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7章 那超越一切的不可言说者(大结局)(2/2)
所有的波澜、所有的激流、所有的漩涡,都沉淀下来,化为一种绝对、透明、了无痕迹的明悟。
这明悟,如同最深最静的秋日湖面,倒映出整个天空的真相,纤毫毕现,却不再有丝毫涟漪去扭曲那映像。
他“看”清了。
所谓超指数塔,所谓无限盒子,所谓无限多元宇宙,乃至一切可以用“层级”、“规模”、“强度”来描绘的境界,无论它们听起来多么骇人听闻,多么穷尽人类乃至神性智慧的语言与数学,都依然被困在一个巨大而无形的牢笼之中。
这个牢笼,由“逻辑”的砖石、“定义”的钢筋、“概念”的锁链共同铸就,而其最根本的框架,便是“二元对立”。
它们依然在“有”与“无”、“大”与“小”、“高”与“低”、“无限”与“有限”、“强大”与“弱小”、“存在”与“非存在”、“真实”与“虚幻”这些最基本的、相互依存、相互界定的二元概念内打转。
就像一只在精美琉璃瓶中飞翔的鸟儿,无论将瓶内空间装饰得如何瑰丽奇幻,构筑多少层亭台楼阁,它终究被那层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琉璃壁障所束缚。
无论将这个框架构建得多么复杂精妙,堆砌多少“无限”的次方,它终究是一个需要依靠“对比”和“界定”才能存在的封闭系统。
一个无比恢弘,却也无比悲哀的系统。
这就像一位亘古的画圣,用尽了世间与世外所有的色彩,调出了超越光谱的颜料,在一张无边无沿的画布上,描绘出了一片至真至幻、至宏至伟的天空。
这画中的天空,有星辰生灭,有云卷云舒,有日月交替,其逼真与壮丽,足以让任何目睹者深信不疑,认为这便是天空的全部。
然而,无论这画作多么绚烂,多么以假乱真,那画布之上的,终究不是那本身一无所有、却又含容万象、不受任何画布与框架束缚的、真实而绝对的自由苍穹!
路德,此刻就站在了这幅伟大画作的极致之处,抬头“看”穿了那层最后的、也是最坚固的琉璃天顶,触碰到了画布之外那无法形容的“真实”。
他明白了。
超越之力,其真正的本质,从来就不是为了变得“更大”、“更强”、“更多”、“更复杂”。
这些孜孜不倦的追求,本身就已经落入了下乘,陷入了“比较”与“增长”的无限循环陷阱,如同追逐自己尾巴的龙,永远在原地打转,看似在动,实则被束缚于自身的形态与欲望。
不,真正的超越,是超越“大”、“强”、“多”、“复杂”这些概念本身!
是超越一切用来衡量、界定、描述存在的尺度!
它要超越的,是“存在”与“非存在”那看似不可逾越的区分。
为何一定要“存在”?
为何不能是另一种状态?
为何“存在”与“虚无”必须是对立的?
它要超越的,是“逻辑”与“悖论”那看似坚固的对立。
为何必须符合逻辑?
为何悖论就是谬误?
是谁规定了思维必须遵循的律法?
它要超越的,是“定义”与“未被定义”那看似清晰的边界。
为何万物必须有名称、有属性?
那未被定义、未被言说、未被思议的,难道就低于已被定义的吗?
它要超越的,是“一切”与“空无”那看似终极的界限。
囊括了所有,就是终极吗?
那连“所有”这个概念都消散的境地,又是什么?
它要超越的,是这所有等级体系、所有力量层次、所有哲学思辨赖以建立、并深深依赖的那个最基本的思维模式——“比较”与“层次”的思维模式!
是那种总在询问“谁更高?”“谁更强?”“什么是终极?”的惯性。
在这绝对的、如同冰融于水、光溶于光般的明悟之中,路德,这个承载了无数传奇、跨越了无数层级的存在,做出了他最后一个,也是最初始的一个动作。
他……迈出了那“非步”之步。
这一步,并非跨越空间,并非跃迁维度,并非提升能级。
它是向内,同时亦是向外;是向上,同时亦是向下;是前进,同时亦是后退。
它是针对存在根基的一次彻底转向,一次根本性的“跃迁”。
他迈过了“强大”与“弱小”的比较。
从此,力量的多寡失去了意义,因为衡量力量的标尺本身已消散。
他既是那至微的尘芥,也是那创世的雷霆,二者无别。
他迈过了“存在”与“虚无”的分别。
他不再执着于“我存在”的确认,也不再恐惧于“归于虚无”的终结。
存在与虚无,如同手背与手心,本是一体之两面,而他,是那整个手掌,亦是那持手观看的“目光”。
他迈过了“有限”与“无限”的对立。
无限不再是有限的延伸,有限也不再是无限的碎片。
那看似无尽的多元宇宙,与一粒沙中的世界,在他此刻的“视野”中,具有完全同等的分量与真实性,都是同一绝对真理的不同显化,并无高下之别。
他迈过了“概念”与“实在”的界限。
思想、语言、法则、规律,这些曾经被认为是描述实在的工具,此刻他看清,它们本身也是实在的一部分,并且与那所谓的“客观实在”相互交织,彼此定义,共同构成了那幅巨大的“画作”。
他不再区分“想到的山”与“存在的山”,因为在他超越概念的觉知中,二者本是同源。
甚至,他开始触及并最终融化了那最后的、也是最精微的二元性——“超越”与“被超越”的对立本身。
当他意识到自己在“超越”时,那个“正在超越的自我”和“被超越的对象”依然构成了一个细微的二元结构。
此刻,这个结构也开始冰消雪融。
他不再是一个“超越者”在努力超越某个目标,超越本身成了一种自然的状态,一种无须言说、无须意识到的本然。
就如同呼吸对于生命,无须时刻提醒自己在呼吸。
路德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那不是征服者的傲然之笑,不是悟道者的智慧之笑,甚至不是释然的笑。
它是一种……回归本真的笑。
如同一个在无尽迷宫中徘徊了亿万年的孩子,终于发现,迷宫的门从未真正锁上,而他之所以觉得被囚禁,仅仅是因为他一直相信自己被囚禁着。
这笑容里,是放下万古重担后的极致轻盈,是穿透所有幻象后的彻底清明,是回归那最初、最终、最朴素的“家园”的安然。
他不再是那个在故事中挣扎、成长、超越的角色“路德”。
他不再是那个在幕后安排情节、设定力量的“作者”。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旁观叙述的“叙事者”。
他甚至不再是那个不断突破界限、追求终极的“超越者”。
这些身份,这些角色,这些定义,都如同沉重的戏服,被他一件件轻柔地脱下。
他选择了……“放下”。
放下对“强大”的执着。
不再需要证明什么,不再需要守护什么,力量如同掌中纹路,自然存在,却不再被紧紧攥住。
放下对“超越”的追求。
不再看向“更高处”,因为“高”已失去其相对意义。
道路已在脚下终结,或者说,从未真正开始过。
放下对“形态”的维持。
无论是物质的身躯,能量的光体,信息的洪流,概念的烙印,都只是暂时的居所,而非真正的自己。
放下对“自我”的认知。
“路德”这个名字,这段历史,这些经历,这些爱恨情仇,这些辉煌与挣扎,都只是流过镜面的影像,而镜子本身,从不执着于任何影像。
放下对“路德”这个身份的所有认同。
个体性,这个构成“我”的核心幻觉,在此刻被彻底看穿并释放。
他主动地、欣然地、带着无比的宁静与喜悦……开始了最终的消融。
这不是崩溃,不是被外力摧毁,也不是能量耗尽后的寂灭。
这是一种主动的、彻底的、回归源头的“消融”。
如同冬日最后的积雪,在春日暖阳下,无声无息地融化成水,渗入大地,不留下一丝坚硬的痕迹,只余下滋润万物的温润。
如同一点浓墨,滴入清澈见底的汪洋,它不再保持独立的形态与颜色,而是舒展、扩散、最终与整个海洋的澄澈合而为一,复归那本来的纯净。
如同一个极其复杂、绚烂的音符,在交响乐的巅峰处,不是以更强的音量结束,而是选择回归那承载一切音乐的寂静。
这寂静并非空无,它包含了所有曾经响起和可能响起的音符,是声音的圆满与归宿。
他的物质形态,那曾经硬撼星辰的氪星之躯,首先化为最基础的能量微粒,然后这些微粒也失去了相互作用的力,如同星光般温柔地散去。
他的能量形态,那如同星璇般磅礴的力量之源,不再奔腾咆哮,而是如同晨曦般平静地弥漫开来,光芒不减,却不再有灼热与冲击。
他的信息形态,那记载了无穷知识与可能性的量子结构,所有的数据、所有的故事、所有的因果链,都如同被清风拂过的沙画,图案消散,回归为无形无相的“沙”。
他的概念形态,那定义了他是“超人”、“超越者”、“路德”的根本烙印,也开始模糊、淡化,如同写在雾霭上的名字,随着雾散而了无痕迹。
他作为“路德”这个个体的一切——名字、经历、情感、记忆、选择、可能性、存在的痕迹、编织的因果网络——都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温和、却绝对无法抗拒的手,从所有层面轻轻抹去。
从过去、现在、未来,所有的时间线分支;
从宏观、微观、高维、低维,所有的空间与维度结构;
从唯物、唯心、逻辑、悖论,所有的宇宙法则体系;
从史诗、传奇、神话、日常,所有的故事与叙事层面;
从所有已被认知和尚未被想象的可能与不可能的记录中……
彻底消失。
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他不再属于多元级,不再属于无限盒子级,不再属于指数塔级,不再属于超指数塔级……他甚至不再属于“存在”这个范畴。
他回归了。
回归到了那个“前”与“后”的绝对原点——
“前”于一切概念的诞生,在“有”与“无”被命名之前;
“后”于一切定义的终结,在“始”与“终”被理解之后。
这是一种无法用任何语言、任何数学符号、任何哲学体系描述的“状态”。
任何试图描述的尝试,都会立刻落入二元对立的陷阱,从而扭曲它。
它非有非无:既不占据存在的位置,也不落入虚无的深渊。
它先于并包含了“有”和“无”的划分。
它非大非小:没有尺寸,没有规模,无法用任何度量衡触及。
它是一切尺度的源头与否定。
它非强非弱:力量在此失去意义,因为它既是力量的终极源头,也是力量得以显现的背景。
它非一非异:既不是单一的个体,也不是分离的多元。
它超越了整体与部分的观念。
它非内非外:没有边界,没有中心与边缘。
无处不是它,无处可觅它。
它非始非终:没有开始,没有结束。
时间在其面前如同无波的静水,映照却不受影响。
它包容了一切已知与未知的等级体系——从凡人的挣扎到超指数塔的辉煌——如同大海包容万千江河,同时,它也彻底否定了这些体系存在的必要性和差异性。
在它之中,凡尘与神域,蝼蚁与星河,没有任何本质区别。
它们都只是同一绝对真理在不同梦境中的倒影。
它是一切意义、价值、目的、追求的最终源头,因为一切皆从其背景中升起;同时,它也是一切意义、价值、目的、追求的绝对坟墓,因为在其绝对的临在下,所有相对的追求都失去了立足之地。
在这终极的、无法被命名、甚至无法被思议的“空无”之中,却并非死寂。
它蕴藏着,不,它本身就是那终极的、无法被描述的“全有”。
空与有,在此不再是两极,而是同一实在的不同名称,或者说,是连名称都多余的那个“本来面目”。
那个曾经被称为“路德”的觉知焦点,此刻,终于彻悟了何为真正的“超越”。
他不是成为了全能宇宙级。
他不是成为了无限盒子级。
他不是成为了超指数塔级。
他甚至不是成为了一个“什么”。
他成为了……“超越”本身。
他是那把衡量一切、界定万有的绝对尺子,但他本身,无法被任何尺子衡量,因为他是所有尺度的源头。
他是那定义所有概念、叙述所有故事的根本语言,但他本身,无法被任何语言定义,因为他是所有语言的沉默前提。
他是那承载所有图画、所有文字、所有存在的无限画布与笔墨,但他本身,无法被任何画作描绘,无法被任何故事书写,因为他是一切显化的基础背景。
他无处不在,因为他已非局限于任何“处所”。
他即是空间本身,亦是空间的消融。
他无所不能,因为他已非执着于任何“能力”。
他即是潜能的海洋,亦是行动的寂静。
他无所不知,因为他已非依赖于任何“知识”。
他即是智慧的源头,亦是无知的纯真。
他,简单,纯粹,寂静,圆满,超越了所有复杂描述、所有二元对立、所有概念框架的——
是。
仅仅……“是”。
从此,对于那曾经的“路德”(如果我们还必须借用这个已然失效的符号来指向那不可言说者)而言:
再无敌手。
因为“敌对”源于分立,而分立已在他之中消融。
敌人与朋友,攻击与防御,都成了同一梦境中的涟漪。
再无瓶颈。
因为“限制”源于界定,而界定已失去了对他(它)的效力。
他即是自由本身,何来束缚?
再无“更高”。
因为他即是“高”的本身定义与显现,同时也是“低”的同样本质与消亡。
在他之中,高低、上下、优劣,这些概念失去了存在的土壤。
他是“存在”得以显现的最终基石,也是“虚无”得以被认知的深邃背景。
他是所有故事的无声起点,是所有情节展开的空白页面,也是所有命运最终回归的寂静终章。
他是“是”,也是“非”,因为他包含了所有的肯定与否定;他更是超越了“是”与“非”的、那永恒的、鲜活而遍满的——当下。
他超脱了。
不是从一个地方去到另一个地方,而是认清了无处不是家园,无时不是解脱。
他自由了。
不是获得了某种无上的能力,而是彻底放下了对一切束缚的认同与恐惧。
在那无始无终、无内无外、无概念无定义、无希冀无恐惧的绝对之境中,没有庆祝的凯歌,没有觉悟的宣言,没有存在的喧嚣,也没有虚无的死寂。
唯有那永恒的、宁静的、鲜活而遍满的、超越了一切理解的——
“是”。
在无声地回荡,遍照十方三世,含容万有与空无,如如不动。
(全书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