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血色婚礼(下)(1/2)
第55章 血色婚礼(下)
若将杓山集视作一个人,三十三年到三十四年这段时间,就像一个情绪长期正面且稳定的存在,因为持续的各种负面情绪的堆积,种种际遇之下终于来了个总爆发。
三十三年末,贺铁铸从一头温和的巨兽转变为一头凶兽,在杓山集风云十年的铁血盟烟消云散,刘善长登门提亲,当日,贺铁铸的人手就强势接管上下都乱作一团的万里镖局。
三十四年,一月。
贺铁铸第一次主动向周边聚落露出獠牙,一月之间,依附于杓山集的聚落从十座提升为二十座,对于杓山集的扩张但凡敢正面阻路的势力,全被杓山集强大的武力直接碾平。
死在他手上的绝顶武者又增四位。
二月。
贺铁铸的铁血手段给了周边势力极大的心灵震慑,那些缺乏绝顶武者坐镇的聚落直接望风而投,便是那些有绝顶坐镇的大型聚落,对周边一些聚落也有着强大影响力的武道势力,除了脑子特别不灵光的,也都半推半就的从了。
杓山集下辖聚落数从二十座直接增至四十座。
这些年贺铁铸一系苦练“内功”,相较于武力的长期稳定,“文治”方面的人才积蓄了非常多,要经验有经验,要能力有能力,这四十座聚落虽然分布方圆数百里的蛮荒之中,但借着贺铁铸接管后注资扩张的万里镖局,轻易便将这些散落的“珍珠”串连成线,再加上灵活的武力调度和充分的文治人才的输送,这些新附的聚落很快便彻底融入到杓山集这个大体系之中。
杓山集的迅速扩张,却一点都没有吃撑。
郭天雄牵着郭百灵的手走了出来,她身着一身鲜红的嫁妆,头上珠翠摇曳,随着她的走动显出袅袅风情,曾经的她更加矫健灵动,但现在她却因那一场打击而变得更加纤弱,神色更加苍白,皓齿红唇,玉颜粉颊,眉若远山含黛,眸有粼粼波光含着一粒明星,在一身鲜红嫁衣的衬托下,越发动人,美得不可方物。
时近黄昏。
车厢内,还另有两人,一位是年纪比他稍大,相貌与他有七八分相似,气度却更加从容的男子,听到男子抱怨,他只是微笑着开口劝慰道:“三弟也不要气恼,咱们过来不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吗。”
三弟看向车厢中另一人,这是一位老人,他盘膝闭目,气度雍容平和,从头到尾,对于两兄弟的争执都仿若未闻。
贺铁铸任他发泄谩骂,平静道:“你做了什么,咱们都心知肚明,你若是老实交代,我还能给你个痛快,你若不老实,我依然有办法让你开口,只不过,过程就不是那么好受了。”
怨毒悔恨早已从郭天雄的身上散去,此刻的他,只求速死。
虽然有点对不起万里,但和整个郭家的远大前程比起来,牺牲一个孙子我也是可以忍受的……
贺铁铸道:
“来了,来了。”
“等着吧,有剑丸你就以为自己无敌吗?有人会给我报仇的!
大中书院的仙长们虽不管凡俗事,却最见不得这种忤逆孽障,有一个杀一个,等着吧,你给我等着,我会在下面等你的。”
疯狂惨叫的郭天雄也暂时止住了痛苦的嚎叫,看向贺铁铸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大声道:“贺铁铸,你这个弑杀至亲长辈的疯子,你会遭报应的,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这样一个显得有些特别的送亲队伍,一路迤逦的走过长街,向着已经布置成婚礼现场的中央小广场过去。
四月,初。
“给我个痛快,求求你,给我个痛快……”
“把你做过的事都说了吧,说出来就解脱了。”
郭天雄牵着一身红裳盛装的新娘子缓缓进入人们的视线。
贺铁铸也不能因为剑丸在手就一直这么刚强下去,且不说一人之力终有极限,咱们上面,可还有仙人镇着呢,他们寻常时候不管凡俗事,可若牵连太大,他们出起手来也是不带丝毫犹豫的!”
郭天雄头颅崩散的污迹,将近在咫尺的一对红裳新人沾染得更加不堪,贺铁铸没有躲,郭百灵没心躲。
“请仔细看上面的内容……是否都是郭天雄口述之语?……没有一字粉饰,对吧?……好,既然你已经确认,那就请在旁边签上你的大名,还有你所属势力的名字。
“哈哈哈,老爷子您就贫吧,这话您去当着贺铁铸说,要是他同意,我还真就与您结拜了……”
“签字?签什么字?”宾客的心立刻提起,不知道贺铁铸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很快,这行车队便来到了杓山集北城门外,正要进城,却被一个男子施礼截住了。
无论曾经亲历过贺铁铸血洗铁血盟的杓山集老人们,还是今次受邀远道而来的宾客们,全都被贺铁铸的忽然暴起,不留丝毫余地的将郭天雄削成人棍的举动搞蒙了,搞傻了。
他眼巴巴的看着刘善长,一副恨不得立刻就要挽起裤腿下田插秧的架势。
四月二十日。
他这话还没说完,便有一位身后有着五位绝顶武者坐镇的势力当场拍胸脯表示:“杓山集升格为杓山营地乃是这天南之地最大盛事,这不仅是贺头领您的心愿,也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心声,我向您保证,谁要敢在这事上唱反调,我们第一个不答应!”
随着药物效果发作,郭天雄开始在地面挣扎、翻滚、蠕动,如同毛毛虫一般在地面一拱一拱的抽搐,但他却始终死死的闭着嘴巴,连惨叫都不再发出,只是“呜呜咿咿”的闷哼着,身体借力的在地上摩擦,似乎想要将那越来越浓烈的酥痒磨掉,但这却丝毫不能缓解他的痛苦,不仅唾沫横流,鼻涕眼泪布满一张丑陋而扭曲的老脸,甚至在其挣扎拖行中能见恶臭的便溺污迹。
但这却不是最让杓山集上下关注的,贺铁铸在一月之间,连续与三个拥有多名绝顶武者的武道势力碰撞,一月之间,剑下新增绝顶亡魂八位。
“干嘛?”宾客机警的问。
……
“签字。”刘善长道。
最后,这里,再按个手印就好,放心,这也不是你一人才有的待遇,今天在场每个人都要作证,签字落实,跑不了!
我们能有什么坏心思?这就是一份供词,是我们要提供给赤矶城的证据,我们可不是无端发狂杀人,你们说,像郭天雄这种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却灭人满门,甚至连自己的骨血都要残杀,这种人难道不该杀吗?
不是说大中书院的仙长们最痛恨悖逆人伦者吗?若天下爷爷都这般,那还了得?”
车厢外传来御者低沉的声音:“杓山谋主刘善长。”
滚雪球般壮大的杓山集势力再次新增聚落三十五座。
我便寻了过来,当时也没有多想,就只是布个闲子,时势发展,谁都不能预料,只要布置的闲子够多,指不定什么时候某颗闲子就变成了妙手……
郭天雄脸色陡然,就要用力咬掉自己的舌头,但早有准备、对这一幕做了无数遍推演的贺铁铸怎会让他得逞,只是稍微用劲卸力,就阻止了郭天雄的自戕,又伸指在他身上数处大穴遥空虚点,将他体内劲力彻底打散,成为一滩完全任人摆布的烂肉。
“二礼拜高堂,禀告父母祖宗……”
贺铁铸和郭百灵都没有父母,自己是在场唯一一个可名正言顺接受两人礼拜的长辈,见礼官眼神示意,想着贺铁铸即将向自己执后辈礼,在这无数目光的见证下,从此以后便定下了大礼名分,这才是他此行最在意的东西,至于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两个儿子斤斤计较于什么嫁妆聘礼,只能说眼界还是太窄了。
刘善长赶紧跟随在老爷子身后。
说到这里,他喟然一叹,交心道:“之前那些事,对贺铁铸的打击是非常大的,他从中更是感受到了人世无常的道理,原本我们想用数十年将杓山集慢慢经营成杓山营地,但他现在却不想等到几十年后了,他想今年就把这事落实。
贺铁铸取出一个药瓶,劲力亲轻轻一震,木塞箭射而出,食指在瓶口轻轻一弹,一蓬灰白色的粉末纷纷洒在郭天雄双脚双手断茬处。
当我发现仝子义居中串联,幺姐带着两子一女在赤矶城频繁活动,欲要联姻,为杓山集缔结强援之时,盘桓在心中的念头终于再也按捺不住……
……
郭天雄似乎也放下了老人在某些方面顽固的坚持,带着些担心的问道:
去杓山集的普通人不少,形形色色的武者则更多。
“……但因为我们这里实在地广人稀,到现在依然还有很大一块缺额,现在我新婚燕尔,不想再动刀兵,便想着与大家商量一下,若是大家愿意促成我这心愿,从今天起我就不主动出击了……不过,若是……”
男子无奈的看着他,道:
“你这就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咱们和贺铁铸现在也算是至亲,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商量的?
你这一上来就讨要万里镖局的态度,是最坏的应对,要我说,既然此事已成定局,咱们何妨再干脆大方一点,直接把万里镖局当成百灵的嫁妆赠出去,以贺铁铸现在的威风,他还能真一点脸面都不要,总不能娶了我郭家的女儿,连个聘礼都不给吧?
曾经的名宿风范这一刻早已荡然无存,见证着这一幕的各路宾客们心潮翻涌,气氛越发压抑且沉默。
若是您老不嫌麻烦,将万里镖局亲手经营起来都成。
礼官却从他目光中读懂了意思,他很急切,在催促,似乎在让他搞快点,不要耽误。
一时间,他那笔挺的身影忽地变得有些萧索,神色间也是意兴索然,挥了挥手,叹道:“罢了罢了。”
刘善长道:“老爷子,别人自有别人去招呼,我今天的任务,可就是侍候老爷子您一人,其他人可没资格让我侍奉。”
这个场合,没他们开口的份。
当刘善长带人从人群中推出,一式十份的有在场所有人签字确认的郭天雄供词便全都收集到了刘善长手上。
但想到当日贺铁铸那被渐了一身的鲜红,差别,似乎也没那么明显。
不过,这种情绪他们这些亲历者好好收在心里就成了,谁都不会公然拿出来讲,今时今日,贺铁铸早已用近二十位绝顶武者的尸骨铸就了自己的凶威,短短数月之间,便有这么多绝顶武者折在他手上,便是相比于说传中邪师行走江湖,名宿丧胆那会儿,也没死得这么快过。
居中一辆外看朴实,内里却豪华而舒适,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掀开车帘,目光盯在那些武者大红喜庆衣服上鲜明的万里镖局标志,只觉得分外刺眼。
本来,有被郭天雄从赤矶城带来的礼官认为,这样的送亲太过“惊世骇俗”,于礼不合,郭天雄无所谓道:
“势力之间的征伐,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既然参与了进来,那就没什么情面可讲,可老爷子您不同,您是百灵儿的爷爷,将来的贺家子嗣有一半可是您的血脉,若对您还如对待那些敌对势力般只以实力强弱衡量,没有丝毫的人味,那咱们和一群禽兽有什么区别?”
郭百灵被亲人们护卫着,盛装走向小广场,迎接着街道两侧无数目光肆意的打量,听着两侧路人们倒抽冷气的啧啧赞叹,为她的容颜而叹服,她心中有些羞赧,眼眸低垂,睫毛轻颤,又有些骄傲,有些期待。
“哼!”
“我……我说……我说!”
可在他们这些亲历了当日丧礼的人眼中,既视感就实在是太强烈。
其他人皆被贺铁铸忽然暴起的一幕弄得神思不属,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郭天雄的两个儿子和一众下属。
“吞并聚落数十座,绝顶杀了十数人”他这轻描淡写的话听得众人心脏直抽抽,刚才,就有一个绝顶层次的武者当着他们的面被虐杀,这种感触便尤为强烈。
万里心疼妹妹,想要带着一起,他却是个习武把脑子弄傻了的,那么大姑娘家嫁人才是正理,哪有随哥哥一起走的,家中当时也有人提醒过我,我却觉得这是一招妙手,百灵儿我从小看到大,心思我最清楚,看起来平和近人,心里却是骄傲得很,寻常男人是根本看不上眼的,来到杓山集,除了你,她还能看上谁?
她那性格,又没有长辈在旁引导约束,既然心动,哪管什么有妇之夫,有如此俏丽佳人,有几个男人把持得住……只可惜……
从黑泽集开始,几乎每隔数百步,就有一队万里镖局的武者站在一个临时搭起的彩棚里,穿着大红喜庆的衣服,脸上洋溢着热情笑意,接待着每一位去往杓山集的客人们。
待到恐怖而汹涌的剧痛传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双腿已经齐大腿而断。
贺铁铸极力控制住自身情绪,稍稍安抚了下随时都能飞射而出的剑丸,看向礼官,没有开口说话,他怕一开口剑丸就忍不住飞射而出取了他的脑袋,杀错人都在其次,若是让郭天雄趁机跑掉,那他真就要发狂了。
“这些日子杓山集怎么一改往日作风,现在你们声势很大,可这种鲸吞也最容易酿成隐患,以我这几十年的阅历来看,这是最危险的,起来得快,跌落得也快,铁血盟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
过了今天,贺郭两家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
不过,后来见贺铁铸顺从着礼官的摆布,不安的心便放了下来,甚至自嘲的想,自己还真是疑心生暗鬼,适当的谨慎是必须的,可若弄得草木皆兵,那自己就得把自己逼疯。
郭百灵感觉做了一场不真切的噩梦,当她的灵魂再次从身体中醒来,以为就能看到正常的世界,可惜,世界依然布满了血色,地上一个蠕动哀嚎仿佛一只蛆虫的身体正在输出最恶毒的咒语。
万里镖局。
“你好歹更加雄才大略一点啊,你好歹再深沉隐忍一点啊!
说着他自己似乎都觉得这个场面很有趣,又哈哈笑了起来。
没毛病,这很合理。
“这家伙就是个疯子!”
被刘善长这般服软解释,郭天雄心中的怨气似乎也纾解了不少,只是依然保留着老年人特有的倔强,嘴硬道:“我这把老骨头可没心思在杓山集折腾,我得发了什么昏才放着赤矶城的安乐不要来这里供你们这些后辈驱使?”
却刘善长领着几人在人群中穿梭,只见他身后跟着几人,每人都高举着一块大木板,上面贴着一张巨大的白纸,木板上还有笔,墨,印泥。
“照此趋势,最多十年……不,五年,这玩意儿就能100%孕育出来了。”姜乾心中如此想着。
其中,一个显得非常轻简低调的车队默默地奔行在道路上。
四位随郭天雄等人一起从赤矶城郭家过来,即将作为陪嫁丫头进入贺家的俏丽侍婢和四位经验老道的老妈妈更在郭百灵身后,牵执着郭百灵美丽嫁衣的一角,避免沾染地上尘土。
而且,抛开私德不谈,现在的贺铁铸相较于以往,反倒更像是一位首领了。
他放下车帘,将怨毒的目光封锁在车厢内,愤恨道:“他怎么不改名直接叫铁铸镖局得了?!”
“你去招呼别人吧,我就随便走走,这些年常听杓山集大名,这还是第一次亲见,我想仔细看看。”郭天雄似乎已经放下了对刘善长的成见,语气平和的道。
“这种盛事,怎少得了我?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够做得?……要是你们实在嫌我老得不中用,给我条扫帚去杓山集扫大街也成……我记得聚落升格为营地有许多硬指标,其中一项便是城市的卫生达标吧?”
一直盘膝闭目的老者豁然睁开眼,眼中似有光芒流转,同在一车的两兄弟都产生一种错觉,这一刻,父亲不像是去参加亲孙女的喜宴,反而像是去应邀一场巅峰对决。
药王谷和神兵阁的坐镇长老、还有几个很早前就在杓山集立足的绝顶武者,看着那些受邀前来参加贺铁铸婚礼的各路武道势力的宾客们,看着他们谨慎而又热切的低声议论,他们彼此都很默契的相视一眼,心中涌动着只有他们这些当事人才懂得古怪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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