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天水讼,木秀于林(17)(1/2)
第60章 天水讼,木秀于林(17)
长夜将尽,天光已露,山谷兵营处的火势也渐渐收束,却依然顺着山林在蔓延。
周人一退再退,甚至逃过了先前驻扎藏伏之处,才开始收拢溃兵,清点死伤,损失过千人,余下千余大多负伤,士气全无。
“果然是先君考都忌惮的杀神,原以为只是个勇夫,没想到不但识破彭伯,竟能将计就计,骗我等自投罗网,是孤生了轻慢之心啊,孤好恨!”周伯昌捶胸顿足,一时落泪,不知是为了周人损失,还是为了一战成名,成的却是这败名!
周遭众将同样意气颓丧,想起一个个熟悉的战友惨死,仇恨中无尽的伤悲。
“父君不必如此,咳咳~未必就是老贼之谋,或许是,咳咳~伊氏之人,虽说未闻伊伯钧等人以谋略擅长,但毕竟是传承数百年的氏族,未必没有不逊我姬族之才,咳咳~如今想想那营盘如阵,不正是伊尹之传吗!”周武声音极度嘶哑,更不停咳着,显然昨夜被烟熏坏了嗓子。
“二君子所言不差,想必是彭伯哪里露了马脚,累及我等,该死!”
也有将领怀疑道:“会不会是彭伯暗投了老贼,反算计我等?”
周武摇头黯然一叹:“倒希望是彭伯背叛,咳咳~至少之后的敌人容易对付些,咳咳~我有手下,咳咳~在一营帐中发现了彭伯的,咳咳~彭伯的尸身,虽换了戎胥兵卒的衣襟,咳咳~但还是被认出,咳咳~遭过酷刑!”
“看来当真是伊氏,子汤灭夏后,便是伊挚为他编立了商罪三百,甚么凌迟、炮烙、肉脯、腰斩、刖足各等酷刑。孤大意了,真真该罚,怎能少算了伊氏,将他们当成戎胥伯的庸附!”
周伯昌带着无穷悔恨,一拳打在山壁上,彭地留下一道拳坑,“是孤太过自信,早知道就该厚颜请熊氏出手,更该把散宜生那几个后辈小子带上!”
“父君莫急,我主力未大损,不过一时受挫罢了,咳咳~那老贼如今东逃,仍旧在我等拦截之中,只待芮国那边的南宫将亚一到,咳咳~两方汇合,依然有四千可战之兵,再征彭人,咳咳~凑上五千之数,族人的血仇老贼逃不掉的!咳咳咳~”
“二弟说的好,您看那老贼也不敢乘胜追击,他是有自知之明,侥幸胜了一时,但终究还是要逃!我定要为兄弟们报仇,先杀老贼,再屠其族,方解我心头之恨!”一身熏黑的周威颤动着乱甲,牙关咯吱吱作响。
周伯昌也从心腹你一言我一语中缓过神来,一扫先前的颓丧,开始调兵遣将。
“武儿,你去吩咐南宫适那小子,他腿脚最快,速去寻他爹,传孤之令给南宫将亚,不必领兵前来。孤不怕老贼守在荒野,只担心他退去莘国,倚城而守,如今再不能以匹夫之勇视之。兵贵神速,我等全力追赶,争取在鄙野决战。”
“那老贼还有待产的儿媳,咳咳~又大胜一场,未必会急行赶路!应该来得及!”
“不错,武儿,你速回彭国调留镇的将士,再征彭人精锐,赶往莘地与孤会合,孤绝不能错过这削弱戎胥的千载之机!”
“父君英明,无论如何,咳咳~在这里对付他,总好过戎胥国,虎入山林!咳咳~”
……
相比周国出师未捷,烈火焚身,退往莘国路上的戎胥氏与伊氏联兵则心情好上了太多,虽有些后怕,但被兴奋所掩盖,众将士纷纷高谈或低议着昨夜一战,不时传来纵声大笑。
“伊贤侄的火阵当真厉害,不愧是来日的伊氏顶梁,老夫佩服!”戎胥伯在大青犀上捋着髯,黑中透红的脸上满是笑意,看得出他也很满意昨夜的战果。
“全凭一点族传罢了,当不得戎胥伯夸奖,比起伯钧这点微末之功,最大的功劳还要属小君子牟啊!”驾车马上的青年,不足四十,圆润的脸上笑弯着双眼,有七分右相尹伊重的容貌,正是其嫡长子伊伯钧。
哈哈哈~戎胥伯笑容更盛,老大欣慰地回头看了看独骑一马的孙儿,“老夫这孙儿人小鬼大,老夫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小牟,不愧是传说中的少学二老!”戎胥伯承对着身后与小来并肩骑行的小侄儿打趣道。
“妹夫啊!恕愚兄孤陋寡闻,这少学二老又是甚么典故?”只因戎胥伯承娶了他伊氏旁支女子,伊伯钧也不客气,直接以兄长自居。
戎胥伯承忙将侄儿在殷都的事迹拣两个说了说,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神情。
原本不曾在意这方伯家少年的伊族祀子,也在此战后刮目相看,“我听说过王陵之事,想不到竟是小君子牟所为,不愧是能与三王弟日月争辉的少年英才!”
“伊大人谬赞了!”戎胥牟在后面拱了拱手。
“怎么是谬赞,能从蛛丝马迹中看出危险,侄儿是救了咱将士性命的大恩人才是啊!”
戎胥伯不禁点头,回想大半年孙儿的种种变化,禁不住感慨道:“牟儿真的长大了,待回去见了淳夏,老夫定要重赏于他。”
“小牟争气,对得住二叔的宠爱,这一路,侄儿看在眼里,二叔对小来、小牟是时时言传身教,无论巫武还是兵事,过去可从没见您对哪位侄儿如此上心过啊!”
戎胥来听族伯提及自己,挠头嘿嘿咧嘴道:“阿弟厉害,比我厉害!”
“这么说起来,小君子牟习这察勘地形地势之法没几日,如今能学以致用,见微知著,天赋当真是了得啊!”
正如几人所谈,戎胥牟这一路上,才被阿爷强拉着学起了兵行之道。
也多亏习惯了察勘与思索,昨日才能识破周人诡计,如今想来仍心有余悸。
回想昨日,一路上他便留意到许多不协之处,刚好在行伍休整之时,听到彭伯对阿爷提议丘底扎营之事。以他从阿爷处所学,孤山上、深谷下都非善地,彭伯自然是以丘下有溪流且风小为由,但与他的察勘两相对照,便疑心起彭伯的用意。
此外谁也想不到,他的记忆极好,彭人虽过百,他竟能留意到大河后的一路,彭人每隔一段时辰,就会莫名少上一人。思前想后,决定对阿爷明言,由他这个沙场宿将来判断。
“阿爷,孙儿曾在王学典册室,偶然读到一段武丁王好妃的卜辞,她曾率商师征灭大彭国。后来我问过滕老,他说彭祖篯(jian)叔铿,被大尧王封在彭地,建了大彭国。后来彭氏始终以夏臣自居,不服殷商,百年前被好妃带兵平灭了。国灭后有族人逃脱,彭伯也曾酒后说起,他便是大彭国的一支,迁到洛河之滨,于九祀前因战功被托王封方建国。”
“牟儿说这番话必有所指,阿爷不如孙儿机敏,直说无妨。”
“孙儿疑惑,彭伯入朝纳贡,庆贺羡王登位,是不是到得有些迟了?前日阿爷给孙儿讲了些西土山川地形,孙儿便想,彭国与咱戎胥之间群山阻隔,两部戎人异动的消息,他又是怎么获知的,戎人善马战,却不擅翻山越岭,那彭伯担心回程安危,想跟随阿爷,是不是有些过于紧张了?”
“牟儿莫非怀疑他别有用心?”
“其实孙儿也是后知后觉,之前这些也只是心中不解,直到先前过了三岔路,孙儿留意到大路越走越是干净。足印少些也还罢了,怎地车辙马粪也少见,与莘国一带所见相差甚大,莫非莘国车马都是往来于芮国的?但我见彭伯与有莘伯相谈甚欢,两国该是常年多有往来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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