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4.第874章 万年山巅十一人(1/2)

第874章 万年山巅十一人

纸糊的仙人?

好大气性,都敢不将一位仙人放在眼中了。

韩玉树无视山门口那份气冲斗牛的气势,只觉得年轻人这个说法,确实令人耳目一新。

不愧是中土大宗门走出的得意嫡传,说法谐趣,口气不小,简而言之,就是自己好心好意一番劝诫过后,眼高于顶的年轻人,依旧不知死活。

除了白玉京大掌教一脉的太平山,其余宝瓶洲的神诰宗,以及白玉京三掌教陆沉嫡传之一,在那旧白霜王朝山上修道的曹溶,和北俱芦洲的道门天君谢实,尤其是火龙真人的趴地峰,他们的道统大致脉络如何,以及各家的道法神通路数,韩玉树都有所了解。

姜尚真愈发焦急,语速极快,“好人兄莫不是喝酒喝高了,纸糊是个什么鬼,韩宗主符箓神通,甲于桐叶洲,都有那浩然符箓第二人的说法了,小觑不得,不可轻敌。尤其是韩宗主一手源出正宗的三山秘箓,气象森严,只说跟脚高低,半点不弱龙虎山五雷正法,尤其精通水土二符,更是神鬼莫测,更别提那扶鸾降真的旁门仙术,堪称一绝……”

韩玉树由着那个嘴欠的姜尚真,揭自己的老底,由着那个神色似有所动的年轻人,竖起耳朵听姜尚真道破天机。

韩玉树无所谓,女儿韩绛树瞪眼怒道:“姜尚真,你还讲不讲山上规矩了?!”

姜尚真收住话头,转头对她嬉笑道:“讲啊,怎么不讲,不讲的话,绛树姐姐还能对我眉目含情?”

而万瑶宗宗主韩玉树,要炼制成功这一张吐唾为江符,除了必须拥有根本宝箓之外,此后还需要不断加持,并非什么一劳永逸的好事。每一甲子,都需于冬至水归冬旺江湖河海之内,取水一斗,不差丝毫,在搁放符箓的本命气府当中,再次铭刻“雨师敕令”四字,于夏至日取出,借助炎炎烈日走水一趟,左手攒一雷局,掌心篆写水龙雷文,右手掐五龙开罡诀,再焚大江横流符在内的十数道水法符箓,饮尽一斗水,浇筑水府,最终在人身小天地当中,不断将一口井掘深,就可与五湖四海、九江八河之水相互感通,持符修士对敌,只需默诵真言,一口数诀,顿时法天象地,滔然如大江之水涌现,喷流千百里,如江水横流,以水覆山。

姜老宗主的言语,处处打机锋啊。

更让陈平安百感交集的事情,是十一个位置当中,有个年纪小小的黑炭小姑娘,双臂环胸,瞪大眼睛,不知在想什么,在看什么。

陈平安拧转手腕,轻轻挥动狭刀,一脸疑惑道:“你不是在确定我有护道人吗?仙人就可以睁眼说瞎话啊,那飞升境还不得随便满嘴喷粪,溅我一身?”

而姜尚真之所以当下显得如此镇定自若,袖手旁观,任由年轻人与一位仙人对峙,只有一种可能,姜尚真先前已经对绛树出手,终究有那仗势欺人的嫌疑,因为无论是身份,还是境界,更别提厮杀本事,绛树远远无法跟姜尚真媲美,事实上,韩玉树都不认为自己能够与姜尚真掰手腕,去分什么胜负生死。

有人说过一番在山上广为流传的金玉良言,说那女子笑靥,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飞剑,好看的,一剑戳人心,不好看的,一剑戳瞎眼。

杨朴接住酒壶,无可奈何。

与此同时,韩绛树祭出一把幽绿法刀,划破长空,拖拽出一道流萤,直奔那年轻人头颅而去,如刽子手行刑,欲斩其首。

陈平安背对太平山,轻声道:“起剑。”

“符箓于仙,天经地义。又来个符仙?真没听过。”

在那别处的古怪山巅,陈平安双手负后,缓缓踱步,最终再次给出答案,“比你拳高一境。”

陈平安那一口故意说得稍有生涩的桐叶洲雅言,其实还算流畅,所以只是略显外乡人,唯独期间几次咬字,会不易察觉地泄露马脚,因为是中土神洲大雅言的独有韵脚。

不然何至于祭出此符?

杨朴赶紧摇头道:“姜老宗主还是送我一壶酒喝吧。”

简而言之,只要与仙人韩玉树存在一境之差的练气士,不曾养出清凉意蕴的道门高真,或不是那身具佛门神通的高僧,韩玉树祭出此术,仅此一招就可毙敌。

总之只要姜尚真不亲自出手,那么姜尚真说与不说,是否道破天机,他韩玉树,人与道法,都在高处,在那年轻人头顶高悬。

比如一袭白衣同一人,就站在了四个不同位置,一人独占四席之地,是那不同岁数,不同境界的武夫曹慈。

姜尚真叹了口气,“这等符箓水法,搬海移湖运江河。一口唾沫淹死人,古人诚不欺我。”

一脸血污尚未擦拭干净的韩绛树,她刚有几分笑意,脸色便立即僵住。

姜尚真眨了眨眼睛,一脸难为情,双指夹住酒壶,轻轻晃荡,委屈道:“得寸进尺?绛树姐姐小觑姜某人的小弟了不是?”

韩玉树一手掐诀,指指点点,那年轻人四周出现一座符箓禁制小天地。

姜尚真忍住笑,有些辛苦。他瞥了眼那位养尊处优的万瑶宗仙子,真是个都不值得陈平安如何算计的绛树姐姐啊。怪不得陈平安对她有那“命太好才玉璞”的评价,听着不是好话,事实上半点不刻薄。

韩绛树先见那年轻人被拘押天地中,再见此符被父亲祭出后,她就想要起身,不曾想那个姜尚真简直就是个不可理喻的,半点不知轻重利害,一截柳叶再次钉入她眉心,比先前更深,疼得韩绛树一屁股跌倒在地,神魂震颤不已,剑修飞剑,便是如此不讲道理,哪怕只有些许剑气剑意残余,一样最伤修士的人身天地!

没有我买不起的酒,没有我递不出的剑。

三昧真火,法刀“青霞”,符箓禁制,三招齐出,一般的玉璞境修士,对付起来都要元气大伤。

陈平安松开刀柄,猛然间一抖双袖,黄纸符箓如两条江河浩荡涌出,既不试图冲散大阵禁制,也不去天幕抵御山岳压顶。

韩绛树不明就里。

姜尚真取出一壶酒,再将那符箓往酒壶上轻轻一拍,抛给杨朴,“先喝完了,再将酒壶与符箓一并还我便是。”

韩玉树真身又从袖中捻出一张绘有五山的金色符纸,以剑诀书“五嶽”二字,符纸本身,其实就只差符胆二字,早早就先以山岳五色土炼化为符箓丹墨,韩玉树丢出符箓,去往天幕,五山倒悬,如五把本命飞剑,“剑尖”直指大地上围困住那个年轻人的阵法牢笼。

姜尚真笑呵呵道:“绛树姐姐,瞧见没,以后多学学你爹,拿得起放得下,才是真豪杰。”

韩绛树眼神熠熠光彩,父亲此举,分明用上了那枚上古遗物葫芦当中,最为精粹的一缕三昧真火,在内有乾坤的葫芦小洞天当中,万瑶宗历代宗师,以龙涎等异宝助长火势,汹汹大火在蔓延数千年之久,期间炼化木属灵器的材质宝物,更是极多,这等品秩的真火,内里别有天地的古物葫芦,总计不过温养出灯芯大小的三粒精纯真火,攻伐重宝无法摧破,哪怕是一位玉璞境剑仙的本命飞剑,也无法一剑破此法。

难不成真不是姜尚真油腔滑调没个正行,而是真有一桩发生在三山福地的腌臜旧事?绛树为何不说?韩玉树突然哑然失笑,早年听一位嫡传弟子提及过,好像绛树确实无缘无故追杀过某位一掷千金的“善财童子”,不过当时万瑶宗的谍报,那人是那桐叶宗嫡传无误。所以韩玉树就没打算继续追究。当时的桐叶宗,可谓如日中天,老祖杜懋既是桐叶洲唯一的飞升境,尤其一件本命物吞剑舟,更是能够天生克制剑仙。

桐叶洲修士,要论战功大小,姜尚真稳坐第一把交椅,而且第二把交椅的位置,离着姜尚真还不近。

韩绛树羞愤难当。

法刀“青霞”,是万瑶宗的开山祖师,因缘际会,得自一座已经破碎的上古青霞洞天,货真价实的半仙兵品秩,如果不是伤了品相,无法炼为本命物,不然就是一件当之无愧的仙兵至宝,其锋锐程度,更是能够将一件兵家甘露甲视若白纸,作为韩玉树的中炼之物,虽非大炼本命物,但是锋芒无匹,可当剑仙飞剑使用,三山福地珍藏有一块书箱大小的斩龙台,在万瑶宗历史上被韩玉树凭此法刀,数次一斩为二。

那地面之上的那座云海,便被悬在天上的山岳与江河,衬托好似高在天幕了。

姜尚真抖了抖袖子,拿出一摞符箓,蘸了蘸口水,抽出其中一张金色符箓,高高举起,对韩玉树笑道:“送你?”

韩绛树听得脸色发紫,那个挨千刀的家伙,言语如此粗鄙,就像个不入流的山泽野修。

陈平安轻轻跺地,一身拳意外泻,撞击那道遮天蔽日宛如一座小天地的符箓禁制,七粒原本仿佛镶嵌在天幕恒古不变的星光,好似灯火飘摇的七盏油灯,在拳罡潮水之中摇摇欲坠,忽明忽暗,再不复先前更换山河的玄妙气象。

一袭鲜红法袍,男子散发。

分明是有意为之的一种“言多必失”。

这是三山福地的六大秘符之一,虽然此符在万瑶宗,传承有序,但是每一代修士,只有一人拥有,旁人便是偷偷翻烂那部秘笈,学成了修行道诀,一样无法炼制此符。

姜尚真突然喃喃道:“怪事。”

修行多年,辛苦攒钱。

韩玉树其实从先前出手,到现在为止,之所以不着急拿下那年轻人,因为一直在谨慎观察四周动静,担心年轻人有个境界更高的护道人隐匿一旁,在暗中伺机而动,山上的恩怨纠缠,最是让人劳神,如果陌路相逢,最好莫惹小的,若是一位谱牒仙师,就莫惹他们背后的老祖师。

只是今天,看着那一截柳叶,双鬓微霜的姜尚真,只是放下酒壶,学那陈平安双手笼袖,然后转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太平山。

韩绛树脸色惨白,颤声道:“真是……剑仙。”

与那先前那条悬停空中并未坠地的横流江河,刚好形成一个山水相依的格局。

而韩玉树真身,则张嘴轻轻呵气,仙人吹嘘白云生,从一处本命气府当中,掠出一张水运精纯的碧绿符箓。

而不是每座天下的当下最强,就能够来此驻留,然后静待后世武夫挤掉位置。

韩绛树脸色阴沉。

韩绛树沉默片刻,忍不住问道:“姜老贼,你为何会有此符?!”

被拘押在一位仙人的符箓禁制当中,陈平安双手拄刀,想了七八种应对之策,最终选择了一个不太谨慎、不符合习惯的方案。

韩绛树除了被那一截柳叶眉心处的“盯梢”,无法以心声与父亲言语,此外皆无禁忌,那姜尚真出手极有分寸,并未对她太过,所以战场形势,韩绛树瞧得十分真切。先前葫芦里边的三昧真火,第一次现世,看似火势如洪水决堤,不过是父亲让对手掉以轻心的手腕罢了。之后祭出一粒灯芯真火,再以法刀“青霞”斩首,才是速战速决、两招制敌的仙人风采。

只是如此一来,耽搁了于玄破境最少三百年。

如今中土文庙严令禁制山巅修士的擅自厮杀,一经发现,只要稍稍殃及人间山河,文庙二话不说,先让两位上五境跨洲去往中土文庙,各打五十大板,再做决断,所以当下被看似待客、实则软禁在功德林当中的上五境修士,已经有双手之数。若是敢不去请罪,各洲都会有一位不是什么文庙圣贤的飞升境,专门负责“请”人去道德林闭关思过,若敢还手,就地打杀,功德不可赎。

只是陈平安抬起手又放下,当师父的,不舍得。哪怕这个弟子其实并不在此处。

那处捉对厮杀的战场上,陈平安神色玩味,右手持刀,笑眯眯道:“你猜?”

韩玉树微皱眉头。

韩玉树一笑置之。

韩玉树有了主意,看来这场架,得打得更狠,下手更重。

此外,陈平安认得裴杯,只是这位女子武神,竟然只有一个位置。

韩玉树转头望向山门这边,笑问道:“姜宗主,是不是可以放了小女?”

姜尚真说道:“我是剑修,书写‘五嶽’,比你画符更值钱些,真不要?我不缺钱,万瑶宗和韩宗主缺啊。何况韩宗主你也真是上了岁数,老眼昏了,先前都明明白白说了你差点成为我的岳父,以姜某人在山上有口皆碑的用情专一,你就没想过,我为何不辞辛苦赶来见一见绛树姐姐?”

符箓一道,真正高妙处,在于以丹书秘箓内炼人身小天地,才是真正的登峰造极,不然手持之符箓,术法再高,威势再大,终究只是修道之人的身外物。需要如崖刻榜书,真正意义上的炼化符箓,是与一枚金丹或是元婴阴神融合,是谓仙家步虚词中一语,五岳皆积骨,三山眇如块,举步跃云霄,打开一把天门锁,鸟瞰一悟通玄真。

正是陈平安本人。

姜尚真点点头,赞叹道:“干脆利落,接引七星,北斗注死,妙在一个‘有心无口即阵法,符箓无纸方是真’,不愧符箓第二,姜某人有幸与韩宗主同为桐叶洲修士,与有荣焉。”

十境陈平安见九境陈平安。

一把狭刀斩勘的刀锋,竟是完全没有落在那条火蛇绳索之上,一刀劈空,火绳瞬间裹缠陈平安手臂,如长蛇缠绕盘踞,三昧真火蓦然收缩为十数丈,捆住陈平安整条持刀胳膊,下一刻,韩玉树心意微动,便有火龙走水的气象生发而起,以一位练气士的长生桥作为道路,各大洞府灵气,仿佛一处处山林草木,所过之境,皆要被火龙焚烧殆尽。

武道十一境,万年以来,站在各境最高之人,一境唯一人。

据说只有符箓于玄在内的寥寥几位符箓大家,加上皑皑洲刘氏十六库之一的符箓库,还有一些保存下来。估计最多三十张,物以稀为贵,本就珍稀异常、张张价值连城,的大五嶽符,愈发一物难求,在山巅,此符在百年间,价格就翻了好几番,如今喊价都喊到了“一符十谷雨”的地步,惊世骇俗,毕竟修士每用一张,世上就少一张。如此天价,还有修士购买,自然不是嫌钱多,而是此符真正的价值所在,还是修行土法的山巅大修士,希冀着能够演算出太山、终南山和东山的线索。

陈平安伸手一探,将那把斜插地面的狭刀斩勘握在手中,双膝微曲,一个蹬地,尘土飞扬,下一刻就出现了远离山门的数里之外,纯粹以武夫体魄的游走姿态,展现出一位地仙缩地山河的神通效果,一袭青衫的修长身形,微微停滞,一刀劈斩在那条劈头盖脸凶狠赶来的火绳上,韩玉树瞧见这一幕,眼神冰冷,微微摇头,绛树竟然会输给这种莽夫,一旦传出去,确实是个天大的笑话,他韩玉树和万瑶宗丢不起这个脸。

总这么拿一只空酒壶装样子饮酒,杨朴也觉得确实有点过分了,除了那两尊兢兢业业当门神的地仙,其余几个,不是玉璞就是仙人的,不是宗主就是山主的,杨朴实在装不下去了。

姜尚真轻轻拍掌,“输人不输阵,不愧是我的好人兄。不枉我帮忙照顾绛树姐姐一场。”

他还真不信随便跑出个年轻人,能够不到半百岁数,就与自己同境。

韩玉树权衡算计过后,相较于年轻人凭自己本事胜过绛树,更倾向于姜尚真的出手,不然女儿绛树,到底是一位实打实的玉璞境,同时也不至于对她眼前的姜尚真如此咬牙切齿,她与姜尚真之前都未打过交道,没必要对姜尚真恨之入骨。

不过姜尚真小有疑惑,陈平安今儿竟然没有直接开打?不像是自家这位好人山主的一贯风格。

姜尚真仰头看着那一幕,其实并不陌生,因为他在北俱芦洲,曾经有幸见过一次,心神往之,所以当时他也曾祭出一片完整柳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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