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于泥涂(2/2)

燕枞顿时露出喜色,还?不等他拍马屁,燕珩又道,“再有,传寡人诏,叫平津侯今日来领他的好孙儿——日后无有寡人的旨意?,不许入宫。”

燕枞傻了眼了,“叔父,我……”

燕珩连解释都懒得听,径自?站了?起来,“还?有你那好?父亲,日后也不要在寡人跟前儿转悠了。”

“叔父、叔父!是我的错,您罚我吧,不管父亲的事儿……”

“子不教,父之过。”燕珩转身时带起的华袍撩起一阵微尘,他背对着人,冷笑,“寡人尚且要?教训秦诏,你父亲……理该担起这罪责的。”

原来如此……

在场无一不惊,这位,竟真?的认下了?秦诏的那句“父王”。

片刻后,燕珩居高临下,侧转回眸,睨了?卫抚一眼。

卫抚领悟过来,连忙起身跟上。

回金殿的一路寂静,他连个喘息都不敢大?声,只压低了?身子等候赐罚;喉咙里挤着解释的话语,却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终于,卫抚出声儿:“王上……”

燕珩顿住脚步,回身。

“王上,是秦诏他……”

“啪。”

那巴掌狠戾之甚,将?人甩的一趔趄。

卫抚慌乱地跪下,不住地磕头,“王上恕罪,卑职、卑职知错。那是因?为秦诏他伤人在先,卑职怕燕小公子有个三长两短……”

燕珩反手抽剑。

“哦?”

卫抚颤着,不敢再说话。

“依你的意?思,吾儿杀个公子哥儿,还?要?凭你的应允了??”

一句话轻描淡写。

然而脖颈上的剑压得狠痛,分明是要?替他那“好?孩子”讨公道。

卫抚为那“吾儿”和“杀个公子哥儿”惊骇,战战兢兢地答道:“卑职不敢,只是他……他姓秦,并非燕宫公子。卑职怀疑,他居心不正。”

“如何不正?”

“这……卑职还?未查出,只是,只是那日春鸢宴诸事蹊跷。”

“嗬。”燕珩冷笑,“你自?办事不力,竟要?冤枉一个孩子。卫抚……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卫抚跪伏下去。

“就算是一条狗,那也是寡人的狗。”

帝王荣威……何容旁人挑衅?

燕珩挑剑,骤然一道红线拨开?,如云霞乍现。那剑狠挑破了?他的脸皮,顿时血痕淌满整个脸颊。

那位声息冷厉:“秦诏的手若是留了?伤——寡人必要?你的命。”

寒光闪过,那剑收入鞘中。

拖曳的华袍渐渐远去。卫抚小心翼翼地抬起视线,沾了?泥尘的双拳不自?觉地握紧了?,双目迸射出狠戾凶光,只将?秦诏这个名字几乎咬碎了?嚼在后槽牙里。

自?此,风光的卫大?人便破了?相。脸上裹了?一道长疤,再不曾消退。

虽替人讨了?公道,可燕珩肺腑里那点隐约的怒意?,压在平静的面?容之下,仍滞涩不爽。他自?静坐在金殿中饮茶,然而思虑一层比一层幽深。

秦诏倔强隐忍的神情?,倏然跃入脑海。

那小儿,他自?认是了?解几分的。

偶尔撒娇讨宠,也全是些无关紧要?的赏赐。尤其这等事上,并无骄纵。

那日胜了?纸鸢,却没得赏。他不觉得委屈,更不曾提一句不公正,竟只满心欢喜,想叫自?个儿也玩玩那纸鸢。

因?抵挡飞瓦伤得厉害,醒来却只记挂着自?个儿可曾伤了?,可曾受惊。要?他功过不相抵、要?他认错、连赏赐都不给?,他竟也一字不提,半点不想。

要?杀他,也不挣扎。

冷落他,也不吵闹。

如今叫人打成那样,却只候在那里乖乖认错,任打任罚无一句辩驳。

——燕珩盯着那浮萍似的叶片在茶杯里飘。

小儿泊然无依的处境,焉不算一舟茶叶呢?

德福就在旁边候着,直到发觉他们王上陷入沉思,竟盯着茶杯幽幽地叹了?口气。

“……”

他们王上风光盛宠,二十载冷厉清高,还?不曾伤春悲秋过呢。

没大?会儿,外头淅沥沥的落了?雨水。金廊檐上挂不住的滴答了?玉露,同秦诏海珠似的滚落的泪一般,似乎砸在他心窝里。

燕珩心底潮湿。

德福趁机出了?声儿,道:“王上,小的请医师去给?秦公子诊了?伤、仆子们已经煮了?汤药,与人喝过了?。”

燕珩淡淡地应了?句:“嗯。”

“那……”德福小心去问,“那您可要?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