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2.第912章 问剑去(2/2)
至于吴霜降如何去的青冥天下,又如何重头来过,投身岁除宫,以道门谱牒身份开始修行,估计就又是一本云遮雾绕玄之又玄的山上老黄历了。
陈平安是第一次“神清”这个名字。
礼圣说道:“何况我们也没理由继续劳烦前辈。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她的言下之意。
其实斐然,宁姚,一位蛮荒天下共主身份,一位五彩天下的第一人,虽然两者都没有跻身十四境,暂时还是飞升境剑修,都是有资格参加的议事的。
后来还潜移默化,影响到了一个跟随陈平安一起离开藕福地的黑炭小姑娘,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吃苦的裴钱。
神清和尚说道:“贫僧护法一程。”
比如佛家许多禅子,年幼时都会有那遇像即礼的本能,或者翻阅某本经书,如目睹旧物。
东山。
老秀才以心声解释道:“这位得了个鸡汤和尚绰号的老僧,其实法号神清,在佛书上记载不多,因为咱们浩然天下,如今多是南禅各家门户的典籍流传,再往上的老黄历,比较少,其实这个老和尚,学问了不得。”
浩然武庙十哲,本就有两“起”。只是因为功业有瑕,陪祀位置,都曾起起落落,可如果只说功业,不谈功德,天下名将前五,双“起”,都可以稳稳占据一席之地。
这其中涉及到了神性。
礼圣蹲下身,掬起一捧呈现出璀璨金色的光阴流水,仔细勘验分量。
女冠微微皱眉道:“如此不爽利?”
崔东山。
火神归位,地位与之并肩,双方并无高下之分。
那位斩龙之人,微笑道:“礼圣,我出剑天外之时,人间这边,可别坏我大道。”
陈平安欲言又止,最终默不作声。
吴霜降倒是与身边一位青冥天下的女冠,小聊了几句。
如果文庙这边的推衍,无太大偏差,那么简单来说,就是她剥离了一部分神性给后来者,同时对后者的记忆进行了删减、篡改,
她说道:“争取不耽误甲子之约就是了。只不过如此一来,也就只能老老实实遵循约定,我必须重返天外,找到几处遗址,浩然已经不适宜炼剑。早知道就不理睬那头绣虎了。”
陈平安置若罔闻。
真佛只说平常话。
她笑着点头道:“递一两剑,问题不大。”
但是从礼圣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哪怕议事之人都是道心无垢的山巅十四境,还是难免有些心神摇曳。
陈平安小声问道:“受伤很重?”
可是率先开口说话的,却是那位近在眼前却好像远在彼岸的白衣女子,笑道:“不过是出了趟远门,主人就不认识我了?”
不管这位“神仙姐姐”的初衷是什么,是想要第一次以持剑者的真实身份,展现给陈平安。还是天外一场大战落幕,她不得已为之,必须披挂金甲,稳固一部分神性身形。
陈平安只得硬着头皮站起身,单手竖掌在身前,与那老僧恭敬行礼。神清和尚还了一礼。
而且后来出门远游,跋山涉水,陈平安即便没有真正修行,却始终礼数最足,在无人处,依旧恪守规矩。
再后来,等到裴钱独自行走天下,始终对佛门寺庙心怀敬畏。
陆沉头顶莲冠,肩头站着一只黄雀,与师兄笑嘻嘻道:“作为晚辈,不可无礼。”
陈平安翻了个白眼,只是伸手掬起一捧光阴流水。
姚老头还说山中那些不起眼的老树墩子,有可能是山神的座椅,坐不得。说天底下的大山小山,一脉相承,不过有祖孙之分。
更不谈萧愻,以及那位开辟出古井的拄杖老者,这两位蛮荒天下的十四境大修士。
老秀才抚须而笑,“有道理,有道理。”
对于神灵来说,十年几十年的光阴,就像凡俗夫子的弹指一挥间,短暂风景,只是浩瀚光阴长河飞快溅起又落下的一朵小浪。
于是陆沉转头与余斗笑问道:“师兄,我现在学剑还来得及吗?我觉得自己资质还不错。”
那位道门女冠突然有一问,“礼圣,都一万年过去了,三教祖师对那座天外遗址,如今到底有无破解之法?”
但是那一场问道,余斗的的确确祭出了那把仙剑道藏。
陈平安神色尴尬,转过头,一脸疑惑望向自己的先生。
吴霜降调侃道:“外甥狗,吃完就走。”
身披金甲的剑侍,横移两步,与白衣女子重叠为一,然后穿白衣、披金甲的她,随手将那颗头颅丢入光阴长河当中,以至于整条长河都瞬间变成金色。
最终披甲者被持剑者斩杀。
吴霜降突然说道:“那座托月山,既会是陷阱,也会是机会。”
余斗,头戴鱼尾冠,背着一把仙剑道藏,一身道气与剑匣剑气皆起涟漪,好像连这位“三教祖师之外我无敌”的道老二,都无法压制一把仙剑的汹汹剑意。
她笑道:“呦,寻常玉璞境修士,可掬不起这些光阴-水,仙人掬水,都要被消磨道行,世间飞升境,则拼了命都要避开光阴长河,主人倒好,一门心思,想要一探究竟。”
老秀才与一旁的亚圣轻声问道:“我这关门弟子的长辈缘,如何,善不善?”
斩龙如割草芥,一条真龙王朱,对与曾经斩尽真龙的男子而言,不过是一条草龙之首,要斩随便斩,要杀随便杀。
夜航船渡船之上,提及岁除宫守岁人的白落,吴霜降用了一个“起起落落”的说法,两个“起”字。其实是一语双关,说破了白落的根脚,也一并将自己的真实身份道破了。
在这之外,先有剑落人间,才有后来问剑于天和随之的术如雨下,人族开始修行剑术、术法,便是登山之始。
她坐在了光阴长河之畔,身上金甲已经消逝不见,恢复白衣姿容。不过她身边多出了一把长剑,并且多出了一把金色剑鞘,被她随手钉入身边地面。
以前陈平安是走过几次光阴长河,不过都需要小心翼翼绕道避开“水深处”,如今修道小成,其实能够成功掬水在手,陈平安自己也很意外。
对于鸡汤老和尚,当然不陌生。学生崔东山那边,有聊过。但是崔东山好像从头到尾,都称呼为鸡汤老和尚,没有谈及“神清”这个佛门法号。
新任披甲者,是那离真,万年之前剑气长城的剑修观照。
礼圣笑道:“我也问过至圣先师,只是没有给出答案,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当时老人和少年,一起脚踩真珠山,姚老头跺了跺脚,对着当时正在扒土的窑工学徒,说了句这里土味最全,就是地方小,跟人缩在墙角差不多,伸头就碰头,伸腿也磕脚,老话就是螺蛳壳。
第一次是在陈平安剑劈穗山之后。
当时与宁姚有关。这一次,陈平安的本心,选择了那个自己熟悉的剑灵。
她笑问道:“现在呢?”
白衣女子笑问道:“主人不跟着砍上一剑?”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没有刻意保持站姿参与议事,反正自家先生说了,听听就算。
清清楚楚记得一次入山,走在前头的姚老头曾经随口讲过一番言语,脚底下那些最不起眼的泥土,离了地,最后是塑成泥菩萨,吃那香火,还是烧造成瓷器,送进了皇帝家里,或是成了老百姓家里的破瓶烂罐,难逃火烤水浸,都是有其根脚的,各有各命,与人相似……
其实杀机重重。
老秀才唏嘘不已,不愧是神仙姐姐,豪迈与柔情兼备。
老秀才终于松了口气。
以一种相对孱弱的剑灵姿态,在骊珠洞天里边,瞌睡万年,偶尔醒来,看几眼人间。她也会偶尔重返古老天庭遗址。
山下有那虚岁与周岁的区别,按照山上的讲究,“元神诞生已是人”。
虽然高大女子先前手中所拎头颅,以及那副金甲,都早已证明此事。
礼圣好像也不着急开口议事,由着这些修道岁月悠悠的山巅十四境,与那个年轻人一一“叙旧”。
胖去容易瘦回难。
那么当剑灵的上任主人,莫名其妙出现之后?作为新一任主人的陈平安,会用怎么样的心境看待陌生的剑主,以及那位随侍一旁的熟悉剑灵?
陈平安其实清楚先生本该说什么,是说那东山法门。
老秀才转移话题,笑道:“再后来,就是中土的那场禅分南北了,‘法是一宗,人分南北’这句话,大体上还是公允之说。平安,你觉得当时得以佛法广布的契机,是什么?”
吴霜降是毋庸置疑的道官身份,可他的修道根脚,却是兵家修士。
当然是只捡取好的来说。
陈平安真正认识的,就是后者。好像前者只是窃取了后者的姿容相貌,两者又像是修道之人真身与阴神的关系。
至于新天庭的持剑者,不管是谁补缺,都会反而变成杀力最弱的那个存在。
但是陈平安反而会觉得陌生。
而且远古神灵,也有派别,各有阵营,各司其职,存在各种分歧和大道之争。比如后来的宝瓶洲南岳女子山君,范峻茂,面对恢复一半持剑者姿态的她,就显得极其敬畏,甚至将死在她剑下作为莫大尊荣。而披甲者一脉的诸多神灵遗留,或是赊月,或是水神一脉的雨四之流,就算能够遇到她,哪怕各自心存畏惧,却绝不会像范峻茂那般心甘情愿,引颈就戮。
移风易俗,人心向善,即是补天缺。
当然也可能是余斗一种随心所欲的问剑姿态。
于是陈平安就盘腿坐在她身边。无所谓什么礼数不礼数,相信礼圣也不会计较这点繁文缛节。
老和尚突然低头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身形是如此,人心更如此。
就像一位剑主,身边跟随一位剑侍。
老瞎子笑道:“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看架势,将来再有一场议事,隐官大人还要现身一次?”
礼圣没有开口议事,所以万年之后的第二场议事,真正的言语开篇,显得极为闲适有趣,气氛半点不凝重。
她有一双浓郁金色的眼眸,象征着天地间最为精纯的粹然神性,满脸笑意,打量着陈平安。
不过她如彗星崛起,又如流星一闪而逝,很快就消失在众人视野。
礼圣笑道:“理所当然。”
这就是河畔议事。
陈平安悻悻然收手,主要是一个没忍住,掂量流水分量,再顺便掂量一下,值不值钱。
曾是目盲老道士“贾晟”的那位斩龙之人,打趣道:“山主真是好福缘,这都遇得上,还能抓得住,我在小镇那几年的记名供奉,当得不冤。”
老秀才感慨道:“神清和尚,不是浩然本土人氏,之所以落脚浩然多年,是因为神清曾经护送一位僧人返回中土神洲,一起翻译佛经,负责校定文字,勘验疑难,兼充证义。这个神清,擅长涅槃华严楞伽等经,精通十地智度对法等论,精研《四分律》等律书。参加过首次三教争辩,故而又有那‘万人之敌’、‘北山统摄三教玄旨,是为法源’等诸多美誉。吵架本事,很厉害的。”
陈平安没有说话,因为有些神色恍惚。
陈平安试探性问道:“如果是剑挑托月山?”
说实话,出剑天外,陈平安没有什么信心,可要是跟那座托月山较劲,他很有想法。
早就想做了。
她站起身,双手拄剑,说道:“愿随主人搬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