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7.第837章 不是剑客心难契(1/2)
第837章 不是剑客心难契
陈平安突然站起身,视野豁然开朗,便向远方某位来客,恭敬抱拳。
老大剑仙已不在,自己就相当于剑气长城的半个客人和半个主人,当然需要帮着待客。
陈平安一眼望去,视野所及,南方广袤大地之上,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老前辈。
陈平安根本不知对方施展了什么神通,能够直接让甲子帐精心设置的山水禁制,形同虚设。
一旦境界相差太多,那么想太多也无用。
真是由衷羡慕那位自剐双目丢在两座天下的老前辈,天大地大,想要远游,何处去不得?想要回乡,谁能拦得住?闭门谢客,谁敢来家中?
果然修道登高当如此。
龙君见到此人突兀现身后,如临大敌,心情凝重几分。
一袭灰袍飘荡到南边城头上,以剑气凝聚出一个模糊身形,龙君也未开口言语,只是盯住那个蛮荒天下的唯一大例外。
这个性情乖张的老瞎子,万年以来,还算守规矩,就只是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喜好驱使犯忌大妖和金甲神人,搬动十万大山,说是要打造出一幅干干净净不碍眼的山河画卷。
只见那男子以手拍膝,微笑吟诗。
老瞎子收起思绪,摇摇头,“就是来看看。”
笑容不多,嗓门不小,“此为我阿良独创的三别歌。”
新妆曾经询问周先生,若是浩然天下多是阿良这样的人,先生会如何选择。
每年八月十五,圆月如大镜,天下福地所有人,赏月如对镜,除了自己之外,可以看到所有想要看到的人。
张禄拍了拍屁股底下的那根拴龙桩,“一个看大门的,外乡人的来来往往,不都要与我打照面?”
陈平安也就是无法破开甲子帐禁制,不然肯定要以心声招呼龙君前辈,赶紧来看亲戚,地上那条。
陈平安直腰后,“晚辈是感谢老前辈的大失所望,却能独自失望一万年。”
张禄摆手道:“滚蛋。”
驻守托月山的大妖都没有去挪动酒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由着它孤零零摆在地上。
可当变成一场名副其实的捉对厮杀,陈平安就立即更换心境。
毕竟是阿良自己不愿让出那条道路,来问剑托月山。
事实上可以问那托月山下的阿良,只是谁敢去招惹,火上加油,雪上加霜?真当他离不开托月山吗?
当然说好了,要送给开山大弟子当武道破境的礼物,陈平安没有丝毫舍不得。
老瞎子再次问道:“若是赊月乐意拼个一两成本命月魄不要,也要将你那把古怪飞剑打碎,怎么办?”
结果就被听烦了的老瞎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巴掌将其拍了半死。
那袁首,正是王座大妖之一,在战场上御剑扛长棍,长臂如猿猴,手上一串粗糙石子,皆是蛮荒天下历史上凭空消失的座座雄伟山岳,先被化名袁首的大妖,以本命神通搬走,再精心炼化而成一颗手串石珠子。
化名新妆的女子大妖,凭借记忆回想一番,然后皱眉道:“放你的屁!”
老瞎子先与龙君说道:“不打架,我就跟隐官大人聊几句。”
这位无异于画地为牢一万年的老前辈,心中更有大不平。
倒不是老瞎子如何生气那番言语,大道万千,随便你走。不是儿子不是弟子的,老瞎子懒得多管。
她远远看着那个盘腿而坐的儒士法相,以数量极多的金色文字作为蒲团,挺像一位来此借山修道的世外人。
它有些怀念那个狗日的阿良,老瞎子只有碰上那厮,才会比较没辙。
老狗不敢反驳,只敢乖乖摇尾乞怜。
以天上明月粹然精魄,淬炼井底月,砥砺剑锋,陈平安哪怕现在只是想一想,都觉得以后若有机会与赊月重逢,双方还是可以试试看。
琵琶行,长恨歌,赋得古原草送别。
是恨天地有大悲,还是只恨天地众生不与我同悲苦,天壤之别。
那条老狗差点就能从这处战场遗址地底深处,刨出一件品秩尚可的遗失法宝。
陈平安没有一直站在高处城头,一步踏出,身形急坠,想要就这样笔直落地,不曾想尚未双脚触地,就挨了龙君毫无征兆的一剑。
陈平安当然是怎么痛快斩杀怎么来,因为犹然身在大战场,陈平安面对的,好像还是整个蛮荒天下的妖族大军。
陈平安最后所看一眼,山水禁制已经重开,只是心中所见,是那托月山,与剑气长城,遥遥相对。山河迥异,故人无恙。
离真悠哉悠哉喝着酒,弯曲手指,轻轻敲击那拴马样式的圆柱,“门前门后,总计四桩,历史上分别拴过龙牛马猿。可惜暂时要压胜这道大门,不然那袁首老儿,眼馋万年了,先前路过此地,肯定要被他打碎一根,再将其余三柱收入囊中才罢休。”
只不过来我山中家门口,先坏了规矩,还敢空手而来,总得留下点什么。
你阿良为何如此不珍惜一位剑修的十四境。
那个狗日的只是斜靠柴门,双手捋过头发,说我已经见过太多不用笔写书的小说家,在人间只以人生作文,熠熠生辉,长篇长那千年万年,短篇短那数十年。
离真哀叹一声,只好打开那壶酒,仰头与欢伯畅谈无声中。
陈平安说道:“都随前辈。”
老瞎子却清清楚楚“瞧得见”城头风光。
龙君点点头。
张禄问道:“你们家中大月又少一轮,先前赊月往返一趟,先后两次,气息有差,怎么,她跟陈平安打过了一场?受伤不轻的样子。”
她无法理解,为何这个男人会如此选择,天下文海周先生,曾经为她解释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大道真意。
老瞎子突然一脚踹飞脚边老狗,骂道:“一头飞升境,没钱还能没见过钱?!还是说地上有屎吃啊?”
困守一地已久的年轻隐官没有失心疯,万般自由的托月山关门弟子,倒是快要疯了。
离真点点头,惋惜道:“吃了点小亏而已,赊月姐姐多厉害,打个垫底第十一的,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她真生气了,三两下就打得隐官大人跪地磕头,喊姑奶奶。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亏得见到此事的人不多,就我跟龙君。而我又是那种守口如瓶的人,喜欢把话烂肚子里,除非……有人请我喝酒,才稍稍多聊几句。”
前辈计不计较,是前辈的胸襟肚量。晚辈在意不在意,是晚辈的家教礼数。
那条老狗只敢心中腹诽,老瞎子一双眼珠子都丢了,看你大爷的看。
张禄笑道:“看来陈平安打赢了赊月,让你心情不太好。”
袁首此次去往浩然天下,东南桐叶洲和西南扶摇洲,都已去过,所到之处,但凡有那祖师堂的山头,无论大小,一棍碎之。
老瞎子没有转头,说道:“当个托山的王八,狗日的开心得很。”
阿良叹息一声,美人不解风情,最煞风景辜负良人。
老瞎子点点头,抬起枯瘦一手,挠了挠脸颊,破天荒有些笑意,“很好,我差点就要忍不住打你个半死。果然够聪明,是个晓得惜福的。不然估计就不用龙君和刘叉来找你的麻烦了。”
哪怕是笔下一样的再好却非最好文,还是分出两心思。到底是心怀热衷肠写冷文字,还是文字与心思同冰冷。
一边双手撑腰,一边大声吟诗,美其名曰剑仙诗仙同风流。要知道他身后,还跟着术法轰砸不断的追杀大妖。
那会儿天下众多剑修当中,以观照思虑最多,谋而后动,龙君只会喊打喊杀,锋芒毕露,陈清都在出剑之余,则最喜欢睁眼看,看天下看天上,什么都要学,至于脑子和心眼嘛,好像相同的岁数,还真没眼前这个隐官多。
如今的蛮荒天下,在那个萧愻走过一趟古井深渊后,则又多出一位,只不过她是以气运合道蛮荒天下,并非纯粹以本命飞剑合道天地。
张禄说道:“离真说几句真话,多难得,理当有酒喝。”
然后老瞎子偏转脑袋,“剑气长城的方言,蛮荒天下的雅言,说哪个习惯些?”
“晚辈在赌个万一!”
哀王孙,无家别,丹青引赠曹将军。
不知道那个老瞎子来到剑气长城,图什么。
离真将有酒的酒壶,与那空酒壶,一左一右放在脚边,破天荒有些感伤神色,喃喃道:“记得不如记不得,知道不如不知道。”
真正的有识之士,得道之人,才会真正害怕那大道无常。
那条飞升境的老狗,屁颠屁颠跟在老瞎子身后。
一旁还有个幸灾乐祸的阿良,一脸我可什么都没做啊的表情。
如果老瞎子与龙君舍生忘死地打起来,导致河床改道,就要乱上加乱了。
“洗兵马,赠卿,江畔独步寻绝句。嗯,换成三川观水涨十韵,好像更好些。”
陈平安笑容如常,确实确实,堂堂飞升境大妖,与一个小小元婴境的晚辈,抢什么天材地宝,要点脸。
老瞎子笑道:“怎么,是要怂恿我多出力?”
新妆不解深意,只当这个男人又在神游万里,分心驾驭剑意,镇压双方脚下的虚空异象。
难得重逢,我英俊容貌依旧,剑术更高,想必那位姐姐都习惯了,那就来点才子佳人的。
最后阿良点点头,神色似笑非笑,双手握拳撑在膝上,自言自语道:“好一个贾生恸哭后,寥落无其人。好一个醉为马坠人莫笑,有请诸公携酒看。”
一位按照辈分算离真师姐的大妖女修,浩然天下的美人容貌身段,来到托月山之下的混沌虚空中。
新妆默不作声。
托月山与阿良,既是镇压,更是一种形势微妙的井水不犯河水。
尤其是通过以飞剑碎月之时的某些大道显化,陈平安大致得知赊月在浩然天下,几乎都没怎么杀人,陈平安就更没有过重的杀心了。
一样文字,同一篇悲文,却有冷热两副心肠。寻常人随便翻书看,不知便不知,读书人欲想修齐治平,岂可不知。
剑客也好,剑修也罢,一座天下都承认。
老瞎子脚边趴着一条无精打采的老狗,百无聊赖,抬起一只狗爪子,轻轻刨地。
离真觉得剑气长城的后世风气习俗,真是全给阿良、隐官这些外乡读书人给祸害得稀烂了。如今剑术不咋高,倒是一个比一个会说话。
十四境实在太过玄妙不可测,两者差距到底在何处,都没人可问。
当初十三之争,张禄落败,就被贬谪来此看守大门。
盘腿坐在拴马桩的大剑仙张禄,就丢了一壶雨龙宗的仙家酒酿给离真,说是萧愻托人送来的,你省着点喝,我如今才燕子衔泥一般,积攒了两百多坛。
陈平安苦笑不已。
有些读之心醉,有些见之心碎,可都是他阿良心中的真正好文。
陈平安并不清楚,他见不得剑气长城的外边天地。
张禄笑道:“不该送你酒喝的。”
那个邋遢汉子瞧见了那托月山女修,立即坐直,道:“新妆姐姐,为何还是当年相见时的旧妆容?故人相逢旧妆容,真是诗情画意啊。”
又想要喝酒了。
离真一探手,对那正在喝酒的大剑仙笑道:“昔年神游桂树边,垂下人间钓诗钩,如今举头望明月,陆地剑仙饮天禄。多应景。我以一首打油诗与你打一壶酒,莫要让故友手无扫愁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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