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1.第861章 三本命一十四(1/2)
第861章 三本命一十四
南岳储君采芝山,李二深呼吸一口气,远眺南方,对那背影巍峨的青衫文士,重重抱拳,遥遥致敬。
此外战场实在太过遥远,哪怕李二是止境武夫,终究没那掌观山河神通,加上老龙城旧址战场,气象已经变得混乱不堪,瞧不见了。
在家乡骊珠洞天,李二是与齐先生喝过酒的,当时李二没想到齐先生会登门,家中只有几碗劣酒而已,好在齐先生不介意。
虽说眼前这位读书人,其实再算不得是真正的齐先生了,却不耽误李二抱拳致礼。
李二突然聚音成线与裴钱说道:“要信得过你师父,他与齐先生,都是真正的读书人。不是只会以德报怨。何况你师父这一脉,上一辈的恩怨,就没有让下一辈承受的习惯。”
文圣一脉,最讲道理。
文圣一脉,也最护短。
文圣老先生护短弟子,连欺师灭祖的首徒崔瀺叛逃文脉之后,老秀才依旧护短,不惜自囚功德林。
齐先生护短,左先生护短,齐先生代师收徒的小师弟也护短,以后文脉第三代弟子,也一样会护短更年轻的晚辈。
两尊等同于飞升境的武运神灵几乎同时朗声道:“犯我国土者,斩之。”
春风齐静春。
两尊披甲武运神灵,被妖族修士无数术法神通、攻伐法宝砸在身上,虽然依旧屹立不倒,可依旧会有些大大小小的神性折损。
王赴愬一想到狮子峰地界那场没规没矩的问拳,就一阵头大,还是算了吧,拳怕少壮,一个年轻小伙乱拳打死老师傅,算什么本事,老夫是气量大,容得晚辈放肆,不与你李二一个体魄神魂都位于巅峰的年轻人计较,不然老夫若是年轻个一两百岁,多挨你十几拳,再倒地不起,轻松得很。
言下之意,如果只是先前那本,他崔瀺已经读透,宝瓶洲战场上就不用再翻书页了。
崔瀺沉默许久,双手负后凭栏而立,望向南方,突然笑了起来,答道:“也想问春风,春风无言语。”
唯独老龙城那位青衫文士的法相,竟是完全无视那些攻势,由于他身在妖族大军集结的战场腹地,数以千计的璀璨术法、攻伐凌厉的山上重器竟然全部落空,简单来说,就是青衫文士可以出手镇压那头远古神灵余孽,甚至还可以将那些光阴长河的琉璃碎片化为攻伐之物,如一艘艘剑舟不断崩碎,无数道飞剑,肆意溅杀方圆千里之内的妖族大军,但是蛮荒天下的妖族,却好像根本在与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对手对峙。
崔瀺笑着反问道:“尉先生难道又编撰了一部兵书?”
崔东山大笑道:“纯青姑娘,别气馁啊,毕竟是我的先生的师兄嘛,术法高些,很正常!”
当时看着儿子默默收回筷子,屁股乖乖放回长板凳,憨厚汉子的心都快碎了。可毕竟是自家亲戚,一家四口还寄人篱下,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过,真要硬着头皮大吵一架,最后还不是自家媳妇难做人,李二就只能受着。好在当时闺女李柳不管不顾,径直去拿了一只空碗,走到舅舅他们桌子旁边,夹了满满当当一大碗荤菜放在弟弟身边,这才让李二心里好受许多。
这等丧心病狂的行径,谁敢做?谁能做?浩然天下,唯有绣虎敢做。做成了,还他娘的能让山上山下,只觉得大快人心,怕不怕?崔东山自个儿都怕。
世道好,独善其身,书斋治学,世道没那么好,兼济天下,舍生忘死,当仁不让。
尉姓老者笑道:“这就完啦?”
昔年文圣一脉,师兄师弟两个,从来都是一样的臭脾气。别看左右脾气犟,不好说话,事实上文圣一脉嫡传当中,左右才是那个最好说话的人,其实比师弟齐静春好多了,好太多。
崔东山自言自语道:“曾有一年,春去极晚,夏来极迟。”
另外一袭青衫文士,则掐道门法诀,总计三百五十六印,印印皆符箓,最终凝为一道雷局。
王赴愬与李二问道:“宝瓶洲当真有这么一号年纪轻轻的武学宗师?为何半点消息都无?连那皑皑洲都有个阿香妹子,名声传到我耳朵里,宝瓶洲离着北俱芦洲这么近,早该名动两洲山上才对。”
王赴愬这位出了名的老莽夫,立即脾气上头,搓手道:“李二,找地儿打一架?”
白也诗无敌。
纯青心中了然,果然是那个齐先生。文圣一脉,除了最不显山不露水的刘十六,其实齐静春的两位师兄,更加声名卓著,浩然锦绣三事的崔瀺,练剑极晚却剑术冠绝天下的左右,反而是老秀才最喜欢的齐静春,更多是一些与学问深浅、修为高低都关系不大的山上传闻,比如白帝城城主郑居中,破天荒愿意主动出城,邀请一个外人去往彩云间手谈一局。
再联系之后齐静春安排的一切“身后事”,例如远游莲小洞天,与道祖坐而论道,最后为老剑条取来遮掩天机的一枝荷。
王赴愬有些遗憾,这些天没少拐骗郑钱当自己的弟子,可惜小姑娘始终不为所动。
有我一人,比肩神明,不如世间凡人,心灯依次亮起千万盏。
王赴愬埋怨道:“你们俩嘀咕个啥?郑丫头,当我是外人?”
雷局轰然落地入海,先前以山水相依之格局,拘禁那尊身陷海中的远古神灵余孽,再以一座天劫雷池将其炼化。
宝光流转天地间,大放光明,照彻十方。
中土文庙亚圣一脉圣贤,兴许忧心忡忡,需要忧虑文脉千秋的最终走势,会不会混淆不清,到底有伤正本清源一语,故而最终选择会袖手旁观,这其实并不奇怪。
李二憨厚咧嘴而笑,谈不上什么眼光不眼光的,当年就是看那草鞋少年最顺眼,毕竟是看着对方长大的,当陈平安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与杨家药铺打交道又多,李二其实都看在眼里。有些时候杨老头会让李二帮忙看着点孩子的上山采药。就像裴钱所说,李二是骊珠洞天最早看重陈平安的人,事实上李二对裴钱,这位陈平安的开山大弟子,印象也很好,小姑娘尊师重道,学拳吃得住苦,学武有成,拳法越高,反而越不轻易出拳,像谁?像他李二嘛。
那一袭青衫,一脚踩在宝瓶洲老龙城旧址的陆地上,一脚将那尊远古高位神灵禁锢在海床底部,后者只要每次挣扎起身,就会挨上一脚,庞大身形只会凹陷更深。宝瓶洲最南端的海域,风卷云涌,大浪滔天,使得蛮荒天下原本衔接有序的战场阵势,被他一人拦腰斩断。
当年一战,那是打不还手,只以本命字硬抗天劫、打消因果罢了。
这就是绣虎与齐静春的大道根本分歧所在,按照崔瀺通过整整百年光阴不断完善的事功学说,为人为己,为天下为世道,齐静春好像都绝对不该如此选择。
此外佛门将近四百法印,半数一一落地生根,使得大地之上密密麻麻的妖族大军纷纷凭空消失,落入一座座小天地当中。
万丈法相消逝不见,出现了一个双鬓霜白的中年儒士,望向桐叶洲某处。
只是被崔东山打碎后,印章上就只余下一个孤零零的“春”字。
他突然转头问道:“纯青,知不知道一个春字,有几笔画?”
齐静春当年将此印送给了弟子赵繇,又被崔东山中途拦截,将其轻松“碾碎”,使得一方春字印的春风道意,四散天地间。
南岳山头上,鸡汤老和尚抖了抖袖子,然后老和尚蓦然肩头一歪,身形踉跄,似乎袖子有点沉。
这个名叫郑钱的丫头,可了不得,也不说她的拳法根脚来历,却是个好似走火入魔一般的女子武痴,时时刻刻都在练拳,遇到了李二后,主动跟这个狮子峰止境武夫,讨要了四张古怪至极的仙家符箓,瞅着轻飘飘的一张符箓,实则分量极重,被裴钱分别张贴在手腕和脚踝上,用以压制自身拳意,砥砺体魄,所以乍一看裴钱,就像个学拳未曾遇到明师、以至于走桩走岔了的金身境武夫,王赴愬对那符箓很感兴趣,只是李二这家伙脾气不太好,说钱买不着,但是可以白送,前提是赢过他李二的拳,赢了,别说四张,四十张都没问题。
骊珠洞天所有的年轻人和孩子,在齐静春逝世之后,宝瓶洲的武运如何?文运又如何?
纯青无奈道:“明知故问,有九洲啊。”
比如开凿齐渡一事,以及那几张字帖,崔东山只当是齐静春的一记后手,比如让那王朱走渎成功,世间重新出现第一条真龙,再加上大渎,使得宝瓶洲水运暴涨,再加上一洲五岳,其实就是隐藏的一座山水阵法,崔瀺其实暗中炼化了一方水字印和一方山字印,整条大渎就是水字印,而一点一点积土成山建成的大骊南岳,则是一方山字印,或者严格意义上说来,是一方翻天印,最终钤印何方?正是那座老龙城旧址!会将包括整座老龙城旧址在内的广袤地界,也就是整个宝瓶洲的最南端山河,一印砸碎,绝不让蛮荒天下登岸之后以气运浸染宝瓶洲一寸土地!
崔瀺确实隐瞒了很多事情。
王赴愬惋惜道:“可惜咱们那位剑仙酒友不在,不然老龙城那边的异象,可以看得真切些。武夫就这点不好,没那些乱七八糟的术法傍身。”
崔瀺说了一句佛家语,“明虽灭尽,灯炉犹存。”
齐静春早他妈就是十四境了。
纯青再取出一壶酒酿,与崔东山问道:“要不要喝酒?”
九道浩然春风,从那宝瓶洲一处学塾内率先出现,其余浩然八洲一一拂起,无声无息汇聚在九处,最终八洲八道春风,齐齐来到宝瓶洲,萦绕青衫文士双袖旁。
李二说道:“然后三五拳就躺地上,哼哼唧唧装死?”
崔东山当时不信邪,反而落个里外不是人,在那袁氏祖宅,一定要与齐静春比拼谋划,结果跌境不休,惨淡收官,一塌糊涂。
剩余半数将近两百印,悉数落在两洲之间的广袤海域,漩涡不断,可见海床,使得蛮荒天下的大妖疲于奔命,要么疯狂避难,要么试图填平那些打碎海上道路的漩涡。
凡人之躯,终究难以比肩真正神灵。此役过后,大概就不再是浩然天下修道之人的定论了。
这就是齐静春的算账。
这一幕看得采芝山之巅的白衣老猿,眼皮子直打颤,双拳紧握,差一点就要现出真身,好像如此才能稍稍心安几分。
但是齐静春不愿如此算账,外人又能如何?
裴钱笑了笑。
李二笑答道:“凑合,当年还能靠着体魄优势,跟那藩王宋长镜切磋几拳,你不要太小看就是了。拳意要高过天,拳法要大过地,拳术得有一颗平常心,三者融合即是拳理。不过这是郑大风说的,李叔叔可说不出这些道理。”
一旁尉姓老者笑道:“少了个绣虎嘛。”
那个从天外做客浩然天下的高位神灵,想要挣扎起身,方圆千里之地,皆是破碎流散的琉璃光彩,显现出这尊神灵惊世骇俗的巨大战力,结果又被那青衫文士一脚踩入海底更深处。
姜老祖问道:“我很清楚,这个‘齐静春’身上那些文运,只是你绣虎的障眼法。他当年是怎么做到的?”
都不用去谈文运,只说武运,藩王宋长镜跻身十境,李二跻身十境,差点就要跻身十一境的竹楼老人,老龙城的郑大风,此后还有陈平安,裴钱,朱敛……
浩然九洲,山间,水中,书上,人心里,人间处处有春风。
崔东山突然沉默下来,转头对纯青说道:“给壶酒喝。”
裴钱点头道:“我师父当然是读书人。”
崔瀺身形消散,远游阴神,即将重返陪都上空,只为两位兵家老祖师留下一句笑言,“白帝城那杆奉饶天下先的旗幡子,早就该撤掉了。”
纯青年纪小,但是归功于青神山的山巅香火情,以及自身的天赋异禀,所学驳杂,更有那术法精纯之美誉,只是如今亲眼见到了那位青衫文士的手段,纯青就有难为情,不管这位首次走出竹海洞天的少女如何谦虚,如何早早知晓天高地厚,可是眼中所见的壮阔画卷,还是让纯青心神摇曳,自惭形秽,总觉得自己好像这辈子都难以走到那座老龙城了。
此人既好似佛家证果圣人现身人间,又好像符箓于玄和龙虎山大天师同在此此,施展神通。
崔东山高高举起手臂,蹦跳着一次次振臂高呼,师伯牛,师伯强,师伯猛,师伯才是真无敌……
桐叶洲南端,玉圭宗祖山,一位年轻道士会心一笑,感慨道:“原来齐先生对我龙虎山五雷正法,造诣极深。单凭拘押琉璃阁主一座阵法,就能够倒推演化至此雷局,齐先生可谓学究天人。”
崔东山又问道:“浩然天下有几洲?”
崔东山拎着没几口酒好喝的酒壶,一路脚步横移,等到肩靠凉亭廊柱,才开始沉默。
青衫文士,如同儒家圣人口含天宪,却言说佛家语:“作狮子鸣。”
齐静春他只是以自己落一子在棋盘上,崔瀺接手棋盘后,与整个蛮荒天下对弈之局,此后如何在一洲山河落下更多棋子,全凭绣虎本事。甚至连齐静春的身死道消,茅小冬却只是大隋山崖书院的副山长,最终才让崔瀺接任山长,再带着书院重返七十二之列,都是齐静春早早算好的。
王赴愬愣了愣,气笑道:“你那师父教你的狗屁道理?”
齐静春又不是剑修,手中更没有趁手兵器,就一指断去斩龙台,让那同为坐镇天地的兵家圣人阮邛试试看?
裴钱聚音成线,好奇问道:“这头正阳山护山供奉,境界很高,拳头很硬?”
浩然两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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