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文武一心共大业(1/2)
第210章 文武一心共大业
秋日的阳光透过高敞的窗棂,洒在元帅府官厅光洁的青砖地面上。
时值九月末,江淮之地暑气渐消,空气中只余下些许微凉,带着草木成熟的清气。窗外庭院中,几株高大的槐树叶缘已染上浅黄,在微风中簌簌轻响,偶有几片早凋的叶子打着旋儿飘落。
元帅府经历司长史、军令司军师,总管府诸曹知事,以及驻守合肥城中的直属五卫都指挥使,分列两厢,合肥城中,红旗营位阶最高的文武大员,尽皆被召集于此。
空气凝重,唯有窗外隐约的风声和庭院里落叶的轻响,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郭英汇报人数已经到齐,石山便身着半旧的靛青箭袖常服,由后门迈入,径直走到主位帅案之后坐下,目光沉静如深潭注视众人,开门见山地道:
“五河急报,元廷遣使已至渡口,打着仪仗,口称奉旨。都说说看,元廷挑这个节骨眼上派人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咱们,又该如何应对?”
石山当然知道元廷突然遣使,所为何事,也清楚自己该如何应对。
江南被徐寿辉、方国珍搅得翻天覆地,江北,元廷又没能按计划摁死芝麻李,反被自己率红旗营虎贲击溃于徐州城下,大都城里那位“铁锅”皇帝和脱脱丞相,怕是如坐针毡了。
此番遣使,多半是寻求招安。
石山召集众人,却是要借机掂量手下这帮东拼西凑的文武班底立场和成色,并统一大部分人的思想。
虽然平日里都在一个大院内办公,但由于石元帅经常征战在外,像这么大规模的文武联席会议,还是自元帅府成立后的第一次,众人摸不准石元帅的心思,担心说错了话,均不愿第一个开口。
眼见冷场,施耐庵终究是按捺不住胸中的刚直之气,向前一步踏出班列,朝石山一拱手,朗声道:
“元帅!诸位同僚既都不愿开口,那下官便抛砖引玉,略表浅见。元帅高举抗元义旗,光复十六城,近日又奔袭徐州,再破鞑虏十万大军,身负万民倒悬之望。
元帅志在扫灭暴元,光复华夏,此等大业,岂容首鼠两端?我等既已与蒙元势不两立,就当旗帜鲜明,与之不死不休。如此,方能使治下军民上下一心,不破鞑虏誓不罢休。
依下官愚见,不管元廷使者怀揣何等阴险毒计,咱们一概不见。将其逐回,便是最响亮的答复!若予理会,反倒堕了军民心志。”
施耐庵话音刚落,礼曹知事郭宗礼向左跨出一步,先是对着石山恭敬一揖,又转向施耐庵,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拱手道:
“施知事忠义可嘉,下官亦是感佩不已。但元帅开府建制,设诸司、曹,意在厘清军政,明定法度,我红旗营早已脱胎草莽,初具开国气象。既为一‘国’,便当有一‘国’威仪与气度。”
郭宗礼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提高了几分:
“我等矢志抗元,确需抱定与元廷血战到底的决心。但外交应对,亦有规制,行事岂可再如绿林豪杰,全凭意气,随心所欲?
元廷遣使,我等却避而不见。一则显得我红旗营怯懦畏事,平白助长了鞑虏气焰;二则更显得我辈行事毫无章法,如同草台班戏,徒惹天下英雄耻笑。施知事,下官之言可有失当?”
施耐庵自然听出来了郭宗礼不满自己侵夺礼曹权柄,随意给外交事务定调子,暗骂小狐狸。这等严肃的场合,他自是不能使性子,当即强压下胸中怒火,再次朝石山拱手,道:
“元帅矢志覆灭暴元,再造乾坤,决不可有动摇之心。我辈若在战与和之间稍有犹疑,则治下军民之心必然浮动,军心士气一旦动摇,我红旗营蓬勃向上的朝气,恐将不复存在。
此乃红旗营存亡之基,万望元帅慎之又慎!”
施耐庵再次强调了抗元立场的关键,至于是否该由礼曹出面,如何答复元廷使者,则避而不谈,并将皮球巧妙地踢回给了石山。
石山心中暗笑,这施老头,脾气硬,骨头硬,跟敌人硬刚,跟同僚也硬刚,最后还想把自己也架上去表态。今日召集众文武开会,就是要看这群人真章,岂能这么早下场?
他脸上依旧是一副认真倾听的表情,微微颔首,温言道:
“二位所言,皆出自公心,忠义可嘉,各有道理。你们继续议,都说说看。”
石山轻飘飘一句话,就将争论的场子又还给了众人。
眼见元帅和稀泥,不肯轻易表态,众人心知今日这关是躲不过了,必须亮明态度。
“禀元帅,诸位同僚。”
户曹知事李善长稳步出列,声音沉稳,条理清晰,道:
“徐州一战,我军虽获全胜,但钱粮消耗亦是如山如海。幸赖元帅用兵如神,速战速决,加之战后缴获颇丰,我军元气方得以保全,尚有再战之力。”
他略作停顿,仿佛在综观全局,接着道:
“今秋粮秣正陆续入库,各州县尚算尽力,钱粮紧张的局面,可稍得纾解。但战后抚恤伤亡,其数甚巨;各卫扩编在即,粮秣、饷银、军械,所需更如无底之渊。
眼下府库所积,若仅是支撑一场如徐州这般规模,且能速战速决之战,尚可勉力支撑。若战事迁延日久,或规模远超预期……,则还需从长计议。”
今日是开大会,人多口杂,李善长并未列举具体钱粮数据。
他虽句句不提如何应对元廷使者,却已将户曹的底线与对局势的忧患表露无遗——小打无妨。可若控制不了大战规模,户曹也没法凭空变出钱粮。潜台词显然是希望争取喘息时间,以积蓄力量。
比起施耐庵的刚直,李善长明显更加务实。
石山面色依旧,不急于表态,目光平静地移向下一位。
原工曹知事方仲文善于钻营,已被石山打发到怀远守矿山,其职司由原怀远令冯国用接任。
冯知事履新没几天,尚未完全摸透工曹的情况,发言更显谨慎。结合当前天下大势,缓缓道:
“元廷为何选在此时遣使?下官愚见,不外乎两端:
其一,徐州一战惨败,元廷丧师数万,意识到在军事上已难迅速剿灭我军,故而欲行分化瓦解之策,妄图以虚言假利相诱,乱我军心,使红旗营内耗。”
施耐庵见冯国用话语中隐隐有支持自己之意,投来赞许的眼光。
冯国用跟施耐庵并不熟,只是微微颔首,继续道:
“其二,天下烽烟处处,江北刘福通、王权、孟海马等辈屡剿不灭,江南徐寿辉、方国珍又频频搅动风云,元廷兵力捉襟见肘,疲于奔命。
故而欲行缓兵之计,试图先稳住我红旗营,待其腾出手来,剿灭其余各处烽火,再集中全力,以泰山压顶之势,复来图我。
下官以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元廷既已主动遣使,便是暂时已经落了下风,胆气已弱。见一见其使者,于我红旗营而言,并无实质损失。反可借此良机,一探元廷虚实。”
商曹知事蒋居仁紧接着出列,他是元廷任命的来安县尹,投降红旗营后,接任商曹这个全新的部门,本就颇有挑战,此刻脸上带着深深的忧虑。
“冯知事所言甚是。元军虽新败于徐州,但潜入我境内的小股袭扰仍然不断,边境屯垦百姓屡遭荼毒,商路也受到了极大影响,硫、铜、矾等物资已有稀缺。时日迁延,不利于备战和民生。”
他看向石山,语气恳切地道:
“若能与元廷使者虚与委蛇,暂缓兵戈,哪怕只争得数月光景,使我等能安顿流民,巩固边境,恢复生产,疏通商旅,则民力稍苏,府库渐充,根基方能更加稳固,再整军经武亦能更加从容。”
作为关心民生的贤吏,蒋居仁的着眼点在于民生恢复和根基稳固,其忧虑与建议也皆出于此。
见元帅的目光投向自己,兵曹知事闻四九出列。
自从被石山解除兵权后,闻四九就脱离了第一线,免受风吹雨淋之苦,早不复往日黄皮寡瘦的模样,竟有些白胖了,他知道自己在红旗营全无根基,只能秉承石山的意志,结合本职,道:
“禀元帅。兵曹的职司,主要在兵甲和军需筹备。近两次扩编幅度较大,各新编营、队兵甲尚还有近两成缺额没到位。滁州虽已增匠扩炉,正在全力赶制,但想全部补齐,最快也要到下月中旬。”
闻四九言简意赅,只陈述兵甲配发进度这一客观事实,对如何应对元廷使者之事不置一词,态度鲜明地恪守本分,秉承上意。汇报完便退回原位,眼观鼻鼻观心。
吏曹知事周昶也是履新不久,之前在庐江就受过石山一番敲打,见诸曹皆已发言,这才出列。
“遵照元帅钧令,各州县官吏轮训事宜正按三期计划推行。目下第一期已近尾声,第二、三期依序进行,最快亦需至腊月前,方能全部完成。
近期若再启大规模战事,各州县官吏势必难以抽身,此项轮训计划,恐须顺延。若新取州、县,其官吏也只能暂时沿用元廷任命的旧人。”
石山不比其他各路反王,最是重视稳固根基,占领一地就消化一地。各州县官吏轮训、调岗,便是其掌控各地的重要一环,不可轻忽。
周昶虽然只是结合本职就事论事,并未表态,只是点出大规模军事行动对地方行政可能造成的冲击,但态度其实与李善长、冯国用、蒋居仁等人一致。
至此,总管府七曹主官皆已阐明观点。或慷慨主战(施),或强调先接触(郭),或忧心钱粮物资(李、蒋),或主张探虚实(冯),或陈述困难(闻、周)。
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了经历司长史刘兴葛和军令司军师朴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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