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5章 党争的苗头(1/2)

第765章 党争的苗头

时近午中,空气郁热燥黏,天色却灰蒙蒙的。

赵时用裹着蒸腾的暑气,怀揣着旁听来的诸多信息,慢悠悠地踱入了紫禁城。

午门外的广场上人来人往,似乎比平日还要嘈杂几分。往来经过的其他各科给事中乃至一些低品阶的文书官吏,见到赵时用,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或探究,或同情,或避之不及,或幸灾乐祸。赵时用下意识地觉得有些奇怪,但他此时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也就没有太过在意这些异常。

赵时用推开户科廊房的门,廊房内嗡嗡的议论声骤然平息了。七八个当班的户科给事中齐刷刷地循声望来,隔着门槛,眼神复杂得仿佛在看什么陌生人。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一种极其怪异气氛仿佛凝成了实质。

赵时用眨眨眼睛,走进廊房,习惯性地朝屋内众人拱了拱手,习惯性地向着诸位同僚拱了拱手,环施一礼,有些奇怪地开腔问道:“诸位这是怎么了?都站着做什么?”

他话音落下,屋内依旧一片死寂。众人面面相觑,却久久无人答话。

终于,户科掌印都给事中周希令排众而出,一脸急色地望向赵时用:“德友!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去哪儿了”赵时用的视线越过面色各异的同僚,心中那股不安感骤然加剧。他已经没法不意识到廊房里的异常了,但还是勉强笑了笑,强自维持着基本的镇定。“我去户部了呀,正好碰见正阳门银行的高公公去户部商量税收改票的事情,我就留在那里旁听了孝侯兄!”他甚至还想活跃下气氛,目光穿梭着,找到了右给事中王继曾,带着几分调侃说道:“你白跑了,没在顺天府见着沈大赞府吧?”

“我”王继曾的脸色却更加古怪,他嘴唇动了动,声音有些发涩。“是没见到沈大赞府。”

赵时用咽下一口唾沫:“汪部堂、沈府尹还有那位高公公,他们三人凑在一起,可是议了不少事情,我现在就讲给诸位.”

周希令猛地一摆手,粗暴地打破了赵时用想要维持的正常状态:“现在还说这个干什么?出大事了!德友!出大事了!”

“怎.怎么了?”赵时用心头猛地一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出什么大事了?是边关告急,还是哪里又闹了什么灾荒?”

“唉。”周希令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快步走回自己的案前,从案头拿起一份墨迹犹新的谕帖,折返回来重重地塞到赵时用的手中。“你自己看吧!”

他展开谕帖,目光迅速扫过那些冰冷的文字,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表情逐渐变得僵硬而凝重,捏着纸张的手指也微微颤抖起来:

“.户科给事中赵时用,妄言渎奏,沽名邀直.着降广东雷州府徐闻县县丞.即日离京赴任,不得迁延.”

“徐闻.”赵时用抬起头,脸色惨白,声音战栗,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茫然。“.我?怎么会?”

“还不是因为你上的那道奏疏。”周希令又叹了口气。

“我我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所奏所言,皆是科道公论啊,”赵时用连连摇头,左甩一句,右看一眼,试图寻求支持,但他的同僚们都下意识地撇开了脑袋,或是望向掌印的都给事中周希令。

周希令被同僚们的注视看得有些受不住,于是一脸愤懑地表态道:“定是有奸邪小人蒙蔽圣听,构陷忠良!”

“就只有我吗?”赵时用仍旧还沉浸在震惊与茫然之中,“明明那么多人上疏直言,难道就只有我遭此严谴?”

“听说都察院四川道御史舒荣都,也是因为疏劾武清侯而被罢黜。”人群中有人接茬说。

赵时用看过去,周希令也点了点头。“目前只听说了他。”

“内阁呢……”赵时用追问道,“内阁那边就没什么说法吗?”

“谕帖也是刚才传到科里。”周希令摇头说,“我想,内阁那边应该也还在讨论。”

赵时用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般的无措,他抓住周希令的衣袖,急切地问道:“子仪兄,子仪兄!我我该怎么办?”

赵时用没法不慌,他是万历四十一年的进士,初授南安县知县,后调闽县,去年十月才趁着皇帝大补京官的东风,从一众待考的县官中脱颖而出,选升户科给事中。

给事中看似和县令一样,都是七品官,但实际却是一个品卑权重,清华至极,前途极好的官位。

尤其是明中后期,给事中在科积攒到足够的资历和声望后,往往可以直升中央各部院的高级职位。比如升任大理寺寺副、寺正;升任各部的员外郎、郎中,乃至于升任“小九卿”的副职,从而直接进入高级的官员行列。就算是外放地方,往往也是连升四级起步,比如升按察使司佥事、副使,布政使司参政、参议,或者直接担任知府。

也就是说,如果赵时用能正常转出六科,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京堂高官,或者地方大员,但如果皇帝的谕帖落实,那赵时用六年县令最终考优的政治生涯将全部作废,一下子从前途光明的科道言官,骤降至边远小县的佐贰官员。就算未来有机会升转,也不可能再与其他同僚同日而语了。

周希令反手握住赵时用的手臂,用力地捏了捏:“德友。上谕还没有下到吏部,你仍是户科给事中,可以上疏自辩。但依我之见,你最好还是保持沉默。皇上这会儿肯定还在气头上,贸然辩驳,无异于火上浇油。”周希令的目光扫过廊房内的一众同僚,“你放心,我六科十三道,绝不会坐视奸臣惑主、颠倒是非、谋害善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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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值房的门被人推开了,首辅方从哲走了进来。和出门时相比,他那张疲惫的老脸上又平添了一重无奈。他双肩下垂,胸前的一品仙鹤此时仿佛被挤成了一只溺水的大鹅。

“首辅,皇上怎么说?”座位最靠近入口的韩爌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唉。”方从哲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皇上果然不同意撤回旨意吗?”刘一燝也迎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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