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4.第904章 可规可矩谓之国士(1/2)

第904章 可规可矩谓之国士

吴霜降抬起手中那只鹧鸪斑的古拙茶盏,他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望向陈平安,微笑道:“隐官大人只管开价,先说来听听,不用担心会被我觉得是狮子大开口,吴某人与道侣,就是两条命了,怎么漫天要价都不为过。”

崔东山嗤笑道:“强买强卖,不是高人做派吧?”

吴霜降点头道:“是有这么个嫌疑,只不过涉及身家性命,就由不得我讲究什么神仙气度了。”

姜尚真感叹道:“真是坦诚。吴老神仙到底是十四境大修士,言行一致,光明磊落。”

吴霜降微笑道:“都被你们几个砍死过一次,多挨几句怪话,问题不大。”

大道之争,绝对是必须分出个你死我活的大道之争,姜尚真给气得不轻,就想要起身道理几句,给崔东山双手按住肩头,使劲按回去,埋怨道:“嘛呢嘛呢,打又打不过,省点力气,等会儿如果谈不拢,与吴老神仙磕头求饶的重任,还得交给你这位首席供奉呢。”

陈平安落座后就取出了一只瓷瓶,往双手涂抹了杨家药铺秘制的膏药,包扎娴熟,再捻出几张白骨生肉符,最后双手笼袖,这才说道:“有请前辈翻一翻老黄历,听过之后,晚辈再做决定。”

吴霜降看着这个始终气定神闲的年轻人,笑问道:“你最后那一剑,怎么斩出的?”

若是换成宁姚递出那一剑,吴霜降并不奇怪,但是一位玉璞境剑修,手持长剑,不过半把仙剑品秩,竟是能够直接斩开自己的真身、天人相?

吴霜降笑了笑,运转神通,下一刻只有他和陈平安离开鹳雀楼中,来到了山巅的岁除宫祖师堂外。

吴霜降走了,去了门口那边斜靠而立,但是桌上留下了那本山水游记。陈平安落座后,如坐针毡,都不知道自己来这边凑个锤子的热闹。

这位中年道人面容的远游客,是大玄都观观主孙怀中的师弟,也是那位“千古一人”宋茅庐的师父。

吴霜降收起茶盏,双手负后,眺望远方,指了指一处山岳,亭台阁楼,宫阙殿观,依山而建,鳞次栉比,“从山脚到山巅,总计一百零八座府邸,我在跻身洞府境的时候,就有过一个想法,以后如果由我来当岁除宫的宫主,岁除宫要有一百零八位祖师堂嫡传,嫡传收再转,分别占据其一,个个境界不低,人人道法不俗。可惜至今未成事,府邸易建人难寻,钱好挣,人心却似流水,好些个资质极好的宗门修士,总是管不住心思,嫌这嫌那,不是府邸小了,就是位置低了,故而都成了过客。”

白衣少年,青衫书生,两个身形一闪而逝。

遥想当年,自己宗门,也曾是这般热闹的。

吴霜降揉了揉下巴,“我那岁除宫,好像就只有这点比不上你那落魄山了。”

会不会后世有人提及此事,就要来上那么一句。

“好像她还遇到了一个暮气沉沉的人,穿草鞋,悬柴刀,一直在行走四方。”

陈平安叹了口气,还是如实答道:“书上都有记载,我如果只是背诵照搬,这些问题,我能说出三百余个答案。”

三人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搭进去一张青绿符箓,准确说来好像还是两张。

这张轻身举形符,若是今天最终一桩买卖谈成了,陈平安别说一张,就算吴霜降给出一大摞,都收得毫不犹豫,来者不拒。但是吴霜降此人性情难测,天晓不得会说翻脸就翻脸,若是在一张符箓上动了手脚,然后自己大大方方收下,不是取死之道是什么。

吴霜降转头望向窗外,微笑道:“就要天亮了。”

陈平安说道:“‘这么点’?”

屋内一桌四人,其实都在为旁人考虑。

壮哉。

陈平安这才招手将那枚符箓收入袖中。

陈平安说道:“辛苦了。”

可哪怕是浩然的后世读书人,对此也多有非议,对于副祀之人,就有异议,对于武庙十哲的最少半数人选,更有异议,觉得根本不该选入其中,对于之后不断添补的兵家大家陪祀,增添为七十二名将,分成殿上十人及两庑六十二人,一同享受香火,更是让后世不少人都不以为然,各执己见,吵得厉害。尤其在这期间还有过一桩公案,中土文庙那边不断有儒家圣贤建言,提出理当“取功业无瑕者”,这就使得不少战功累累却杀戮过重的名将,要么被降低神位,要么直接被除去神位。这就使得武庙十哲之一的某人,神位从主殿搬迁而出,搬去了两庑之一。

陈平安后退两步,笑道:“都顺风顺水。”

看得陈平安瞪大眼睛,好家伙,不愧是一位与孙道长聊得来的前辈!

屋内当下五人的座位,也很有意思。

陈平安都不愿意多问一句。

吴霜降继续说道:“你们应该很清楚,最后我没有选择玉石俱焚,不是我全然没有还手之力,不然除开宁姚,你们三个,杀人能成,可你们各自的大道折损,就远远不是这么点了。”

可能还会有极少露面的穗山大神,青神山夫人等等。以及诸子百家祖师们。

山上偶尔无事,焚香闲看玉溪诗,吴霜降每次下山杀人前,可就要翻那苏子词用来助兴了。

吴霜降背窗朝门,酒桌上面朝大门为尊。

吴霜降笑了起来:“岁除宫被人说成是个少年窟,我就笑纳了。刚好拿来提醒岁除宫修士,少年意气最可贵,不要被世道消磨殆尽了。”

桂夫人当年让自己落脚鹳雀客栈?是不是她早有察觉?

但肯定会有亚圣,文圣,文庙正副三教主,老夫子伏胜,三大学宫祭酒,七十二书院山长,等等。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书简湖。

陈平安有些疑惑。

吴霜降微笑道:“是一张太清轻身符,又名白日举形宝箓,又被青冥道官称为上尸解符,是我得意之作,脱胎于道祖亲制的那张太玄清生符。与先前月宫玉斧符,都是当之无愧的大符。”

陈平安抱拳致谢,一声前辈,十分诚心。

这辈子好像还没抱过男人呢。

要么交出那个女子,按照道律,魂飞魄散。你吴霜降只需袖手旁观,就可以不用死。

吴霜降抬起手,勾了勾,“两张。”

掌管白玉京那一百年的道老二,最终给了吴霜降一个选择,要么去敲天鼓,再被他余斗打死。

陈平安点头道:“是孙道长的师弟。”

陈平安说道:“白玉京里边,其实也有我很敬佩的前辈。”

姜尚真突然欲言又止起来。

陈平安哈哈大笑,一身浩然气,大步走去,“裴钱,小米粒,去整点生毛豆拍黄瓜,我好跟吴大爷喝点。”

吴霜降与陈平安递过拂子,笑道:“我在家乡,曾经与陆沉一起遍参尊宿,不过只能算是略通佛法。希望你小子以后心诚学禅,不要逃禅。”

吴霜降斜靠栏杆,只是喝了一口,就不再饮酒,眯眼望向远方岁除宫的一处处山水形胜,微笑道:“要知道,在那件事发生之前,我被视为是青冥天下最有儒家圣贤气象的道门修士,并且还有希望炼出一两个本命字,因为我坚信世间所有事,是非分明,对错分明,黑白分明。”

至于小米粒会不会说漏嘴什么,实在是顾不得了,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

至圣先师,和礼圣,不知会不会现身。

陈平安摇头说道:“无功不受禄,前辈凭本事偷学的剑法拳意,晚辈捏着鼻子认了就是。”

吴霜降脑袋后仰,靠着大门,“可规可矩,谓之国士。”

一处书简湖,可能只是那处不起眼的乡野乱葬岗,曾经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是鬼却最怕鬼,在她彻底离开人间后,却能让一位重游故地的剑客,不至于伤心得如何揪起心肝,就只是一夜独坐,不敢喝酒。

与崔东山,与姜尚真,陈平安都没什么好多说的。

陈平安没有异议。

吴霜降突然提了一句题外话:“咱们那位三掌教闲来无事,也为他的小师弟设置了一个差不多的问心局,只是在道心细微处,始终没有让他这位小师兄满意。不然那少年,当时就可以得到一桩仙缘,能够一步登天,跻身玉璞境。如果他可以心境上不拖泥带水,比你胜出一筹,然后再与你做同样事,看似自找麻烦,做些多余事,陆沉就愿意高看他一眼了。”

崔东山接过绿竹杖,姜尚真握住剑鞘,两人相视一笑,早先真要宰了吴霜降,咱哥俩岂不是发了,从此阔气得无法无天?!

什么白落。

这也是为何他吴霜降现身之时,毫不掩饰自己的杀心,完全没有半点要坐下商量的意思。

陈平安站起身,走到他们身边,一手按住崔东山的脑袋,然后突然抱住姜尚真,轻轻以拳敲在姜尚真后背。

崔东山坐在栏杆上,这“少年窟”岁除宫周边,大好河山,风景壮阔,看得让人唏嘘不已:“光阴似箭,日月如移越少年。”

崔东山若是挣不脱这副皮囊枷锁,还怎么跻身飞升境?吴霜降敢断言,作为半个绣虎的白衣少年,这些年其实本身就一直在寻找一位剑修,必须是飞升境起步,而且得是信得过的,剑术极高的,比如与文圣一脉关系亲近的阿良?同门的左右?才能放心,让对方出剑,打破牢笼。

沉默片刻,吴霜降笑问道:“那就回了?”

陈平安有些无奈,既然前辈都知道,还问个锤子?

两人就要捻出一张山符,凭此重返那正阳山周边一处僻静山头。

落魄山,好风气。一双年纪轻轻的神仙道侣之间,先生与学生之间,宗主与供奉之间,竟然无一例外,都可以托付生死。

说完之后,吴霜降摇摇头,略显无奈地放下茶盏,拿出一支笔,一张符箓。竟然他娘的又是一张“青绿”符箓……

陈平安问道:“孙道长还好吧?”

吴霜降又接连问:“如何是无缝塔,如何是塔中人?如何是打葛藤去也,如何是只履西归意?如何夺境又如何夺人?为何老僧蓦一喝,独有僧人惊倒,便是所谓俊家子了?为何要歌马驹?为何要低声低声,为何又要掩口不言?为何要捏拳竖指,棒喝交驰?如何是同时别?如何是本来面目?为何竖杖有定乱剑,放杖就无白泽图?且作么生人剑活人刀,怎么参?为何把断要津第一句,是官不容针,车马私通?何谓三玄三要?如何坐断天下老和尚舌头?如何是向上事?!”

姜尚真抬手抱拳,轻轻摇晃,嬉皮笑脸道:“过奖过奖。”

陈平安看了那歇龙石,眼角余光顺便瞥了眼鹳雀楼。

姜尚真抢先坐在了吴霜降右边,如此一来,就将吴霜降对面的座位,让给了受伤最重的白衣少年,相对距离吴霜降最远。只是崔东山却没有落座,而是站在了姜尚真身后。

可能姜尚真的那座书简湖,会有个蘅芜一般的柔弱女子,亭亭玉立,年复一年徘徊不去。

吴霜降转头望向那个双鬓雪白的玉圭宗“老”宗主,爽朗笑道:“你我可算同道中人。”

吴霜降笑道:“如果去掉前半句,就更好了。”

吴霜降自言自语道:“以卵投石,尽天下之卵,其石犹然,不可毁也。”

陈平安点点头,趴在桌上就熟睡过去。

哪怕是嫡长子姜蘅,当年襁褓中,好像都没待遇啊,他这当爹的,就从没抱过。

“这根行山杖,就送给崔先生当见面礼了。其中诸般妙用,崔先生可以自行琢磨。”

小米粒立即一个蹦跳起身,使劲揉着眼睛,嚷嚷道:“好嘞好嘞!”

姜尚真和崔东山各自乖乖递过去一张还没捂热的青绿符纸,吴霜降将手中毛笔收入袖中,又招了招手。

吴霜降又取出四张在那白玉京都不易见到的“降真青绿箓”,轻轻挥袖,丢给姜尚真和崔东山。

“我身上真就只有这五张,不过岁除宫祖师堂里边还有三张,不如你随我一起去拿?”

吴霜降笑道:“这些都不用担心,我知道轻重。”

吴霜降笑着拎起酒壶,指了指陈平安身边的女子。

吴霜降突然说道:“小白在长平亭那边,跟那垂拱城城主聊得挺开心,然后约好了去揍一个叫高锡的人,好像还要请一个叫梁周翰的人喝酒,我对你们浩然历史知道不多,这两个人,有什么来头?”

陈平安思量片刻,“是商议如何处置蛮荒天下?”

只是不知道百年千年之后,年轻人们都已飞升境,那么就是四飞升,其中三剑修?

比如一百个典故,可能有人知道了九十个,都不敢说自己知道。可有人只知道三两个,就已经觉得自己都知道了。

吴霜降点头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是要信一信的。”

陈平安点点头,“我答应了。”

姜尚真一拍额头,结果挨了崔东山一肘。

既然是密行,旁人听此问,如何能够回答?当然是不知道。

宁姚有所猜测,不过不敢确定,就眼神询问陈平安。

姜还是老的辣。

可能是一位远游还乡的南婆娑洲老剑仙,在泥瓶巷曹家祖宅内,回头望去,仿佛看到了个手持扫帚的妇人。在那大雨天的家中,那处四水归堂的小天井,就是一处书简湖,直教一位活了千百年早已铁石心肠的老剑仙,回首时也要视线模糊,轻声呢喃,娘亲,傻娘亲唉。

吴霜降微微一笑,对此洞若观火,转头与那姜尚真说道:“难怪你舍得下血本,赌术和赌运都好到没边了。”

吴霜降笑呵呵道:“一条贼船,好个贼窝。”

因为这场议事的结果,会决定两座天下的未来走势。

陈平安知道崔东山在说谁,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

陈平安闻言无动于衷,依旧婉拒了。

浩然天下,中土兵家祖庭有座武庙,有那武庙十哲陪祀。

随便翻检记忆,往事历历在目,开在倒悬山一条小巷尽头的小客栈,陈平安清楚记得每次去那边落脚,见着那个站在柜台后边的年轻人,好像都慵懒,而年轻掌柜每次与陈平安言语,都满脸笑意,十分的和气生财。

客栈门口那边,依旧是年轻伙计面容的吴霜降,坐在板凳上,翘起腿,闭上眼睛,摇头晃脑,拉起了二胡,偶尔睁眼,笑意温柔,斜眼望去,好像身边有位怀抱琵琶的女子,就坐在一旁,她以琵琶声与二胡声唱和,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毕竟是那少年窟。

姜尚真一手抵住雪白鬓角。

同样是数座天下的年轻十人之一。

岁除宫曾经有人名叫吴霜降,一人力战陈平安,宁姚,姜尚真,崔东山?

吴霜降微笑道:“是说我自己,是说那座我一手打造出来的宗门,青山绿水,少年窟。”

各有心思。

吴霜降疑惑道:“你就不问我,为何不担心你将此符用在别人身上?”

陈平安没有刻意打机锋,如实答道:“当年第一次在书上看到这桩佛门公案,其实也不知那位僧人为何要答‘不知道’。后来与一位崖间僧人询问过后,才知道答案。”

姜尚真捻起符箓,微笑道:“辛苦山主捎话,走了走了。”

崔东山立即心领神会,可怜兮兮望向那位吴老神仙。

陈平安听得一阵头大,得体你个姜大爷,脸色略显为难,转头望向宁姚。

吴霜降笑着点头,“小白其实也在夜航船上,不过不在条目城,一直在垂拱城那边游荡,多半是要找那个长脸汉的麻烦。所以你当时拒绝小白的提议,是很明智的选择,不然飞升城和第五座天下,就要大动干戈了,对飞升城的剑修,未必全是坏事,说不定还能在百年之内,势如破竹,能以一城之力,对抗三教势力,还不落下风。只是如此一来,避暑行宫那些稳扎稳打的长远布局,一份帮助飞升城屹立不倒的千秋大业,恐怕就要功亏一篑了。”

崔东山和姜尚真各自捻符,就要离开夜航船,凭此重返宝瓶洲陆地。

崔东山赶紧帮忙转移话题,说道:“先生,若是得闲去了那座声色城,遇见个两腿打摆子,提灯登梯写榜书,最终再吓得一夜白发的老先生,一定要帮学生与他说句,他的字,写得真心不错,不该后世子孙禁写榜书的。”

远游路上,读书不停,光是一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陈平安就一一记住,汇集整理了将近百余个答案。

陈平安点点头,无奈道:“就是那个人。”

“我生性谨慎,修行路上的一些个意外,看似凶险,其实都不算什么,但是我如此,不意味着身边人也是如此,所以有个女子,她在下山历练过程中,误杀了两位练气士,两人都是世俗朝廷的道牒官员,厮杀过程中,还殃及无辜凡俗十数人,这笔账就算在她头上了,这其实不算过分。所以我就不得不走了一趟山下,帮着她四处周旋,原本方方面面都已经被我摆平,幕后设局之人,都被我顺藤摸瓜找到了。”

见那年轻隐官不识抬举,吴霜降既不恼火,却也没有收回那张“青词绿章根祇材质”的符箓,轻轻飘落在陈平安身前的桌面上。

在那黄纸符箓上边,崔东山绘制出三山形貌,然后使劲甩动手中“生”笔,好似那山下毛笔,蘸墨不够,枯笔都不成了。

小天地就此消散,众人一起返回客栈屋内。

吴霜降蓦然变出一把拂尘,拂子画圆相,再单手竖拳,笑道:“取经只是空废草鞋,不知你在寻个什么。”

吴霜降则取过那张黄纸材质的三山符箓,握着姜尚真递来的毛笔,微笑道:“崔先生和姜宗主,莫不是无需我帮忙画符了?”

陈平安与三人点点头,示意没事了。

陈平安说道:“家乡小镇,有四块牌坊匾额,小时候听人说了内容,觉得只有‘莫向外求’这一个道理,听得懂,勉强做得到,做到了还有用。”

崔东山硬着头皮说道:“先生,你那张还是留着吧,我和周首席还有一张呢。”

“我又不喝酒。”

宁姚拉着裴钱和小米粒返回自己屋子,陈平安就刻意隔绝那二胡声,脱了靴子去床上盘腿而坐,开始呼吸吐纳,心神沉浸其中。

吴霜降微微一笑,看破陈平安的心思,打趣道:“反正你与孙道长也是忘年交,说不定咱们那位白玉京三掌教瞧见了你,还要与你叙旧几分。早些年一起远游玄都观,他一路唠叨了你不少。有这么两位朋友,别说是我那岁除宫,在青冥天下哪里逛不得。”

吴霜降摇摇头,似乎很不满意,“先?意思全无矣,亏得我方才还担心你会逃禅。”

姜尚真埋怨了崔老弟一句,赶紧屁颠屁颠为吴老神仙送上自家珍藏的一支毛笔。

吴霜降最后笑问道:“那么如何是落魄境?如何是落魄家风?身在自家山中,你这总该晓得吧?”

没觉得他在与吴霜降的这场问答当中,就落了下风。这个吴霜降如今多大岁数了,陈平安怎么比。

陈平安感慨不已,学到了,学到了。

可能会是神篆峰的那座祖师堂,从曾经的闹闹哄哄,变得空无一人,再无一句骂声,也无人摔椅子。

吴霜降笑道:“看心情吧。可能就算离开了夜航船,也会先走一趟蛮荒天下。”

好像一屋子全是穷光蛋,一样都是没有的。

陈平安说道:“有些事,真就只有我做得,别人做不得,前辈可以放心。”

吴霜降说道:“谁境界高谁说啥是啥,先前是谁说来着?”

牵一发而动全身,最终吴霜降惹上了白玉京二掌教,真无敌余斗。连那些幕后布局人,都觉得是一个天大的意外之喜。

陈平安收回视线,对那姜尚真微微一笑,表示由衷感谢。

先前对峙双方,看似从生死相向,变成了谈笑风生,甚至有望做成买卖,缔结盟约,可其实依旧剑拔弩张,暗流涌动,双方随时都要继续分生死,都不需要什么一言不合,不用谁怒目相视,就会死人。

吴霜降瞥见那陈平安的脸色,笑道:“就这么多了。”

宁姚好像护道一般,选择坐在陈平安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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