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换血(2/2)
海图半卷,硃砂標港:
一一算表一叠,蝇头细字。
“带好这些。”寇淑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的面孔,“尔等下县,是要做事的,各地格物学推广几何?粮秣种植几何?牲口几何?道路、水利和矿山几何?若是可以通航,船舶几何,每年都要上报!”
她顿了顿,忽然轻笑:“尔等应该知道虞翊、荀淑、赵宣、韩显,做得好,你们十年之內到达他们的位置不难,未来列侯公卿、出將入相都有希望;但若是做得不好,朕会培养出源源不断的格物学人才,一代新人换旧人,一切尽由诸君自决!”
说完,寇淑挥挥手,“宣詔!”
蔡伦展开圣旨,朗声宣读:
“制詔尚书台、州郡牧守:朕绍休圣绪,思弘治道。比年灾异数见,黎元困苦,或罹疫疗,或墮淫祀,或困於农事,或失於地利。今命有司推行新政,务在安民兴利,祛弊除害。其令:
一、设医塾,广防疫,郡县各置医塾,传习防疫之术,散金疮良药,以救民疾。太医丞择良医巡行州郡,教习乡里。
二、禁淫祀,绝巫祸,凡非祀典所载庙宇,尽行拆毁。巫祝诅者,没为官奴,发配秋黄,以绝妖妄。
三、宣农具,劝农桑;都国官员推广新农具和首、、永元稻等,令劝农使者督察,惰农者罚,勤耕者赏。
四、修粪池,厚地力;每村必掘粪池,蓄粪肥田,里正督率,违者鞭二十;岁终考课,丰產者耀。
五、修水利,省民力,凡渠堰道路,必以勾股测法,务使工省效宏,若省半功者,长吏迁秩。
六、顺土性,尽地利,山地宜茶、桑,不得妄垦为田;洼地养鱼、藕,因地制宜。
七、开矿通商,轻薄赋,凡开矿者,免三年算赋;海商船税减半,以通四方之货。
八、兴实学,育人才,郡县建新学,必修大汉通史、孝经、律令、格物四科,每岁由刺史组织考试,岁考优异者,入太学,设太学考,通过者为郎。
九、考绩陟,务求实效,县令长考课,以垦田增户、仓原充实、讼狱清平为最,不得以门第虚誉取人。
刺史、二千石、各监御史严加督察,有推行不力者,劾奏免官。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绢帛拍在案上,如一声惊雷,“都听清了?”寇淑眯起眼,“朕要的是实实在在的成绩,做得好就上,做不好就下,別给朕吹嘘什么鲁恭三异,汉家这些年越来越糟,就是鲁恭这样的人太多了!”
被擢为邮城县令的寒门学子鲁滕,离京前特意去了一趟广阳门,“鲁兄在看什么?”同科进土、新任东阿县令的程稷拍了拍他肩膀。
鲁滕从怀中掏出一块粗布,蹲下身,用力擦拭了一把,黑乎乎的,很可能上面有太学生的血跡,“记著这血,”他低声道,“若我们干不成事,下次溅在这儿的一一”
“就是我们的。”
程稷沉默片刻,忽然从行囊里抽出一把镰刀,刃口雪亮,“我带了傢伙。”他咧嘴一笑,“到时候,先割了那些阻挠新政的豪强脑袋!”
“就应该这般做!”
“妖后这是要掘我等儒学的根!”前太尉徐防之子徐衡摔碎茶盏,徐防死后,他表演让爵位给弟弟,没想到寇淑不按照常理出牌,直接就让其弟袭侯,而且也没打算任命他为官员,所以堂堂前太尉之子,徐衡到现在连个官职都没有,都快急死了!
徐衡是东海国临沂人,离洛阳比较远,不像靠近洛阳的各郡豪强那么不安,他可以与国中大族勾连,面对他的抱怨,国中十几位家主面沉如水。
“一口气任命了这么多县令、县长!”高氏的高晟冷笑,“她真当那些贱吏能治民?”
“问题就在这儿。”附近的琅琊王氏皱眉道,“我派人查过,这批新令长大多是寒门学子,各个都是学五经不成,改学格物,很多本就是刀笔吏!”
眾人惊然,“这些人”徐衡嗓音发乾,“莫非真能治民?”
“寇氏作风几如孝武,而孝武当年最喜欢的就是刀笔吏!”
“要说起来寇氏颇有才干,原来也不是这般蛮不讲理,也不知道为甚会有人喊出清君侧、除妖后,硬生生逼著她大开杀戒,何苦来哉!”
“妖后乱政,乃是天下公论!”
“寇氏不是孝武,她搞出了不少好东西,永元稻、都是好东西!”
“也是,她虽派了御史,但一直没执行盐铁专营,告令,也知道节俭!”
“唉,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益!”
联想到刘野猪,眾人也有些后悔,这些人不是笨蛋,他们知道寇淑是非常合格的统治者,虽然总想著推广她那个格物,但一直推行的是诸学合一。
她虽然想尽办法打击豪强,但总会留一个口子,没有把事情做绝,这一把说到底是士人挑在先,干预皇帝教育,地震中又喊出了清君侧,除妖后,喊得是爽,但直接把她逼急眼了!
忽然有人轻笑,眾人怒视,“诸公何须惊惶?”李氏的族长李瓚抚须,“妖后有人,我们就没有?吾等各族中庶子可修学格物———”
李瓚拿出了一个名册,上面密密麻麻写著各世家庶出、旁支子弟的名字,后注特长:
“袁肃,袁氏三房庶子,善治水;高焕,高氏马奴所出,通兽疾;王琮,王氏婢生,精矿辨“”
“这些孩子,”李瓚指尖点著名册,“往日连祠堂都进不去。但现在该他们为家族效死了,让他们去各郡学、县学,哼,不管妖后如何折腾,我等士人总有办法!”
李纪看著新入学的三十多名世家庶子,其中就有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李纶一个连族谱都没资格上的婢生子。
“兄长。”李纶恭敬行礼,袖口还沾著墨渍,显然刚抄完《九章算术》。
李纪忽然觉得荒谬,这个他过去正眼都不瞧的弟弟,现在竟成了家族布局的棋子,更荒谬的是,当他翻开李纶的算草时,发现对方解“勾股容圆”的速度,比自己快一倍。
“你怎么算的?”他忍不住问。
李纶低头:“婢母曾是陶匠,从小教我用绳测器。”
李纪紧书卷,第一次清晰意识到:寇淑掀翻的不只是儒学治国体系,而是天下的伦常,若是庶子都能和他这个嫡子一样读书,一样出仕,那他这个嫡子何来的显贵?
寇淑听著匯报各世家的动向,忽然笑,“这帮子傢伙倒是聪明,知道用庶子,这是想著左右逢源!”
“是否驱逐那些人?”
“为何要阻止?”寇淑反问,“朕巴不得他们把庶子都塞进新太学。”寇淑嘿嘿笑著说道,“知道怎么最快瓦解世家吗?”
“不是杀光他们一”
“是让他们的马夫之子、婢生女,都学会用勾股定理测田亩,用格物学开矿,而且还能升官,
位列公卿当他们发现自己比嫡系的废物兄长们,强十倍,他们还会甘心现有的家庭地位吗?”
“原来如此!”
寇淑冷笑道,“那些人乘著地震摊牌,本宫本以为会有什么好手段,没想到折腾来,折腾去,
竟然只有这么点东西,哼,他们让我提心弔胆大半年,我就要让他们提心弔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