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你到玉器厂扫货来了?(2/2)
老孙那敦实的身影就顛顛儿地跑了回来,脸上那层胖肉都乐开了:“成了,那主鬆口啦,料子归你了!”
“太好了,多谢孙师傅。”
老孙摆摆手,“走,去休息室,那里凉快。”
老孙前头带路,穿过两排房子,来到了休息室,屋里有桌椅板凳,还有冷好的凉茶。
迎面走来一位看上去有点城府的人。
老孙赶紧堆起笑,朝门口努努嘴:“巴郎子,快见见!这位是检验科的梁主任,这事儿嘛,还得他笔头上划下那个金刚圈,料子才能出门。”
苏阳目光一闪,迎了上去。
这梁主任,细高个子,薄片眼镜,一张瘦脸跟风乾的杏干似的没什么表情,嘴唇抿得死紧,透著一股不声不响的城府,跟热情外露的胖老孙完全是两路人。
梁主任眼皮也没抬,从胳肢窝底下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纸。
抬头印著“物资內部流转单”几个方正的铅字。
他把纸铺在桌面上,指肚按著一处空白栏,声音平平淡淡,没啥温度:“这,签名。
签完,钱票子过了眼,就行了。”
至於这空栏回头填上“委託加工边角料”还是“次品废石料”,那是他们的门道艺术了。
苏阳也没有犹豫,直接签字。
“好嘞!”老孙立马应声。
签完字,苏阳像是隨口问起:“对了梁主任,咱们厂这黄口料,细水是怎么流的嘛?
平常进的量多不多?”
梁主任见他签了字,那张杏干脸也鬆动了些,没啥可藏掖的了:“黄口料嘛,河沟里的水,时有时无的。”
“眼下的这批料子还是这两个月的头道金,没办法,这料子精品率低的很嘛,就这一小车的料子,那可是山堆里挑出来的,其余的三级料,就地拉走当垫料了。”
苏阳点点头,他倒是没有说谎。
想想野狼沟。
诺大的地方,特级料也就那么几块,一级料也不算多,大部分都是二三级。
这就叫,没有羊脂玉的价,偏有羊脂玉的命。
“那咱们这还有什么黄口料的东西吗?加工好的玉器什么的,要是有的话,我顺手带上几件嘛。”
孙主任笑呵呵的,“我们是玉器厂,有当然是有的嘛,只是这生意得一笔笔做不是.
卫苏阳听出话里的意思,左右看没什么人,从袋子里掏出一钞票,数了四万,放在桌子上。
一旁的老孙连忙收起来,装进自己皮包里,“恭喜你啊巴郎子,真是好眼光,屋外头那批料子就是你的了,你要是不方便的话,留个地址,我回头亲自开车给你送过去。”
“那好啊,就麻烦孙师傅了。”
这边刚谈定,那边一直眯著眼啜茶水的梁主任慢悠悠站了起来,嘴角一扬,带著苏阳去了仓管办公室。
签字,领了个小牌牌。
有了这个,就可以带著苏阳来到陈列室。
穿过一条瀰漫著切割机油和粉尘的过道,来到一扇钉著皮革软垫的大门旁。梁主任跟看门的保安亮了下牌子,三个人便走了进去。
嘴!里面豁然开朗!
顶上是老式的条形日光灯,四壁贴著淡黄色的防火板,一排排玻璃柜子闪著贼亮的光,柜里放著各种玉器一一白的、青的、碧的、墨黑的、黄的。
每件玉器下面都压著卡纸標籤,写著“和田羊脂白玉童子戏鲤摆件”、“一级青白玉璃龙带鉤”、“俄料金绿猫眼戒指”—
旁边还印著工价、料价、总价一串阿拉伯数字最底下还一行小字,经手师:张卫国、李铁柱..::::
国营厂的做派,恨不得把家谱都写上!
屋里头晃荡著十几號人,清一色的白衬衫,手里捏著文件包或计算器,看人眼神都带著几分打量与算计。
这些都是从內地跑来的大客户。他们来这公家厂子”进货,图的就是个“招牌硬、底子厚、逃不了和尚跑不了庙”。
但是质量参差不齐,难以保证。
为啥?
厂里端铁饭碗的师傅,磨玉按工时吃饭,心思能往石头上钻?
能把大样儿凿出来就算阿弥陀佛!
雕工?那就是木头模子刻一一粗是常態,精是意外!
这也是“国营玉器厂”铁打的通病:活儿糙,但名头硬!
苏阳眼神锐利地扫过一排排玻璃柜领头柜里摆的是当家旦“羊脂白”。
越往后排身价渐次坐滑梯:
白玉、青白、青玉、碧玉··—
接著是色泽浑浊的玉,最靠墙根的角落几格里,终於见到了几抹熟悉的润黄!
找到了,黄口料!
苏阳快步走过去,柜底台签写著:山料黄玉佛手小把件、黄口料弥勒佛掛件、栗壳黄蝉蜕坠。
三件东西个头都不大,但料子本身的油性確实地道,细打光,能看出半透明胶冻子底的润光。
就是那雕工嘛佛手叶脉刻得像手指头划拉,弥勒的笑脸比哭都勉强,比抱石轩学徒的活儿还毛糙了几分。
不过还好,没糟蹋了那层好底子。
“梁主任,还有吗?”苏阳抬头问道。
“巴郎子,仓库里还有不少,得有几十件,鐲芯子、平安扣、指环圈圈都是厂里流水线打的首饰。早就封箱包膜,等著火车皮拉往郑州、广州那边的大铺子里掛起来卖了,这些恐怕入不了你的眼。”
苏阳看了看价格,这里的三件分別是八百、一千、一千五。
价格平均下来,差不多也一千出头的样子。
相比其他的料子,算是比较便宜了。
“梁主任,仓库里那些跟这几个差不多吗?”
“差不多,这几个算是做工好的了,咱们厂的师傅跟抱石轩自然没法比,但也比小作坊强不少,你要是瞧不上就去仓库看看。”
“行,去看看吧。”
两人穿过瀰漫著霉尘味的昏暗走廊,梁主任又捅开一扇铁皮门。里面没有展厅的玻璃柜檯,只有一排排简易的铁架子,上面整齐码著瓦楞纸箱,大部分箱子封著胶带。角落里一个没封口的木条筐,散堆著一些零碎玩意儿。
梁主任用脚尖点点那筐:“喏,你要的黄口货,都在这一堆了!鐲子片片、珠珠子、
指环圈圈—都有的嘛!”
就是做工差了点。
苏阳蹲下身子,手指在一堆零七八碎中迅速拨弄、掂量、照光。
光线在那些黄澄澄的小玩意上游走,透度、杂质、油润感心里已有数。
“梁主任,你帮我估算个价格,这屋里的所有黄口料,还有外面的三件,我都要了。
“咳咳.:”
梁主任端著茶缸子喝著水,差点没把自己呛著:“全全都要了!”
今天这日头是打哪边冒出来的?撞上这么个吃黄口料不撒嘴的饿狼了?
苏阳微微頜首,不像是说谎的样子,而且拍了拍自己的袋子,示意钱已经带够了。
梁主任把茶杯放下,长吐了一口气,今天算是碰著大客户了。
立刻引著苏阳在陈列室的前头椅子上坐下,取出一个小本子。
“巴郎子,咱明人不说暗话,既然你这么囊得住场面”他小本子往前凑了凑,指甲盖点著上面的字眼:“喏!这上面记的,是每件黄口料出车间时候验货定的公堂价。”
他特意在“公堂价”三个字加重几分。
苏阳接过来看了看,这所谓“公堂价”,就是出厂前掛起来嘘內地大客商的幌子!
至於八折。
不过是撕开那层画皮的“暗號”罢了。
这不成文的行规,哪家公家厂子不是这么唱大戏的?
但是这价码能下手!
但要是梁主任再打上八折,那可真是有性价比。
苏阳手指头朝库房方向,又点了点外面的陈列室。
“这些躺著的、站著的、掛著的黄疙瘩统统打包,统共得多少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