,更何况经历过剑气长城的接连厮杀,就连立功最大的谢松,都根本没觉得自己这点剑术,这点高不成低不就的稀烂境界,有任何什么值得炫耀的地方,能与左右那些大剑仙比吗?再退一步,他们这些活着返乡的剑修,能与那些谢稚、元青蜀这些战死的剑修比吗?都不能比。
细柳愣了一下,转头望向老妪,老妪神色略微尴尬,“回禀主人,这小姑娘只是将那着一拳打跑了。”
老妪这种在冰原修行得道的大妖,最怕招惹皑皑洲刘氏子弟,再就是忌惮雷公庙沛阿香一脉的嫡传、以及再传弟子。在这之外,问题都不大。是生嚼、还是红烧了那些运道不济的修士都无妨。除了这两种人,时不时也会有些宗字头门派来此历练,不过多有元婴地仙帮着护道,那就由着他们斩杀些妖物便是,老妪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往往对方也比较有分寸,那拨娇皮嫩肉的年轻谱牒仙师们,出手不会太过发狠,何况也狠不到哪里去。
刹那之间,万物静寂。好像天地间只有一个裴钱,才是不被拘束的活物,唯独她可以行走无碍。
裴钱独自练拳之后,归根结底,她其实就只有一件事可做,要尝试着让光阴长河好似彻底静止不动,唯我身心自由,出拳天地间,天下武夫,不管谁与我问拳,在我身前,你就要慢我出拳无数!
砰然一声,背后如遭重锤,那一拳正中老妪被麻袋护住的后背心,打得方圆数十丈之内的风雪随之震碎。
无论是与李槐游历北俱芦洲,还是如今独自闯荡皑皑洲,裴钱一心只在练拳,并不奢望自己能够像师父那样,一路结交豪杰知己,只要相逢投缘,可以不问姓名而饮酒。
而柳岁余就是他的三位嫡传弟子之一。这位练拳与收徒都一等一的老武夫,在武学登顶路上,光是为了“阿香”这么个名字,就不知打过多少场架,其中就与北俱芦洲年纪最大的那位十境武夫王赴愬,双方曾经约战海上,缘由就是后者喜欢称呼他为阿香妹子,逢人就说皑皑洲那个阿香妹子拳脚很爷们。
老修士哀叹不已,不敢再劝。生死一线,哪有这么多迂腐刻板的穷讲究啊。
裴钱转头看了眼那个身披鹤氅的光脚道人,她曾经在小师兄购买的那本倒悬山《神仙书》上,见过记载,历史上确有一位山道人,喜欢-吟诵南华秋水篇,赤脚行走天下,传闻头戴一顶道门铁冠,志在以梅积雪清洗肚肠,刻枯朽白骨为道观,愿将一身道法显化之后,归还天地。常年居无定所,曳杖远游,手中铁杖只需掷出,便可落地化作一条青龙。
谢松立即神色柔和几分,仔细打量裴钱,轻声道:“很好,不愧是咱们隐官大人的开山大弟子,不错不错。”
至于那个身份不明的年轻女子,他大致看出深浅了,是打熬体魄底子相当不俗的金身境。少见,但是相较于当年那个远游境的柳岁余,还是逊色不少。
裴钱还是摇头,说道:“我没有杀它。信不信都由着细柳前辈。”
裴钱突然停下脚步,将手中行山杖重重戳-入雪地,对他们说道:“你们先走,速速去往投蜺城,路上多加小心,危险还在。”
细柳愈发好奇,“小姑娘师出何门?你这可不是雷公庙阿香一脉武夫的作风。”
裴钱神采奕奕,“我师父排第几?”
谢松以心声言语道:“听没听过一个天大的消息?跟你师父有些关系,刚刚传开没多久。”
一旦倾力出拳,打杀其中一个,于事无补,反而会让自己真正置身于险境。
至于同样是女子剑仙的金甲洲宋聘,同样收了两个小孩子作为嫡传弟子,不过皆是小女孩,孙藻。金銮。
裴钱停顿片刻,补充了一句,“我会尽力而为。”
裴钱瞪大眼睛,“什么消息?!”
谢松立即御剑落地,长剑自行归鞘入竹匣,笑问道:“真是你啊,叫裴……什么来着?”
一般最少三人结伴,阵师一人,负责设置陷阱,此人最为关键。纯粹武夫或是兵家修士一人,最好同时身负一件防御重器和一件攻伐重宝,负责诱使妖物进入阵法禁止之地,因为相较于其余修道之人,最为体魄坚韧,既能自保,还可以拖住那些皮糙肉厚的妖物,不至于与妖物狭路相逢,一触即溃,此外还必须得有一位精通水法的练气士,能够占据天时地利,以术法配合前者击杀妖物。
裴钱见那那老妪和光脚道人暂时没有动手的意思,便一步跨出,瞬间来到那老修士身旁,摘下竹箱,她与不断聚拢过来的那拨修士提醒道:“你们只管结阵自保,可以的话,在性命无忧的前提下,帮我照看一下书箱。如果情况紧急,各自逃命就是。我尽量护着你们。”
一瞬间,那位老妪视野中便失去了那个年轻女子武夫的身影。
裴钱哪怕尚未拉开拳架,就已经瞬间心无杂念,当她屏气凝神,开始倾泻拳意,一双眼眸便见异象。
师父说起笑话来,也是很有意思的啊。
谢松抬起下巴,点了点那细柳,“怎么,给欺负了?好说,等我一剑之后,一起去投蜺城。”
至于流霞洲那个在剑气长城跌境到了元婴的蒲禾,则从剑气长城带走了一双少年少女,少年野渡,少女雪舟。
老妪情急之下,一个转身,背后那只大麻袋蓦然撑开,护住老妪身形。
裴钱挠头道:“方才学我师父,正与细柳前辈讲理。”
秋水道人身陷雪地大坑当中,坐在地上,张嘴一吸,将所有梅嚼在嘴中,七窍流血的凄惨光景,转瞬消失。
果然是那预料之中的金身境?!修道之人也好,纯粹武夫也罢,境界修为兴许可以遮掩,唯独年龄一事,只要境界不要太过悬殊,观其根骨,还是能够大致看出个岁数的,那女子分明不会超过三十岁,难不成真是那雷公庙沛阿香一脉,新收的某位三代弟子?不然在皑皑洲年轻一辈的天才武夫当中,可没有这么一号人物!在皑皑洲,只要是四十岁以下的金身境武夫,个个名声比天大,刘财神有一句广为流传的言语,可惜我不能用神仙钱砸出个武运。
先前那头追杀练气士的金丹妖族,名着。
当年在剑气长城,倒是听说年轻隐官的学生弟子,好像都是这副模样。只不过眼前女子,肯定不是剑气长城的郭竹酒,记得还有个姓裴的外乡小姑娘,个儿小小的,哪怕这些年过去了,跟当下雪地里那个年轻女子,也不太对得上。
除了这位在异乡收取弟子的谢松,其实北俱芦洲浮萍剑湖,那个郦采,也带了两个剑仙胚子离开剑气长城,陈李,高幼清。
据说谢松出剑,杀力极大,与人对敌,从来一剑即分出生死。
裴钱抱拳,灿烂而笑,“晚辈裴钱!”
她悬停空中,神色冷漠,俯瞰那个喜欢东躲西藏的细柳。
它只是被女子武夫一拳伤之,却着实给吓破了胆,误以为是九境武夫柳岁余的师妹或是嫡传弟子,当下已经远遁数百里。
谢松返回浩然天下之后,先后与郦采,宋聘,蒲禾,都有过跨洲飞剑传信,相互间有过一桩甲子一见的约定。
细柳有些无奈,点头道:“的确如此。”
若是带头人能够拢起一支五人队伍,往往会增添一位极具攻伐威势的练气士,靠着所谓的“一招鲜”,在围剿当中对妖物给予致命一击,然后可能会再加上一位药家修士,能够帮着同行持久作战,如此一来,围猎队伍,进可攻退可守,哪怕冰原之行没有收获,至少也能够保全性命,安然撤回投蜺城或是那座幢幡道场,从长计议。
传闻王赴愬从海上返回北俱芦洲之后,虽然伤痕累累,但是意气风发,有山上好友询问结果,王赴愬嗤笑不已,只撂下一句,一个皑皑洲娘们弹的拳头,能有几斤重?那场十境武夫之争的胜负,显而易见。事实上沛阿香在那之后,确实就在雷公庙闭门谢客,至今已有数十年隐居不出。
越是近身,四面八方的光阴流水越是趋于静止。
北俱芦洲的剑仙,可比什么都稀罕。
雪白狮子倏忽现身,出现在那老妪身旁,那细柳毫不掩饰自己的一脸好奇,打量着那位极有可能是远游境的年轻女子,微笑道:“一来我们这些见不得光的冰原妖物,几乎从不主动南下肆虐为祸。二来你是个难得守规矩的过路人,我不会与你为难。所以我们双方没必要闹得太僵,只要你愿意离开,将这拨人交予秋水道友处置,就算两清了。”
在皑皑洲冰原狩猎妖物,本就是把脑袋拴裤腰带上的挣钱营生,还是裤腰带不牢固的那种。所以只能讲究一个人多势众,每一位赶赴冰原的游猎之人,动身之前都会签订一份北岳山盟的生死状,还要明确抚恤金。当然若是无功而返,或是全军覆没,万事皆休。
一南一北,堵住去路。
后来顾祐问拳猿啼山剑仙嵇岳,双双身死,北俱芦洲失去一位十境武夫,皑皑洲的山水邸报,比北俱芦洲还要篇幅更多,幸灾乐祸居多。
背对那位出拳女子的老妪,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双脚离地,轰然前冲出去,笔直一线,根本不给老妪更换轨迹的躲避机会,足可见那一拳的分量之重。
然后只见那年轻女子,抬起头,聚音成线,以剑气长城方言问道:“可是谢剑仙?”
然后谢松就将那细柳晾在一边,帮着拿起行山杖和竹箱,裴钱接过竹杖,重新将书箱背在身后。
今天他们就出门没翻黄历,碰到了一头金丹大妖。
可要说八境、九境武夫宗师,就是名副其实的屈指可数了,远远少于北俱芦洲不说,甚至连那流霞洲都不如。
那位背负竹匣的女子剑仙,御剑而来,她身后剑气所致,像是开辟出一条无风无雪的空白道路,两侧风雪茫茫,依旧遮天蔽日。
加上对方又是女子,细柳就大致确定了她的身份,一个不太喜欢家乡皑皑洲的皑皑洲剑仙,谢松。
她甚至要比老妪和秋水道人更早发现那个身影。
南境细柳,这头大妖确实言出必行。
谢松说道:“不知道是谁率先给出的一个说法,评选出了数座天下的年轻十人。”
可是那细柳却继续笑问道:“不谈你之前南下途中的几场厮杀,那些都是道理明显的,可你今天为这些练气士出拳杀妖,便对吗?”
但是裴钱心知肚明,自己视野所及,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光阴长河就此停滞,而是流淌速度,仿佛变得极其缓慢。
那披鹤氅持梅枝的光脚道人,原本趁着那边打生打死,就要拿一位练气士开刀,解解闷,双指捻下一朵梅,刚要轻轻丢向一人。
谢松先前同样是察觉到此地异样,才御剑出城,打算赶过来凑凑热闹。
与此同时,老妪依稀察觉到身边一阵罡风拂过,一个模糊身形跃过自己,去往前方,然后在十数丈外,对方一个滑步,猛然拧转身形,当面一拳而至,老妪惊悚不已,再顾不得什么,以一颗金丹作为人身小天地的中枢,滴溜溜在本命气府当中旋转起来,激荡起无数条金色光线,与那三魂七魄相互牵连,竭力稳住震颤不已的魂魄,再阴神出窍远游,一个后撤飘荡,离开身躯,携带两件攻伐本命物,就要施展术法神通,让那出拳狠辣的小姑娘不至于太过猖狂。
对方的前辈称呼,让她有些不自在。但是身在异乡,萍水相逢,人心叵测,裴钱就没有自报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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