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2/2)

作为这场特殊仪式的主持者,“佛子”早就在原先定好的位置坐下,殷容侧过头盯着他看了好几息,才收紧了指尖,玉觥倾斜,带点淡粉的醉桃源流泻在白茅之上,风卷着酒香,蔓延向四面八方。

念诵声在在同一刻飘荡在月色之下,细听却又听不清,殷容看见牺牲之上的火苗脱离了白蜡,在空中晃晃悠悠凝成一只银白的蝴蝶,那银白的蝴蝶绕着殷容盘旋了一圈,落在他手中玉觥上,有种不似凡尘的圣洁与美丽。

银白的蝴蝶化作月光,流入半盏残酒中,殷容将这半盏残酒一饮而尽,意识很快坠入虚无。

在他失去意识倒地前,应该在旁边认真念诵经文的宴明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将人缓缓地放倒,紧张地吐出一口气:

[总算是晕了。]

燃烧白蜡里的强效药粉,幻觉中的催眠蝴蝶,竟然还用了将近一分钟才将人弄到失去意识。

蜡烛点燃的那一刻,【虚幻形声本自无】的技能便启动了,周围潜藏着的守卫只会看见宴明想让他们看见的幻象———蜡烛点燃时的神异,以及明亮到极点的月光,还有有月光之中并未靠近,也并未接触的佛子与帝王。

【虚幻形声本自无】糊弄过了周围的守卫,昏睡过去的殷容本人却比他们难对付得多,虽说昨日做了一天的预案,但真到了这一步,宴明还是有些紧张———【别后不知君远近】进入的可是殷容的潜意识,宴明在里面可没有多少主导权。

仗着有技能正在糊弄那些守卫,宴明一键换上【别后不知君远近】,庄重的僧服瞬间被艳丽的海棠红取代,那金丝线在月色下晃得耀眼,一抬手,满身金饰碰撞叮叮当当。

[这衣服再看还是花里胡哨。]宴明将贴在脸颊的头发拨到耳后,努力压下上次使用这个套装带来的心理阴影,[统儿,我开技能了。]

【去吧去吧。】20863也有点担心,但还是勇敢地鼓励自己的宿主,【千万别——算了,咱不立flag!】

【别后不知君远近】的技能[攲枕寻梦]开启,白蜡烛燃烧的烟气缓缓飘过来,在光亮里形成一扇不规则的门,青铜编钟厚重的声音从梦境传到现实,仿佛一种隐约的催促。

宴明缓缓吐出一口气,抬步迈进了门中。

*

殷容只感觉自己的头脑昏沉了一瞬,再睁眼便见得陌生又熟悉的场景。

他只打量了一眼,便判断出自己身处何地———他的加冠现场。

本该站着正宾的地方,此时空空荡荡,殷容听到数不清的窃窃私语,面目模糊的文武百官似乎都在交头接耳,讥笑着天子这样重要的仪式竟然被人缺席。

若是在七年前做这样的梦,殷容无论是在梦里还是在梦外,都会免不了会有些难过,那是他这十几年来心神最彷徨、最迷茫的时候。

可七年后的殷容,已经不会再被这样的场景动摇———当年的那些臣子哪怕有人嘲笑他,也不敢像梦里这般张扬,随着他登基日久,那些嘲笑便被深深压入腹中,越发不敢吐露分毫。

这幅场景......难道是他深藏已久的心魔?

殷容心中有些失望,他无所谓地笑了笑,从面目模糊的礼官手中取下那顶缁布冠,打算随手给自己冠上———早些走完吧,这段记忆也太无趣了些。

他的手拿起那只缁布冠,冠还没碰到头顶,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温热的、熟悉的触感。

殷容一时僵在原地,不敢有半分动弹,唯恐是自己因为过于失望而衍生出的巨大错觉。

缁布冠上传来轻微的拉扯,殷容松开手,下一刻,他披散在身后的头发被轻轻拢起。

头发被梳理固定,有人捧着缁布冠,从身后绕到他身前,殷容的视线里,出现了他日思夜想的容颜———他的上神,就这样站在了他的身前。

殷容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竟然在这时失去了语言的功能,他想抬手,却发现手臂重若千钧。

上神似乎并未发现他的异样,而是上前一步,将缁布冠戴在了他的头上,温柔地给他固定好。

祂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作品,眉梢眼角都是盈盈的笑意,在为他戴好冠后,微微后退一步:“抱歉,吾来得有些迟。”

殷容近乎仓皇地摇了摇头,想说”不迟”,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面目模糊的人群里,窃窃私语声不知何时停了,编钟与大磬的厚重音调由远及近,像是从天际飘下的神音,在庄重的音调里,他听到他的神明声带笑意:

“好在,吾赶上了你的冠礼。”

飘飘然、如坠梦中。

殷容近乎贪婪地盯着他已经七年未曾见到的上神,机械性地听从祂的指挥。

缁布冠被换成了皮弁,发型又换了一种,祝词又换了一套,殷容却什么也听不清。

他只能看到他的神明唇一张一合,银色眼瞳里全都是他一人的身影。

上神说要在筮日做他冠礼的正宾,上神.......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