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9.第1169章 那么些师徒们(1/2)

第1169章 那么些师徒们

一大两小,刚刚成为师徒的三人,走在中土神洲的一处仙家渡口,渡口地处偏远, 加上附近有座名动一洲的大渡口,自然争不过生意,所以此处就显得有几分冷清。

再往北去,就是相邻的大端王朝了。

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子,啃着新鲜出炉的一张大饼,含糊不清问道:“师父, 据说这种仙家渡口,只有渡船是真的。”

白衣青年微笑道:“没那么夸张,就是价格贵了点, 假货赝品有是有,不多。地价贵,物价就跟着不便宜了。”

另外一个与师兄年龄相仿的小女孩嗤笑道:“呆阿咸,你现在啃了张假饼?”

男孩点点头,“有道理,翩翩你说得很有道理,看来除了山上渡船,大饼也是真的。”

男孩继续问道:“师父,这座渡口的名字很怪啊,为什么叫掌纹渡口呢?”

白衣青年笑着解释道:“据说是有位上古真人,与人切磋道法,一招落空,以掌按地,掌心纹路就形成了现在的山谷和河床。”

男孩咂舌不已,“原来真有神仙啊。是了是了,都有鬼了, 就肯定有捉鬼的神仙嘛。师父,路上走的,都是传说中的山上神仙吗?好像看着不像啊。”

女孩继续拆台,“阿咸,你才去过几座渡口,说什么怪不怪的,上过几年学塾而已,说说看?写字都写不端正,装什么见多识广的学问人。”

陆沉笑道:“是得亲眼见一见年轻隐官再做决定。”

陆芝从袖中摸出那只剑盒,打算抛还给这位开始搓手赔笑的陆掌教。

陆芝说道:“终于聊完了?什么时候走?”

这还是那厮悄悄踮起脚尖了。

如今她得了这只剑盒,等于一口气多出八把可以结阵成就小天地的佩剑,陆芝无形中就补上了这个短板。

陈平安都有点急眼了,所幸暖树咬掉线头的空隙,抬头看见了那部砚谱名称,终于开口问了一句,老爷,这本书是刚买的吗?

陈平安嗯了一声,再咳嗽几声,用来提醒小米粒往这边瞧,小米粒探过脑袋,瞪大眼睛片刻,蓦然惊叹出声,书名叫百砚谱嘞,跟好人山主的百剑仙印谱,名字很像!

此外剑宗刚刚收取了一拨暂不记名的外门弟子,人数有六十余人之多,年纪最小的,才五岁,最大的,也不过十六岁。

其中有一双道侣,男子是剑气长城的本土剑修,女子却是蛮荒出身。岂不是就跟做生意一样,买一送一?

陆芝一口一个直呼其名的“陆沉”,都没用上心声的练气士手段,道士无异于响若耳畔起惊雷,不得不来凑个热闹。

所以齐廷济与陈平安,双方心思都太重,是注定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的了,不会成为那种名副其实的道友,其实也没什么,条条大道登山顶,无非我行我素,各行其是。

好像一停下出拳,那俩孩子就又露出符合年龄的惊慌恐惧了,他们相互牵手,背靠着墙壁,两张稚嫩的脸庞,满是汗水。

按照战功的大小,福地的品秩略有高低。

“只能把话关在心扉内,就叫不开心。”

曹慈笑道:“再不走,我可就真要留下你们聊几句的。”

何况如今飞升城里边,除了宁姚,其实还有个改名为陈缉的陈熙。

要说全是假话,也不算,在浩然山下,端砚确实名贵,当然了,其中绿端在端石里边,价格是相对低了些。

陆沉玩味道:“不知道这位拥有‘水炼’、‘蕉叶’在内一大堆法袍的鸳湖道友,以后见着了小陌先生,是怎么个有趣光景。”

你还真来啊。

陆芝瞬间神色凌厉。

没法子,自从郭竹酒到了落魄山之后,陈平安就敏锐发现这个小弟子,跟他生闷气呢,她还得努力假装自己没有置气,师父依旧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

不曾想等到陈平安好不容易编成砚谱,暖树打扫房间的时候明明都瞧见了,粉裙女童也没能心领神会。

陆芝说道:“祸害遗千年,想来没什么问题。”

好像又是一个比较无奈的问题,曹慈想了想,“还算认识一些高手。不过我没有什么外号。”

不单单是陆芝,对待所有的外乡剑修,老大剑仙一向愿意破例多说几句。

其中多数剑修,都曾是与愁苗、董不得一般的身份,常去蛮荒巡狩。也有些剑仙,秘密离乡之时,境界并不高,多是金丹、元婴境界。既是身负任务,需要潜行蛮荒,最好在那边扎根。犹有一些心傲气高的剑修,可能是想要模仿和追随董三更当初的那趟远游。很多剑修去了,就再没能回来。

想必一来“良”字与“梁”谐音,再者亚圣的学问根祇之一,就在“性本善”。

陆芝没好气道:“有宁姚在那边,不用我多事。”

这句话都说得少年不是伤感,而是揪心了。

见他们不说话了,曹慈起身笑道:“赶紧回家,你们俩记得以后别这么冒失了,山水间多有神异存在,各有性情脾气。”

陆沉说道:“也看人。”

贺秋声说道:“肯定是郭解和邵象他们俩加在一起,才能算一个呗。”

道士也跟着抬起胳膊,摇晃手掌,最后竖起一根手指,“巧了不是,贫道刚好在此列。”

能够进入龙象剑宗,成为十八子之一,贺秋声又不是个傻子,所以少年才会百思不得其解,只听说天底下有假充高手的家伙,还有这种故意装……“低手”的人物?

为人父者,却又希望儿子这辈子无灾无难,一生安稳,将来若无出息,便无出息好了,不用太过想着如何光耀门楣。

名叫贺秋声的天才剑修,之前见胆大包天的师姐,在宗主师父那边都没个尊卑的,结果在陈平安那边,她竟然那么娇柔得跟大家闺秀似的。少年就有点酸,一个头脑发热,他就与头回见面的年轻隐官,约好了,等他哪天跻身上五境,要与陈平安问剑一场。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郭竹酒就来到竹楼一楼这边,大晚上的,她站在门口那边,敲了门,也不进屋子,郭竹酒站在门外直不隆冬就是一句,师父,弟子愚钝,犯了大错,具体是啥错就不说了哈,就罚我今天不是师父的弟子好了,要是师父气不过,两天都成!

陈平安打开门,摸了摸郭竹酒的脑袋,笑道,犯了什么错就不问了,反正责罚一天就够了。

陆芝不太喜欢虚头巴脑的人情往来,跟纳兰彩焕更是没什么私谊可言,唯一的印象,就是纳兰彩焕喜欢钱也很会挣钱,在战场上,不怕受伤,敢死,她每次出剑都不轻,跟上五境之前的米裕,后来的齐狩,当然还有那个性格异常孤僻、常年孤身住在城头刻字笔画里边的老元婴,大致是一个路数的。

没法子啊,谁让自家师尊有令,让他这趟返回家乡,帮着白玉京当一回说客,邀请陆芝去玉枢城那边炼剑。

在浩然天下,每一位上五境剑仙,哪怕是散修,都很难名气不大。

陆芝笑着解释道:“可不是什么随便拿出的物件,不说陆沉做主的南华城,恐怕就算是整座白玉京五城十二楼,如此品相的重宝,都是数得着的稀罕物件。何况这八把剑,都是陆沉亲手铸剑而成,名字也不是瞎取的,每一把剑的铸造锻炼成功,都寓意着陆沉对一条剑道的个人理解。”

怎么可能这都不懂?这都不懂,你让我怎么教?

所以陆芝虽然身为有资格参加城头议事的巅峰十剑仙之一,可她在剑气长城,是从没有收徒的。

记得刚到白玉京那会儿,有几次在外游历,陆沉实在是被对方纠缠得烦了,就与他们亮出身份,先前打生打死的,立即停手,有脸色阴晴不定,也有脸色铁青的,更有道歉说是误会的,总之,就是好玩得很。

“青曈”是一件半仙兵品秩的法袍,只是在蛮荒天下,当初陆芝出剑太狠,修缮起来需要耗费不少的精力和物力。吴曼妍是十八剑子当中公认资质最好的一个,陆芝就随手送给了小姑娘。本来陆芝还头疼怎么帮着修补法袍,不曾想刚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过来,就如陆沉所料,先前郑居中返回中土白帝城,顺路经过南婆娑洲,确实来过一趟龙象剑宗,他身边还带着一个名气不小的蛮荒女修,金翠城道号“鸳湖”的城主清嘉,仙人境。

贺秋声呆呆离开,有些魂不守舍。

有太多该早早与谁说出口的话,都来不及说。

可要说对方真是那种游戏人间、作逍遥游的陆地真人,至于这么“卖力”作践自己吗?

即便是在剑修如云的剑气长城,仍然只有一个董三更而已。

陆芝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间就是不知如何反驳,只得说道:“说不过你们。”

其实那一鬼一妖,境界本就不高,都是下五境修为,起先就只是想着吓唬吓唬两个孩子,也没想着真把他们如何了,俩小屁孩,加起来还不到一百斤肉,还不够它们塞牙缝的,如今处处都风声紧,官府管得严,犯不着为了开个荤打个牙祭,就赔上性命,岂不是阴沟里翻船。

陆沉赶忙伸出手,“日月可鉴,贫道不为这个而来,绝对不是!所以陆先生只管收下,这笔糊涂账,贫道真要讨,也需要跟陈平安先打好商量。”

虽说扶摇洲是小洲,在浩然天下,版图只比宝瓶洲略大。

难怪陆芝在剑气长城那么有人缘,除了战场杀妖从不手软,更因为她是真心将那边当家乡的。

陈平安就问老厨子如何补救,朱敛笑言一句,这还不简单,公子自己编写一部砚谱就成了,取名百砚斋拓谱之类的,凑足一百方传世的名砚,绿端材质的古砚不用太多,一百方砚台里边,有个五六方就足够了,主要是前十的绝世名砚,得有两方传承有序递藏清晰的绿端砚台,不能多了,也不能少了,多了没人会信,少了就不够分量了。

他们的师父说道:“大名人,肯定算不上, 勉强可以说小有名气吧。”

最早,春幡斋剑仙邵云岩,跟梅园子的酡颜夫人,都只是龙象剑宗的客卿,外出一趟,等到返回剑宗,就都换了身份,一个职掌财库、管钱百年,一个从客卿变作供奉。

在剑气长城一众剑仙当中,陆芝是公认的杀力极高,可惜防御相对太过薄弱。

陆沉故作掀髯状,笑道:“好话不用多,有这两吉庆言语,大概足够酡颜夫人顺利破境,跻身仙人了。”

陆芝懒得搭理这话闲话。

嵇节壮起胆子说道:“你也会武术拳法?”

那师姐你呢,隔三岔五就嚷着要出门历练,长长见识,谁不知道你所谓的下山,就是奔着宝瓶洲落魄山去的。

陆芝同样没理会。

御剑途中,剑光凝为一线,大放光彩,虹光笔直破空,美如画,如剑仙证道白虹飞升的光景。

陆沉咦了一声,“新面孔?”

陆芝问道:“你不怕身陷围殴的境地?”

那位首席供奉,脾气可不好。想来道士境界不高,反而是件好事,因为陆芝就不会亲自出剑赶人。

年轻道士丢掉仅剩的一点干饼,拍了拍手掌,“少年郎,你别看贫道年轻,脸嫩,呵,说出来不怕吓着你,贫道不但与陆先生有私谊,与陈平安都有过命交情,是好友!”

陆芝知道五彩天下的飞升城里边,那间酒铺还在,桌子凳子,酒碗都照旧。

其实在陆芝这个外乡剑修眼中,他们很多人,脸皮太薄,心肠太软,胆子太小。

陆沉哪天想要取回这件重宝,反正得先过陈平安那一关。

曹慈点点头,“会。”

她们这样的女子,人间每多一个,就多出一份美好。

起先某人想要拉上董三更,说凭咱哥俩的相貌,都不能占据一席之地?董老哥你挤掉齐廷济,老弟我让米大剑仙滚蛋,这个排名,岂不更加名副其实?

曹慈笑了笑,只是脚尖一拧,便有天地异象,仿佛整座祠庙的光阴流水都出现了扭转,就此改道一般。

陆芝疑惑道:“玉京山?不是白玉京?”

结果陆芝只用几句话,就像给满腔热血的剑修们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曹慈笑道:“我还要继续赶路。赶紧回家,你们爹娘会担心的,估计挨一顿板子是少不了。”

陆沉伸出手心,抵住下巴,眼珠子急转,起先是想要试试看,看看陆芝愿不愿意见着自己,就主动归还那只仙兵品秩的木盒。

好像那间小酒铺墙上的无事牌里边,好像也有几块无事牌的文字内容,与她有关。

就是这么一号混不吝人物,竟然也有难得承认自己相貌称不上英俊的时候。

可是事到临头,陆沉反而改变主意,可不能因小失大,误了正事。

当然这类论调,只是私底下的腹诽,绝不敢公开扬言。

说不定金翠城还要兴高采烈,终于有了个可以依赖的天大靠山。

小姑娘愣了愣,点点头,“不管有理没理,都听你的。”

那女鬼怯生生赧颜,道:“我们算哪门子的修道之士,你肯定不是曹慈,对了,你肯定是在虚张声势,其实打我们不过,想要吓退我们……”

南婆娑洲的海滨,有雄山峻岭绵延。

曹慈笑道:“不管是上山入水,还是访仙问道,记得要注意一些忌讳,不可随便有‘邪祟’这类说法。”

道士咦了一声,“怎的,同门当中有师姐或是师妹,喜欢那陈平安不成?”

而这拨年轻修士在吃饱过后,估计周密会给他们每人都安排好一位传道人,陆沉猜测最终结果,在某个节点上,要么是他们吃掉各自的传道人,要么是传道人吃掉他们。

小女孩叹了口气,然后她很快就精神抖擞起来,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师父都这么说了,那就很小很小的那种小有名气了。唉,摊上你这么个师父,算了,既然是我自己找的师父,师父的本事再不高,也怨不着师父什么。不打紧,以后等我拳法大成了,师父就可以沾我的光了,走哪哪都是一惊一叹的嘀嘀咕咕,哇,没看错吧,那个就是白雨的师父唉,了不起,这个曹慈别的本事没有,收徒的本事,羡慕羡慕,真是了不得!”

陆沉赶忙出言劝慰道:“陆芝,可别这样,你不习惯,我更别扭,不至于,去不去白玉京,不妨走一步看一步,比如将来哪天,不管是一百年,还是一千年,只要你临时起意了,大可以仗剑离乡远游玉京山……”

心不在焉的陆芝走着走着,她终于回过神来,我如果要还人情,你陆沉收不收,关我屁事?!

只是又一想,陆芝觉得好像还是哪里不对劲。

他们都是南婆娑洲各国朝廷主动送来的剑胚,无一例外,动身之前,家族长辈或是一国之君,都反复嘱咐这些孩子,到了龙象剑宗,一定要珍惜机会,好好修行,争取将来成为剑宗的记名弟子,名录谱牒,继而跻身宗门祖师堂。

既然对方有脸登门讨债,陆芝倒是没那脸皮,搬出陈平安来挡人家。

至于时常跟着暖树姐姐一起躺在檐下廊道玩耍、陪着好人山主一起晒太阳的小米粒,就更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了。

这才几天功夫,你陆沉就亲自登门道贺讨债来了?

陆沉立即站起身,朝高处打了个稽首,“贫道不请自来,请陆先生恕罪个。”

要是加上师父说陆掌教拥有五梦七心相,白玉京陆掌教,就这么多才多艺吗?

陆芝虽然不太情愿,可还是说了句公道话,“陆沉可能除了杀力不够高,没有任何缺点了。”

除非迫不得已。

山间半腰处有条瀑布,水流不大,宛如一幅白练垂下。

陆沉晃了晃袖子,“不谈这些与你我无甚关系的天边事……”

作为剑气长城的本土剑修,却又长久隐匿在蛮荒的那拨远游剑仙,在避暑行宫那边的档案,对于他们,曾经有一种专门的称呼,“私剑”。

它们并不静止悬停在某地,而是悠哉悠哉,浮游其中。

道士轻拍膝盖,微笑道:“愿意把话送出心门之外,就叫开心。”

林江仙确定了她的身份后,笑问道:“杨老头有无交待什么?”

这样的女子豪杰,青冥天下那边也有,比如玄都观,孙观主的师姐,王孙。

独自散心至此的贺秋声远远停下脚步,以心声问道:“这位道长,是我家客人?”

原来她当时只是伸出手,搁放在头顶,然后横移手掌到那人头上空中,结果陆芝的手掌,离着那颗脑袋,还有不小距离。

封姨幽幽叹息,“老黄历了,还说它作甚。”

前不久遇到他们,是一场偶然相逢。两个才七岁的同龄孩子,打小就是邻居,出身一个小国的县城市井,只因为他们家附近有一座武馆,从小就喜欢架梯子趴在墙头那边偷看练拳,才“看了”几年最粗浅的武把式,根本没人教他们真正的口诀和桩架,就是这么俩孩子,就敢结伴去一座数十里外的山中荒废淫祠,看看世上到底有无神鬼了,当时曹慈恰好御风路过,察觉到地上的异样动静,低头一瞥,曹慈就立即落下身影。

陆芝点点头。

呵,你还欠了我一只剑盒呢,贫道可是有气性的,气性还不小。

贺秋声小心翼翼问道:“陆先生,既然这些剑都是陆掌教捣鼓出来的,难道他还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剑修?”

嵇节从没见过这种稀奇古怪的阵仗,就有点紧张,扯了扯师父的袖子,小声问道:“师父,他们说的曹慈是谁啊?”

此刻师徒三人走在渡口,越来越多的渡船乘客,当地铺子的掌柜,来这边踏春赏景的游客,不知是谁率先开口喊出“曹慈”的名字,一发不可收拾,“好像是曹慈!”“真是曹慈,千真万确!”“曹慈来这里做什么?不会只是相貌像那曹慈吧?”“放肆,喊什么名字,我们必须敬称一声曹武神才对!”

但是陆芝接下来的一句话,让陆掌教乖乖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

结果陆芝都没开口说话,只是一个动作,就让那人悲愤离去,下了城头,去城内找兄弟们喝酒了。

这八把长剑,分别被陆掌教命名为秋水,游凫,刻意,凿窍,南冥,游刃,蜩甲,山木。

少年一听到这两句话,就觉得自己可能碰到了知己。

————

一个能够跟余师兄打得有来有回的……剑客,贫道必须和和气气,与之称兄道弟。

落魄山。

曹慈说道:“既然能够压得住本性,处处克制凶性,就不算修道走在岔路上,以后好好修行,不会白费的。”

扶摇洲碧霄山,曾是一洲之内最大的宗门仙府,山主刘蜕,在战事中从飞升跌为仙人。碧霄山同时拥有下宗,却是位于隔着一个金甲洲的流霞洲,下宗拥有一座七十二小洞天之一的白瓷洞天。当初除了一小撮年纪不大、境界不高的修士,当年往北边跨洲至流霞洲避难,进入白瓷洞天修行,几乎上下两座宗门全部的祖师堂成员,都在扶摇洲和金甲洲战场现身。

吃掉它们的,可能是一小撮百年之内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妖族修士,暗中大开杀戒,管饱。

陆沉吃瘪不已,赶忙找个话头,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看了眼山下一处道场府邸连绵的建筑群,赞叹道:“依山傍海,一宗气象,蒸蒸日上,可喜可贺。”

陆芝自认其实自己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犟。

在龙象剑宗之内,大家都喜欢跟随宗主,喊陆芝为陆先生。

年轻道士点头,双手撑在膝盖上,“不错,眼光相当不错,想来你已经看破真相了,贫道确实是一位资质堪称惊才绝艳、学什么是什么的绝顶高手,是书上那种游戏红尘、性情古怪、喜好用双脚丈量山河万里、以冷眼热心肠看遍人间百态的……世外高人!这次贫道路过贵地,是见你根骨清奇,道气不浅,山上仙缘深,贫道便忍不住现身,与你多聊几句……嗯,聊得有点口渴了,有无酒水?”

原来龙象剑宗来了三位老剑修,如今他们已是记名客卿。山中各有私宅,都是玉璞境剑仙。

曹慈率先转身离开祠庙。

男孩跟着颤声说道:“我叫嵇节。不是四季的季是,禾字旁,加尤山,节俭的俭。”

齐廷济准备近期将下宗选址在扶摇洲。

阿良的真名,姓孟名梁。

上次跟随年轻隐官赶赴蛮荒,其实齐廷济和陆芝,就跟游山玩水顺带一路捡钱差不多,收获颇丰,尤其是将一个宗字头的白城洗劫一空,之后在仙簪城等地,还有惊喜,这使得龙象剑宗的家底,财库的底蕴,一下子就厚实了。不少蛮荒妖族,在陈平安和宁姚那边得以逃过一劫,结果就碰到了后边的齐廷济和陆芝,没有任何悬念,不是被齐廷济送“上路”,就是被陆芝出剑斩杀,至于那拨妖族修士毙命后的真身尸体,以及满地破碎的法宝灵器,还有一些英灵骸骨,都被齐廷济收入囊中。

道士掰碎手中的干饼,丢入水中喂鱼。

不愧是老大剑仙亲自开口都劝不动的陆芝啊。

陆芝没有藏掖,大大方方介绍木盒的来历,道:“是上次去托月山途中,隐官大人跟白玉京陆掌教借的,隐官大人再送给我。”

陆沉说道:“我只是方才瞧见了吴曼妍身上的那件‘青曈’法袍,眼熟,分明是用上了金翠城的编织手段。再加上我听说郑城主带回了整座金翠城,就半点不难猜了。”

如果说白泽重返蛮荒,就立即唤醒这拨远古大妖,是一种能够让蛮荒天下纸面战力暴涨的被迫举动。

嘿,瞧贫道这暴脾气,你不问是吧,贫道还真就要说出个一二三所以然……

封姨默不作声。

被两把长剑追着,临近木盒“天幕处”,那两把不依不饶追赶少女的长剑就骤然停止,各自剑光一闪,倏忽间“打道回府”。

白衣青年一手按住一颗脑袋,笑道:“同门之间别怄气,都好好说话。”

陆沉笑吟吟问道:“看样子,郑城主来过龙象剑宗了?”

那么还有一层更深的用意。

陆芝说道:“除了都姓陆,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我们都习惯把异乡当做家乡?”

剑气长城跟白玉京素无仇怨,甚至还有一份可有可无的香火情,只说倒悬山,与剑气长城毕竟是当了几千年的老邻居了,双方处得还行,那座帮着浩然天下与剑气长城衔接的倒悬山,世间最大的一枚山字印,就由余斗嫡传大弟子坐镇。而且小道童姜云生,以及师刀房一脉的女冠,常年还帮着看门。所以剑气长城的剑修,对白玉京和青冥天下其实并无什么恶感。

上次议事,文庙一口气拿出四座福地,赠予四个势力,除了刘蜕那座已经名存实亡的碧霄山,同样沦为废墟的老龙城,还有玉圭宗,再就是龙象剑宗。

我也不英俊,你也不漂亮,陆芝姐姐,你自己说说看,我们俩登对不登对?

陈平安又不好直接问她缘由,思来想去,都没有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答案,陈平安只好偷偷找到朱敛,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果然还得是老厨子出马,只是问了些问题,再加上裴钱小时候没少说郭竹酒的事迹,朱敛很快就猜出了那个答案,不过先卖了个关子,说公子你还记不记得郭竹酒腰间悬挂的那方抄手砚?陈平安被这么一点拨,瞬间就恍然大悟了,确实,得怪自己,当年在剑气长城,陈平安跟郭竹酒说了个谎,说她那方抄手砚的绿端材质,在浩然天下那边,是一种极名贵的砚材。

齐廷济早就劝说陆芝,将来有机会就去一趟白玉京,去那边好好炼剑。

阿咸假装看不见,“师父,怎么路上行人,看你的眼光都不太对头啊,难道你是山上的大名人吗?可你明明是个纯粹武夫啊。”

少年蓦然兴高采烈起来,快步登山,要去跟师姐说一说,自己方才遇见了白玉京掌教陆沉,还跟这位十四境大修士聊了不少闲天,陆掌教还亲口说自己以后出息大呢……

那晚先是去了一趟县城,亲眼见着俩孩子一个被鸡毛掸子打得小手红肿,偏不哭,一个更是躺在板凳上,屁股开,嚎啕大哭。

既然是与陆沉询问左右何时返乡,其实陆芝就等于一并问了某个狗日的处境。

少年叹了口气,道士就这德行,想来境界高不到哪里去。

陆芝也不惯着陆掌教,不乐意说就别说了。

见着了那些谱牒地仙,陆芝第一句话,就是明知故问的一个问题,“你们几个,有谁杀过蛮荒妖族?”

青衫陈平安最近时日,都在精心编撰一部砚谱。

如果只是将剑盒打开,放在桌上,盒内八剑,细弱丝线,如小龙蜿蜒其中。

其中就有两位剑修,齐廷济曾经秘密飞剑传信给他们,说了落魄山和青萍剑宗的情况,相信两位剑修如今已经身在桐叶洲。

大概是老大剑仙早早从陆芝身上,看到了她比董三更、齐廷济、陈熙他们几个,拥有更多的“不确定”和“可能性”。

不管是楣谓之梁,栋梁的那个梁,还是水阔者必木与木相接,水桥谓之粱。

道士笑道:“怎么讲?”

剑修眼中,多是剑修。

齐廷济对此,倒是并无意见。只是提醒他们一句,愿意去蛮荒战场就去好了,能不能活着离开战场,各凭本事,不要奢望他会帮忙护道。

少女飘然落在石桌旁,擦去额头汗水,她一阵后怕,“差点挨劈,这要是砍在身上,不得变成两截啊。”

就像在浩然天下,至圣先师府,亚圣府在内,这些个家族的圣人后裔,到底身份尊贵,所以是不太适合说“免贵”二字的。

老大剑仙的言外之意,再浅显不过,你陆芝只有不听劝一次的机会,之后就可以离开剑气长城了。

陆芝自己也承认,她是不太会教他人剑术的,可能只是玉璞境剑修的邵云岩,都比她更会传授剑术。

剑修的道理,都在剑术上。

所以陆沉跟他们,反而就成为了朋友。别看那玄都观孙老哥说话,难听了点,是损了点,打是亲骂是爱嘛,关系好着呢。

至于青冥天下,虽说三位掌教并无子嗣,但是寇、余和陆三姓的道官和老百姓,作自我介绍的时候,也都不说免贵一语。

————

有个方脸大耳的少年好奇问道:“陆先生,青冥天下的白玉京,既然那么厉害,剑仙数量多吗?”

也有腰悬水瓢的木讷书生。

只是到最后,曹慈还是认了他们做徒弟。

年轻道士摆摆手,给出个大道理之后,道士轻喝一声,脚尖一点,一个蹦跳,身形斜着飘向水边青石上,落地时候貌似一个没站稳的崴脚,关节发出细微的咯吱作响声,道士咬紧牙关悄然闷哼,使劲抖动两只道袍袖子,膝盖弯曲,一个盘腿而坐,轻轻拍打膝盖,面带笑意,故作轻松。

是在陆芝那边,撂下一句肺腑之言。

道士仙尉,双手笼袖。

陆沉使劲点头道:“那贫道就得跟师弟打好招呼,少去招惹飞升城了。”

陈平安笑着点头,“嗯。”

陆芝神情冷漠,站在那条瀑布顶部,居高临下,看着那个看来确实很闲的陆掌教。

陆沉哈哈笑道:“杀力不够,遁法来凑。”

陆芝见陆沉假装哑巴,说道:“陆掌教有事说事,没事走人。齐宗主不在山上,恕不待客。”

正是龙象剑宗的首席供奉,陆芝。

今早小米粒巡山完毕,就来山脚陪着仙尉道长聊天,是她每天的功课之一嘛。

按照辈分和道脉,小陌能算是她的半个祖师爷?

陆沉突然说道:“贫道还有事要忙,就不久留了,后会有期!”

只说那头妖物挨了一拳一脚,后退数步,差点当场气炸了,先前暴怒一拳砸向那小姑娘,它有意无意放缓速度和减轻力道,免得一个不小心,就打得对方脑袋开,更多还是想着一拳突然停在小姑娘的脑袋附近,好教她知道轻重利害,结果就是这么个回报……它揉了揉胸膛,大口深呼吸,最后瓮声瓮气,与那也没讨着半点便宜的道侣鬼物,说了句丧气话,走了,点子扎手,说不得是那种暗中有高人护道的谱牒练气士。

所以明知道纳兰彩焕是在狐假虎威,陆芝仍是拗着性子没说什么,反而给足了纳兰彩焕面子。

女鬼化作一股浓烟穿过窗户,身材壮硕的妖物顾不得什么了,转身纵身而跃,直接撞破窗户,女鬼娇叱骂一句败家货。

先前在中土文庙的鹦鹉洲渡口,这双时常斗嘴的少女少年,曾经凑巧遇到那位大名鼎鼎的年轻隐官,陈十一。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一看咱们齐宗主就是个有洁癖的,有强烈的掌控欲。

贺秋声满脸匪夷所思,直愣愣盯着那个吊儿郎当的“年轻道士”。

嵇节满脸憧憬神色,问道:“那你认识江湖高手吗?就是书上说的那种大侠!绰号都很长的那种,人送外号啥啥啥的,威风。你有外号吗?”

小男孩手持一把短小木剑,女孩则拿了把竹制匕首,他们虽然被占据淫祠的一鬼一妖,给吓得脸色惨白,但是真遇到凶险事情了,他们的出手,半点不含糊。身形轻灵,脚步矫健,两个孩子,隐约间竟然已经有了拳意在身的迹象。

“可不敢瞎说,书本上的文字,嘴上的言语,一句句话,都是有力量的。”

陆芝说道:“黄龙,轮到你进去练剑了。”

唯一……准确说来是两次例外,是碰到了孙观主,还有华阳宫高孤,不说身份还好,陆沉一说自己是白玉京的新任掌教,好家伙,本来还收手几分的两位道友,真就彻底放开手脚,只管祭出一种种压箱底的杀手锏了。

一趟出门,百年游历,去时金丹,回时飞升。

陆芝犹豫了一下,问道:“左右?”

这天落魄山门口,来了几个从小镇那边徒步走来的儒衫男子。

至死未能看到家乡的城头一眼。

风景美极了,美啊,瞧着就像一大坨白云,慵懒趴窝不动了。

陆芝说道:“之后可能陆陆续续还会有几个新面孔,但是不一定选择这边落脚。”

“暂时还不是师徒”的师徒二人,坐在崖畔石桌旁,随便闲聊而已。

哪怕是脱离宗门谱牒,转投白玉京都无妨。

道士问道:“贫道这副高士做派,外人瞧在眼中,不会觉得恶心人吧?”

你陆芝敢这么说阿良,贫道可不敢。

孩子就不想想,师父就俩徒弟,真凶起来谁可怜?

曹慈点头笑道:“没问题啊,凶人还不简单,习武是苦事,以后你们谁敢偷懒,我肯定也会板起脸教训你们的。”

其余站着的剑修,都跻身龙象剑宗十八剑子之列,因为各自遇到了不同境界的瓶颈,需要留在宗门内练剑闭关寻求破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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