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叛乱(2/2)
元泰元年的冬夜格外漫长,东平国张氏宗祠的铜灯在风中摇曳。家主张承宗獴看从郡治所加急送来的密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黄纸上那句“张氏隱匿田亩逾百顷,当上奏朝廷,抄家流放“刺得他眼角直跳。
“父亲,我等都这般忍让了,周彦之竟然还不放过!“长子张骏一拳砸在紫檀案几上,震得青铜酒樽叮噹作响,“没活路了,乾脆和他们拼了吧!”
“拼,怎么拼,朝廷有火,还有可以轰开大门的火炮!”
“我等可尝试攻打东平国,若是能破城,就推东平王为首,对天下人发布文,效仿汉初,指责当今天子乃是皇后与人私通所出,苛待宗室,东平王要拯救汉家天下。
到时候朝廷盯得就是东平王,而不是我等,张氏可分两只,一只隨著东平王,若是朝廷大军来袭,愿意招安,我等杀东平王请降,说是东平王胁迫,搞不好还能获得一个爵位。
为以防万一,另外一只则退往东平泽躲藏,东平泽是大野泽的一部分,此泽水路复杂,没有人引导,谁也进不来,当年彭越就依託大野泽,与项王周旋数年,我等本来就有子弟在泽中,熟悉地理,完全可以躲藏几年!
那里还有梁孝王的坟墓,刘家不是鼓吹薄葬,不让我等也薄葬吗?那我等就挖了梁王的坟,拿陪葬收买人,购买粮食朝廷行如此恶法,必然天下不满,等关东各地闹腾,朝廷就不得不赦免我等,到时候我等的家业还可以保留!”
张承宗倒吸了一口气,他怎么也想不到儿子竟然想闹出这等大事,他自然十分犹豫忍不住问道,“推东平王造反,又挖梁王陵,朝廷岂能善罢甘休?”
“东平王颇有家私,周彦之一到也盯著不放,据说已经弹劾,东平王必然唯恐变成第二个中山王,我等打著东平王家將的旗號,朝廷又如何知道是我等所为?
只要兵乱一起,兵荒马乱,谁知道是我等挖了梁王的坟墓,我等再收敛梁王坟墓尸骨,父亲再搞出一篇文字,向天下人哭泣张氏的忠诚,到时候张氏也有名声—”
“此等大事,很难保密!”
“父亲,到了这一步,不搏一搏,难道等死不成?孩儿可不想被流放!”
祠堂外的榔子敲过三更时,老管家弓著腰进来添灯油,烛光映出他袖口暗红的血渍一那是白日里带人“处置“几个闹事宾客时沾的。
张承宗望著祖宗牌位前繚绕的香菸,突然將密信凑近烛火:“传话给鉅野的夏侯氏、
须昌的刘氏,就说三日后卯时,我要在东平陵猎鹿。“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充州平原的薄雾时,郡监御史周彦之乘坐的马车正顛簸在泥泞的乡道上,后面是朝廷安排给他的四十名申士。
周彦之是寒门出身,后来学格物,先为太子舍人,后下派地方为郡监御史,他现在心头火热,只要干好了这一把,用不多久,他就可以升迁,最起码是大县县令。
为了度田,他特意换上粗麻短褐,捧著丈量田亩的麻绳与算盘,忽然车辕猛震,几只支狼牙箭破空而来,车夫哼都没哼就栽进泥水里。
“御史好兴致啊!“蒙著脸的张骏策马拦住去路,玄甲在朝阳下泛著血光。他身后两百私兵皆以黑幣蒙面,马蹄裹著麻布,分明是蓄谋已久。
周彦之刚想往怀里掏火,却被张骏一箭射穿手掌:“为大王杀光这帮子狗奴!“周彦之染血的算筹被马蹄碾成碎片,隨行人员也是四散逃跑,大平原上根本跑不过快马,绝大部分被杀,只有张氏刻意留下的一人活了下来,此人自然会对外宣称是东平王宾客所为.
也几乎在同时,东平城內乱了套,国相府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东平国相李延抱看官印缩在密室,听著外间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主簿王諶突然撞开门,左臂齐肩而断:“叛王所部已经进城,国相快走”
话音未落,三棱箭已穿透王諶咽喉,李延就被人抓了出来,李延不断求饶,但还是无济於事,因为张氏搞出的文是以他们为首!
元泰二年初的洛阳,冬日的阳光灼烧著南宫的金瓦,將整座宫殿笼罩在一片刺目的光芒中,小皇帝坐在中间,邓绥和寇淑一左一右。
“陛下,东平王刘已举兵造反,號称十万大军,正向洛阳进发。“太尉李修正在奏报,声音里带著压抑不住的颤抖,“他—他在文中—“
寇淑转过身来,还不到二十的年轻面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她嘴角微微上扬,竟露出一丝笑意,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这可帮了她大忙!
“念出来,让眾卿都听听,东平王是如何评价本宫的。“
“天后,这,这不合適!”
“念!”
殿內一片死寂,只有李修乾涩的声音迴荡在空旷的大殿中:
“偽太后寇淑,淫乱宫闹,所诞今上非先帝血脉;苛政虐民,侵夺豪强田產以充私库;任用外戚,使寇氏一门权倾朝野—东平王,世祖嫡子,贤王之后,今举义兵,清君侧,復我大汉正统—“
文尚未读完,殿中已有大臣忍不住惊呼出声,太后搞度田不招人待见,但大臣们都知道太后也是没办法,而且自光武中兴以来,大汉歷代天子都很重视度田,度田已经搞了几次,並不奇怪。
更重要的是,太后自始至终都没有搞盐铁专营,一直留有余地,就算折腾豪强,也没有赶尽杀绝,所以东平王的做法完全是乘机作乱,而且竟然用这种污衊人的方式,太过无耻!
寇淑却只是轻轻抬手,示意李修继续。当最后一个字落下,寇淑占了起来,玄色朝服上的黄金步摇隨著她的步伐微微颤抖,闪烁著冷光。她停在眾臣面前,目光如刀般扫过下面的王侯大臣。
“本宫所作所为,皆为大汉江山,不算呕心沥血,鞠躬尽还是说得上的!“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没想到现在竟然变成了荡妇窃国!“
“臣等不敢!“大汉帝国的满朝文武齐刷刷的跪伏在地,他们当然能够理解太后的愤怒,太后极有操守,不管是出外,还是召见大臣,身边都有宦官跟隨,从来没有不规矩的地方,这一点宫中宫外都是知道的,她压根不是竇太后那种人!
寇淑冷笑一声:“东平王不是要论天子血统吗?本宫身边的宦官宫人,给本宫治疗的太医、接生的稳婆,都好好得活著,诸王侯大臣若是不放心,可以召见他们,想见谁都可以!”
李修的额头渗出冷汗:“太后明鑑,陛下乃先帝独子,天下皆知——·
“太尉放心,东平国上下未必放心,那就请他们到洛阳来亲自看!”寇淑笑了笑:“传旨:拜寇坚为平东將军,庞雄为安东將军,尚书左僕射王宗率北军五校自洛阳出发,三部联合镇压,太后宫太僕蔡伦为监军!
三路大军破东平后,凡东平王刘苍后人一律抓捕,逮送洛阳,其余追隨叛乱的豪强仔细审判,叛乱者诛杀,家属流放秋黄岛,遇赦不免,东平国国內所有豪强尽迁关中,分散各县安置!“
“太后!“李修忍不住高呼,“如此严惩,恐失天下人心!“
寇淑停下脚步,背对著眾臣,声音忽然变得轻柔:“李卿,你可知道秋黄岛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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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修一愣:“在极东之地———:“
“不错,那里盛產金银铜,就是土蛮多了一些,不过也好对付,而且气候宜人,不冷不热,本宫並不苛刻,给他们选择的是好地方!“
寇淑转过身来,眼中闪烁著奇异的光芒,“还有一件事,诸王侯大臣可能不知道,先帝在时,曾与本宫说,本宫孤儿寡母,必然有人欺辱,若將来有人威胁大汉江山,就送他们去那里多挖一些金银铜,如今,本宫不过是完成先帝遗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