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仁慈太后（2/2）
范质略微抬头，朝站在殿中朗声诵读诰文的朱秀望去，目光中饱含感激之色。
朱秀犹豫了会，拱拱手叹道：“下臣赶到之时，官家已经遇害。郭允明护卫官家从刘子坡逃到赵村，眼看活命无望，就心生歹意，想害官家性命投靠邺军，用作进身之阶.”
这就是写制诰的巧妙之处，不光辞藻要华丽恢弘，尽显朝廷气度，更重要的是向天下人传达上位者的意志。
张规上前，从朱秀手中接过文章，准备待会拿去给中书舍人誊抄，用印之后颁行天下。
面上一副紧张惶恐的神情，心里却十分淡定，李太后地位尊崇，手中却没有半点实权。
“谢谢你。”
李太后擦拭眼角：“之前，承佑若是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予替他赔礼道歉，希望你们莫要在心里怨恨他.他已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范质捋须陷入沉思，朱秀笑了笑，也不催促，耐心等候。
当即，朱秀找来砚台研墨，范质铺平纸张，提笔蘸墨，稍作沉吟后，便动笔挥洒起来。
李太后轻叹道：“听闻三年多前，你在沧州就和承佑结识，予在这深宫之中，倒也听过你的名字予知道，你和承佑有些宿怨.”
她对这道诰文不感兴趣，对撰写诰文的范质也不感兴趣，反而对朱秀生出几分兴趣。
朱秀咧咧嘴，拱拱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太后默然片刻，诰文内容她听得仔细，也从其中听出暗含的意思。
“予听说，是你在赵村发现先帝遗体，还抓到弑君凶手郭允明的，当时情形，可能跟予仔细说说？”
朱秀叹息着起身揖礼：“下臣不敢！请太后节哀！”
“下臣去请太医！”朱秀吓一跳，起身要往外跑。
好一会，范质仿佛从入定中醒来，拱手道：“多谢朱军使提点，这道诰文，范某心中已有几分腹稿。”
朱秀装出一副惶恐样：“下臣岂敢与先帝相比较。”
“微臣告退！”范质一丝不苟地叩拜后，起身恭敬退出大殿。
朱秀摇摇头：“官家面容安详，走得平静，没有受苦。”
刘承祐发动广政殿事变，在开封城掀起血雨腥风，祸事最终蔓延到自己身上，断送了汉室皇统，让自己的母亲终日以泪洗面。
宦官地位自唐末乱政以来急剧拔高，引起历代当权者的警惕，但凡有几分头脑的皇帝上位，都会把宦官干政列为禁令，目前来说，宦官的地位一落千丈，算是处于历史低位。
他换上压在柜底多年的朝服，纱帽背侧还被虫蛀破了一个洞，浑身散发一股淡淡的霉味。
这个朴实的女人，原来一点都不缺少智慧。
李太后轻声道：“诰文写得很好，予很满意，无需修改，就照此颁布吧！”
范质主动询问郭威有没有指示，说明他大致能猜到郭威要迎立刘赟为帝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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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悔祸，丧乱宏多，嗣王幼冲，群凶蔽惑，构奸谋于造次，纵毒虿于斯须，将相大臣，连颈受戮，股肱良佐，无罪见屠，行路咨嗟，群心扼腕，则高祖之洪烈将坠于地”
“太后！”张规急忙上前，满脸关切。
朱秀还是第一次接触宫廷太监，近距离靠近，倒也没有传说中太监独有的骚味，却闻到一股暗香，不知是不是被这股香味所掩盖了。
李太后捂了捂心口，仿佛心悸发作般蹙紧眉头，面带痛苦之色。
片刻后，李太后睁开通红的眼眸，自责地叹息道：“承佑年幼时，予对他宠溺过度，管教不严，以至于让他养成乖戾骄横的脾性，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予也有责任.”
朱秀低下头，没想到太后还派人调查过他。
李太后感激地颔首。
朱秀斟酌片刻，笑道：“郭公对诰文内容有三点要求，第一，刘赟并非高祖嫡子，这一点需要向天下人明确说明；第二，广政殿事变以来的是非罪过，皆由李业、聂文进、郭允明等人进献谗言所致；第三，迎立刘赟为帝乃是郭公主动提议。”
就算没有他的举荐，相信范质也能从其他途径脱颖而出。
朱秀默默听着，仿佛一个失孤的母亲在诉说心事。
若不是身处这宫禁大内，很难把她的形象和一国之母联系起来。
李太后点点头，她明白了。
“下臣谨遵太后令！”朱秀揖礼。
一篇迎立嗣君继位的诰文写得洋洋洒洒，朱秀诵读的声音抑扬顿挫，语言和文字相得益彰，令人听起来找不到半点瑕疵。
张规急忙下去准备安神汤，李太后喘了几口气，心悸症状好像缓和了一些。
“范学士才学满腹，留在翰林院着实可惜了，予会跟郭司徒商议，为范学士挑选一个合适的职位。朝廷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相信范学士一定会有大展拳脚的机会。”
朱秀眨巴眼，有些迷惑，太后这意思，是把他单独留下问话？
“你叫朱秀？”李太后看着他，柔声道。
“岂敢岂敢，在下为范学士研墨，请范学士不必理会我，尽情挥毫便好！”
朱秀佩服道：“范学士真是才思敏捷啊！”
“你先退下吧，去跟郭司徒说，诰文予看过了，很满意。”
朱秀飞速瞟了一眼，走近看，李太后越发像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朴素的衣着，身上没有戴一件珠宝玉器，朴实得像个农家妇。
朱秀凭借自己的本事肯定写不出来，而且这道诰文的原作者本就是范质，内容朱秀记不太清了，让他自己写的话，只能抓破头把依稀记得的些许词句照抄一遍，还不如把范质请出来重新创作。
朱秀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原来太后猜到了继位诰文背后的含义，想求郭威饶过刘赟性命。
“全赖朱军使指点迷津！不如范某一边写，一边请朱军使斧正！”
终日与青灯黄卷相伴的李太后是仁慈的，她说服自己接受刘承祐的死，不希望再把仇恨延续下去。
皇权的过度和交接总是避免不了流血牺牲，而她想尽自己的力量挽救无辜之人。
朱秀不知道她的愿望能不能实现，但希望她能从此远离世间纷争，安享晚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