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2.第872章 山水有重逢(2/2)
徐獬说道:“你也认识徐獬,不差了。”
陈平安一步跨出,缩地山河,直接来到那个玉璞境女修身旁,“这么开心啊?”
陈平安举目远眺,“大致猜到了,当年那拨剑修拼死去救落入大妖之手的剑仙,我拦着不让,比较伤人心。我猜里边有剑修,是虞青章他们几个的长辈师父。”
高云树欲言又止。
一位年轻女修离开彩衣渡船,找到陈平安一行人,亭亭玉立,停步不前。
不到一炷香,甚至可能半炷香都不到,那个每天都在义愤填膺却无可奈何的儒家弟子,就看到那人拽着一位女子的头发,然后将那女修摔在山门外,重重坠地,那人则重返山门口,继续坐在原地,以手指轻轻推刀出鞘,一把雪亮狭刀刚好钉入那女子脸庞附近的地面。
陈平安带着一大帮孩子,所以格外引人注目。
王霁抖了抖袖子,自嘲道:“我本山中客,平生多感慨。”
很多老家伙,还是在冷笑。看见了,只当没看见。
纳兰玉牒说道:“曹师傅,今儿我来结账付钱?”
儒家子弟突然改变主意,“前辈还是给我一壶酒压压惊吧。”
孩子们当中,只有纳兰玉牒挑书了,小姑娘相中了几本,她也不看什么纸张材质、殿本官刻民刻、栏口藏书印之类的讲究,小姑娘只挑字体娟秀顺眼的。小姑娘要给钱,陈平安说附带的,几本加一起一斤分量都没有,不用。小姑娘好像不是省了钱,而是挣了钱,开心得不行。
那女子问道:“写文章抨击醇儒陈淳安的那个家伙,如今下场如何了?”
其中就有提及中土神洲的曹慈,以及两位与他同乡的女子武夫宗师,不过高云树是山泽野修,山水邸报又被文庙封禁,所以只道听途说了两位女子,一个姓石,一个姓裴,高云树猜测后者既然姓裴,如此巧合,多半就是那大端王朝的武夫了,他由衷感慨了一番,那大端王朝真是武运昌盛得惊世骇俗,出了裴杯曹慈这对师徒不说,又冒出个比曹慈好像年纪更轻的天才,至于是远游境,还是山巅境,不太好说,可远游境,那也很夸张了不是,难不成天下武运,真要半出大端吗?
陈平安耐心解释道:“如果我独自赶路,御风去往宝瓶洲,只要遇到意外,就会比较大,山上一味快行未必能够快到。跟着渡船走,很多意外,会自己躲起来。走海路,大妖藏匿更多,就像那头大蜃,走陆路,虽说需要多走一洲山河,却要平稳许多。何况在这桐叶洲,我也有不少朋友,需要见上一见。”
王霁一屁股坐在棋子上,无奈道:“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我们讲理学、做道学家的人,最下功夫的就是慎独二字,总要能够低头衾影无愧地,抬头屋漏无愧天。”
收信人,姜尚真。寄信人落款,随驾城曹沫。
山上的飞剑传信,寄信人可以藏头藏尾,故意不写,只是收信人的名讳道号,缺漏不得。
老人笑道:“这都算道行浅的了,还有手段更高明的,假装什么废太子,行囊里藏着仿冒的传国玉玺、龙袍,然后好像一个不留神,刚好给女子瞧了去。也有那腰挂酒壶的,剑仙下山行走,即便有那养剑葫,也是施展障眼法,对也不对?所以有人就拿个小破葫芦,略施水法,在船头这类人多的地方,喝酒不停。”
高云树问道:“前辈真不是我那家乡剑仙徐君?”
程朝露刚要争论几句,纳兰玉牒写字抄录,只需纸笔即可。只是不等程朝露开口,陈平安就伸手按住他的脑袋,打趣道:“不想打一辈子光棍就别说话。”
而且那九个孩子,一看就像资质不会太差的修道胚子,自然让人羡慕,同时更会让人忌惮几分。
高云树跟着陈平安一起散步,极为坦诚相待,不但说了那位剑仙,还说了自己的一份心思。
————
虽说对方没有就此擦肩而过,前辈好脾气,不曾将自己晾在一边,反而始终笑着望向自己,极有耐心,但是高云树其实当下极有压力,总觉得自己只是站在这位前辈眼前,就好似双方问剑一场,在与对方对峙,一言不合就会分出生死,高云树赶紧深呼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说道:“能否请前辈吃顿酒?”
要是换成陈平安当店主,就不该标价八颗雪钱,太鸡肋了,没有方寸物的练气士,难不成了八颗雪钱不说,注定短期无法脱手,就要众目睽睽之下,背着这么大一物件,然后一路走南闯北?干脆标价一颗小暑钱,回头让买家背起来也带劲些,兜里八颗雪钱,跟怀揣着一颗小暑钱,感觉能一样吗?当然不能。
至于法宝,别说凡俗夫子,就是已是修道之人的山泽野修,一辈子也未必能够见到几回,事实上地仙之下的野修,都不太乐意跟法宝打交道,毕竟往往是此物一露面,就意味着他们与谱牒仙师在打生打死。侥幸打赢了,打了小的,还会惹来老的,总归是极少占到便宜的,更何谈打输了,极有可能都没人帮忙收尸。
年轻女修嫣然而笑,竟是与陈平安施了个万福,“借前辈吉言,替我弟弟与前辈道一声谢。”
陈平安点点头,沉默片刻,像是在对背后的无人多年的太平山,做出一个承诺,“有我在,就不难。姜尚真就是个……废物。”
年轻人突然问道:“随驾城在哪儿?”
下船到了驱山渡,也乖巧得不符合年龄和性情。
白玄摇摇头,“反正我觉得虞青章他们不对。”
这位来自金甲洲的金丹瓶颈剑修,在渡船上,曾经仗义出手,相助黄麟,当时祭出一把墨箓飞剑,去势惊人,十分剑仙气概,只是结局不算太圆满。
王霁气笑道:“你要是遇到了姜尚真,要么直接打生打死,要么成为狐朋狗友,没其他可能了。”
白玄睁大眼睛,叹了口气,双手负后,独自返回住处,留下一个小气抠搜的曹师傅自个儿喝风去。
盛世收藏古董珍玩,乱世黄金最值钱,乱世当中,曾经价值千金的古董,往往都是白菜价,可越如此,越无人问津。可当一个世道开始从乱到治,在这段时日里边,就是不少山泽野修四处捡漏的最佳时机。这也是修道之人如此重视方寸物的原因之一,至于咫尺物,痴心妄想,做梦还差不多。
孩子百无聊赖,轻轻用额头磕碰栏杆。
陈平安带着孩子们,找到了开在驱山渡集市入口处的渡口坊楼。
不知道她如今在浩然天下,有无开山立派。
只是肯定没人相信,九个孩子,不但都已经是孕育出本命飞剑的剑修,而且还是剑修当中的剑仙胚子。
陈平安抛出一壶酒水。
但是剑气长城的孩子,尤其当他们是天生的剑仙胚子,其实曾经是天底下最“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徐獬突然问道:“姜尚真到底是真闭关还是假闭关?”
这会儿下山云游异乡的练气士,其实就两种,下山散心求机缘的,和在人间找机会挣钱的,而且两者相较于早些年的渡口游客,要么修为更高,要么靠山更大,同时行事更加谨慎。
王霁黯然道:“不是太少,是没了啊。”
徐獬没有接过谷雨钱,而是将其当场粉碎,化作一份浓郁灵气,三人脚下这座高山,本身就是刘氏修士精心打造出来的一座阵法禁制,能够收拢四面八方的天地灵气和山水气数。徐獬神色淡漠,说道:“到了渡口,自然瞧得见。”
当一个老人气量狭小,小肚鸡肠,心扉闭塞而不自知,那么他看待年轻人身上的那种朝气勃勃,那种岁月给予年轻人的犯错余地,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伤害。哪怕年轻人没有说话,就都是错的。
陈平安趴在栏杆上,笑眯起眼,嘴角翘起。
百余里外,一位深藏不露的修士冷笑道:“道友,这等残虐行径,是不是过了?”
年轻人看着某些老人的诗词文章,字里行间,充斥腐朽气。而有些老人看着年轻人,朝气,激进,就会脸上笑着,眼神阴沉,视为叛逆贼子一般。
那个年轻儒生听得头皮发麻,赶紧喝酒。
刚想要阴神远游出窍,元婴修士就哀嚎一声,好似挨了万剑剐心之痛,神魂与体魄一同震颤不已,刚要放低身架求饶,魂魄就被剥离出体魄,被那人收入袖中,身躯颓然倒地。
陈平安眯眼点头。
听到最后一句话后,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眼神幽幽。
早年坐拥一座黄渡的仙家门派,已经在战事中覆灭,彻底沦为废墟,整座祖山都已经被仙家术法荡平。
陈平安笑问道:“高兄你是感谢一位剑仙,还是感谢一位陌生人的相救举动?”
白玄自顾自说道:“我师父的师父,就是剑修之一,祖师死后,师父也没说隐官大人的半句坏话,也没拦着我当小小隐官,反而夸我有志向。”
陈平安也无所谓那几位剑房修士的古怪眼神。
听完之后,陈平安笑道:“我真不是什么‘剑仙徐君’。”
老家伙,则冷眼看着那些年轻人从希望到失望。
高云树这趟跨洲远游,除了在异乡随缘而走,其实本就有与徐君请教剑术的想法。
年轻人玩笑道:“都不知道落款太平山,或者扶乩宗。”
铁了心认定对方是位剑仙。
事实上,事实证明陈平安没白费功夫,方才突然蹲下身,就是陈平安差点一个踉跄,这让他立即心安几分。
于是陈平安说道:“你们渡船上有个少年伙计,虽然修道资质不算极佳,但是心性不错,是棵好苗子,说不定会大器晚成。”
关于各自的本命飞剑,陈平安没有刻意询问所有孩子,孩子们也就没有提及。
五指如钩,将那元婴修士的头颅连同魂魄一起拘禁起来,“别耽误我找下一个,我这个人耐心不太好。”
只说一事,太平山宗门遗址,由于桐叶洲再无一位太平山修士了,如今有多少山上势力觊觎那块地盘?明里暗里,蠢蠢欲动。
徐獬是儒家出身,只不过一直没去金甲洲的书院求学而已。拉着徐獬下棋的王霁也一样。
片刻之后,一直在酝酿措辞的书院子弟,眼前一,再不见先前那个坐着的身影,但是十数里外的一座小山,莫名其妙就被开山一般,一座山头居中分开作双崖。
一行人按时登上去往黄渡的仙家舟船,陈平安安排好两拨孩子后,在自己屋内静坐片刻,“摘下”斗笠,独自走去船头。
他蹲下身,轻轻按住一块碎石,依稀可见些许字迹。
不过真正值钱的书籍,值钱到让店铺修士都有所耳闻的某些皇室殿藏秘本,肯定待遇又有所不同。
早春时分,还是乍暖还寒的天气,大地却春风满山,黄争先,人间共谢东君。
陈平安伸手拍了拍孩子的脑袋,“你师父很了不起。”
不过这笔路费,只要练气士运道别太差,就有机会找补得回来。只是比较考验眼力,挣钱的多寡,靠机缘大小。
太平山遗址。
陈平安问道:“书院怎么说?”
只是陈平安没跟铺子讨价还价,怕一个忍不住,就包圆全买了,到时候别说方寸物,连一件咫尺物都装不下。
徐獬沉声道:“这个天下,绣虎这样的读书人,太少!”
白玄更奇怪了,“你就半点不嫌弃虞青章他们不知好歹?傻子也知道你是为剑气长城好啊。”
白玄和纳兰玉牒坐在陈平安两旁,不是因为他们两个是洞府境,比其他人境界更高,而是胆子大,不认生。
好家伙,真眼尖,敢情是循着蛛丝马迹,找自己碰瓷来了?
白玄仰头笑道:“那曹师傅以后见着了那个陈李,与他打个商量,把小隐官的头衔让给我?”
感觉狠狠打一架,九境山巅武夫的瓶颈,就能够有所松动,直觉告诉陈平安,想要破境跻身止境武夫,极为不易,陈平安非但不着急破境,反而愈发珍惜桐叶洲这座天然“演武场”的无形砥砺。
年轻儒生说道:“我们那位新任山长,不准任何人占据太平山。但是好像很难。”
所以陈平安最后就蹲在“小书山”这边翻翻捡捡,小心翼翼,多是掀开书页一角,不曾想店铺伙计在门口那边撂下一句,不买就别乱翻。陈平安抬起头,笑着说要买的,那年轻伙计才转头去照顾其他的贵客。
徐獬依旧面无表情,“翻船?你们姜宗主掀翻的吧,反正只要翻了一条,我就去神篆峰问剑。”
那人没有多说什么,就只是缓缓向前,然后转身坐在了台阶上,他背对太平山,面朝远方,然后开始闭目养神。
陈平安买了一大麻袋书籍,背在身上,结结实实,百余斤重。
好个省心省力,结果不少人还真就活下来了。重归浩然天下的这么个大烂摊子,其实不比当年落入蛮荒天下手中好多少。
陈平安懒得解释什么,不再以心声言语,抱拳说道:“既然是一场萍水相逢,咱们点到即止就好了。”
小姑娘抬了抬袖子,瞪眼道:“笔墨纸砚装得下吗?”
年轻人恍然道:“那家伙好像就挂着个朱红小酒壶,倒是没喝酒,多半是瞅出了你老人家在这儿,不敢抖搂那些拙劣的雕虫小技。”
还有两个时辰才有黄渡船落地停靠,陈平安就带着孩子们去那集市闲逛,各色铺子,书画,瓷器,杂项,大大小小的物件,不计其数,连那圣旨和蟒袍都有,更有那一捆捆的书籍,好似刚从山上劈砍搬来的柴禾差不多,随便堆放在地,用草绳捆着,故而磨损极多,店铺这边竖了一道木牌,反正就是按斤两售卖,所以铺子伙计都懒得为此吆喝几句,客人一律自己看牌子去。风雪初歇,曾经书香门第都要掂量钱袋子买上一两本的孤本善本,浸水极多,如百无一用的文弱书生,溺水一般。
至于那人是否真的认识玉圭宗姜宗主,其实没那么重要。反正姜尚真那般人物,他的朋友,也只会高高在上,认识不得,高攀不起。
那个儒家子弟抬起手臂,擦了擦额头,摇摇头,轻声提醒道:“幕后还有个仙人,这么一闹,肯定会赶来的。”
等到少女心有余悸地自顾自羞恼忙碌去了。剑房管事的老人立即丢了个眼色给年轻人,后者咧嘴一笑,抱拳感谢,老人伸出两根手指,年轻人摇晃一根手指,就一壶酒,不能再多了。
走路就是最好的走桩,就是练拳不停,甚至陈平安每一次动静稍大的呼吸吐纳,都像是桐叶洲一洲的残余破损气运,凝聚显圣为一位武运集大成者的武夫,在对陈平安喂拳。
王霁冷笑道:“不如何,小日子好得很呐,拥趸茫茫多,个个都诚心诚意将其视为一洲文胆、儒家良心,可劲儿嚷了好些年,要让这位官府书院的山长,去当七十二书院之一的山长,不然就是中土文庙几大文脉,暗中联手排挤此人。所以那叫一个稳坐钓鱼台。”
陈平安忍俊不禁,放下筷子,摆摆手,“免了免了。”
扶乩宗稍微好一点,到底留下了些许香火,哪怕形势再风雨飘摇,在书院的庇护下,那拨境界不高、人数稀少的扶乩宗修士,终究还算名正言顺护住了自家祖山,暂时无人胆敢染指。当下是如此,可十年后,百年后?山上修士伏线千里的诸多手段,可绝不止豪取强夺那么简单。书院护得住一时,护不住更久,等到扶乩宗那位年轻宗主从崭新天下返回,扶乩宗祖师堂,说不定早就只剩下一把形同虚设的宗主座椅了,即便落座,都可能是四面八方的软刀子丛林。
剑房一位少女听着听着,就涨红了脸,难怪觉得那青衫汉子总看自己呢,原来是个居心叵测的下流胚子。
徐獬瞥了眼北方。
陈平安轻轻一拍斗笠,赶紧接过那只字画木匣,与管事黄麟道了一声谢,然后感慨道:“早知如此,就不揭下酒壶上边的彩笺了,回头重新黏上,省得朋友不识货。”
陈平安笑问道:“要不要喝酒?”
起身后,年轻人身形重新微微佝偻起来,不再刻意挺直腰杆,如此一来,出剑出拳,就会更快些。
一样的感激,却是两份心思。
像陈平安这种带着一堆孩子下山游历的,更没人胆敢轻易招惹,能避就避。
对于桐叶洲来说,一位在金甲洲战场递过千百剑的大剑仙,就是一条当之无愧的过江龙。
陈平安当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一位管着渡船剑房的老者嗤笑道:“一看就是个骗子,也不晓得换个新鲜样。我都遇到过好几次了,别搭理这种货色。我敢保证,这种信,到了神篆峰就会在档案房吃灰几百年。以前有个乘坐天阙峰渡船的家伙,就是故意了几颗神仙钱,寄信给荀老宗主,结果一口气骗了两个正儿八经谱牒出身的女修,渡船剑房副管事一个,与那人刚刚认识没多久的女子又有一个,事后她们才知道那厮根本就是个不成材的山泽野修,最后好不容易逮着了那家伙,撑死了也就是一顿打,又不能真把那小子如何,道理说破天去,还不是男女双方你情我愿?还能如何,吃个大哑巴亏,只能当是长长记性了。”
等到陈平安离去,一位剑坊年轻修士小心翼翼问道:“大人物?”
驱山渡方圆百里之内,地势平坦,唯有一座山峰突兀耸立而起,格外瞩目,在那山峰之巅,有山岗平台,雕刻出一块象戏棋盘,三十二枚棋子,大如石墩,重达千斤,有两位修士站在棋盘两端,在下一局棋,在棋盘上每次被对方吃掉一颗棋子,就要给出一颗谷雨钱,上五境修士之间的小赌怡情。
程朝露与纳兰玉牒小声提醒道:“玉牒,方才曹师傅那句话,怎么不抄录下来?”
一瞬间,那位堂堂玉璞境的女修容失色,心思急转,剑仙?小天地?!
这等光景,随便搁哪儿,哪怕是在些以剑道立本的宗字头仙家,让某位剑仙亲自带队,下山游历,都足够吓人,匪夷所思,所以陈平安就算扯开嗓子喊,可只要九个孩子不纷纷祭出飞剑,就都没人相信。偌大一座桐叶洲,别说露面,能够在山上凑出这么多剑修孩子的宗门,屈指可数,就算有上五境剑仙亲自护道,都不敢如此贸然行事。
于斜回轻声道:“瞅见没,江湖,这就是江湖。”
陈平安背着大包裹,双手攥住草绳,也就没有抱拳还礼,点点头,以中土神洲大雅言笑问道:“高剑仙有事找我?”
不过陈平安以隐官身份接管了避暑行宫,当初在剑气长城,开创过一个为剑修飞剑点评品秩的举措,只不过筛选方式,极为功利,杀力极大、有助于捉对厮杀的剑修本命物,品秩反而不如那些适宜战场施展的飞剑高。
不曾想好像被一把向后拽去,最终摔在了原地。
陈平安双手交叠,趴在栏杆上,随口道:“修行是每天的脚下事,多年以后站在何处是将来事,既然注定是一桩当下多想无益的事情,不如以后忧愁来了再忧愁,反正到时候还可以喝酒嘛,曹师傅这儿别的不说,好酒是肯定不缺的。”
就像今天陈平安带着孩子们游历集市店铺,道路上人不少,但是人与人之间,几乎都有意无意拉开一段距离,哪怕进了人满为患的铺子,相互间也会十分谨慎。
所以王霁这趟南下渝州驱山渡,就是帮着玉圭宗骂街来了。
白玄奇怪道:“曹师傅就不好奇?”
到了吃饭的点儿,陈平安环顾四周,最后选了一座酒楼,还跟伙计要了一件单独的雅室,没有要酒水,饭菜上桌后,陈平安下筷不多,细嚼慢咽。
王霁冷笑道:“小心风高浪急,水土不服,陆路水路都翻船。”
年轻人,会不理解那些老人为何如此轻易失望。
陈平安在心中大致推算了一下,当年那完颜老景被甲子帐刻字城头的时分,石在溪,是那郁狷夫。至于那个比曹慈更加年轻的女子武夫,难道是武神裴杯的又一个嫡传弟子?
“山主也真是的,第二封信,只说不去神篆峰,亏得我聪慧过人,就知道你会直奔这里。”
姜尚真终于舍得收脚,不过用脚尖将那女修拨远翻滚几丈外,接过酒壶,坐在陈平安身边,高高举起手中酒壶,满脸快意神色,只是言语嗓音却不大,微笑道:“好兄弟,走一个?”
两只酒壶,轻轻磕碰,就此默然,各自饮酒。
江湖没什么好的,也就酒还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