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家国终有舍与取(1/2)

第212章 家国终有舍与取

石山选择在这个时候命令镇朔卫攻打六合县,当然不是听到元廷的招安条款过于荒谬,而因怒兴兵。

其人虽说无意与元廷和谈,但手握数万虎贲,屡破元廷大军,若对这等近乎侮辱的招安条件,都毫无反应,反而显得太虚假,不合常理。

做戏,就要做全套。

只有亮明自己的“脾气”,摆出一副不满足自己“胃口”就决不罢休的姿态,元廷才会觉得他石山是真有“接受招安”的潜在意愿,只是不满意自己开出的价码太低,才继续搞事。

这样,对方才会真正考虑拿出更有“诚意”的价码来认真谈判,红旗营也才能获得真正的喘息之机。

攻伐六合,就是“亮獠牙”,逼迫元廷继续押注的一步妙棋。

而且,这步棋并不是石山一时冲动所下。

自王弼接替郭子兴进驻瓦梁垒后,就在傅友德的大力支持下,频频主动出击,已经将六合城以西,元军苦心经营的六处大小据点一一拔除,清扫了外围大部分障碍,红旗营兵锋已可直抵六合城下。

镇朔卫上下早已厉兵秣马,做好了攻城的充分准备。

六天前,傅友德便向军令司提交了攻取六合县的详尽作战计划。

石山之所以引而不发,没有立即批复此计划,正是考虑到需与元廷虚与委蛇。

现在,元廷的“诚意”已到,石山也该让对方看到自己的“回应”,攻取六合的时机已然成熟。

处理完邓友隆率部归附与元廷招安这两件急务,石山又返回自家二哥新宅的客厅。

令他有些无奈的是,石山不上桌,家人们果然没有人敢动筷子,菜肴虽已热气渐消,却依旧整齐地摆在桌上,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眼巴巴地等着他回来。

“不是说叫你们先用么?菜都快凉了,吃啊。”

石山语气尽量放得随意,走近主位坐下,拿起筷子,就立即给快要流口水的侄子和两个外甥碗里分别夹了一大块肉。

三个孩子受宠若惊,小脸涨得通红,讷讷地小声道了谢,便立刻埋下头,用力扒拉着碗里的饭粒,仿佛那是天底下最紧要的事。

众人闷头吃饭,客厅里一时安静得只剩下轻微的咀嚼声。

石山目光扫过众人,大姐彭石氏和姐夫彭有田、二哥石二河和二嫂石刘氏,看向他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拘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那份骨子里的亲近,在巨大的身份鸿沟和石山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威势面前,被冲淡了许多。

得亏刘若云产期临近,近些时日不便出门走动,今日石山便没有把她带上。

否则,有雍容华贵的主母在场,这顿饭恐怕会吃得更加沉闷压抑。

石山其实明白症结所在——他终究不是那个在益都路东张营里长大的贫苦军户石三。

灵魂的差异,阅历的鸿沟,身居高位的威严,以及随之而来的行事作风、言谈举止、乃至眼神气度的变化,都很难不让这些一辈子生活在底层,见识有限的亲人们感到陌生和畏惧。

这些亲人既想亲近石山,却又本能地在他面前缩起了手脚。

石山当然也渴望亲情,却无意刻意去扮演“石三”,以修复那本就模糊淡薄的亲情记忆。

天家无私事,石家虽然还不是天家,但这条路一旦踏上,便注定与寻常人家的柴米油盐渐行渐远。

石山作为立志改天换地的穿越者,他的路,注定是孤家寡人。

其家人享受了石山亲族身份带来的优渥与尊荣,便也要准备好承担起相应的约束与责任。

这顿饭,便是这转变过程中一个微小的缩影。

“三,三郎……”

石二河见石山脸色尚可,似乎心情不错,鼓起勇气,带着几分忐忑开了口。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声音带着底层人特有的那种小心翼翼。

“你知道的,俺就是个粗人,大字不识几个,除了舞刀弄枪,就只会割草养马,摆弄土坷垃,……这,这做掌柜的精细活计,俺是真干不来,怕给你丢人现眼……就不去那荣军社了吧?”

石山没直接回答,而是拿起桌上温着的酒壶,先给二哥石二河面前那只粗瓷酒盅斟满,又给大姐夫彭有田的杯子倒上,最后才给自己面前的白瓷酒盏满上。

他端起酒盏,先向两位亲人劝酒道:

“二哥,姐夫,先喝酒。”

石二河酒量很浅,平日里也极少沾酒。

此刻见石山亲自斟酒,不敢推辞,连忙端起酒盅,一仰脖灌了下去。烈酒的辛辣直冲喉咙,呛得他咳嗽了两声,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连脖子根都染上了颜色。

石山放下酒盏,目光在拘谨的大姐、姐夫和局促的二哥、二嫂脸上缓缓扫过,语气变得语重心长:

“大姐、姐夫,二哥,等俺们红旗营的大业成了。”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决定还是要尽早向亲人们挑明自己的底线和立场,道:

“你们就都是皇亲国戚了。到那时,你们要替俺守好这份家业,帮着稳定这个国家。不识字,怎么行?不会,就学嘛!”

“皇亲国戚”四个字,如同重锤般砸在石二河心上。

自益都路出发时,周闻道就已经告知他三弟做了“好大事业”,可这“好大事业”具体有多大?穷尽石二河这个底层军户的想象力极限,也无非是做个威风的“大将军”或者占几个城池的“大王”。

沿途那些手握重兵的将领(朱重八、邵荣等人)对他客客气气,甚至有些讨好,已经让他受宠若惊,觉得不可思议。

踏入合肥这座“巨”城,见识了雄伟的元帅府,再见到仙女般的弟妹刘若云……石二河就彻底懵了,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和记忆中的“三弟”,已经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待到红旗营大军班师凯旋,他看到一身戎装,被无数精兵悍将簇拥着的石山,浑身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势,心中那点关于“三弟”的残存模糊印象也彻底消散了。

眼前这个人,嗓音相貌依稀是三郎,但那眼神、那气度、那举手投足间掌控一切的威严,完全不一样。

李初八家那傻小子李武如今也大变样,还告诉石二河,石三去年在徐州开过窍,从此就不一样了。

石二河找不到其他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只能相信李武的说辞。也许……也许三郎真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以前在前张营里只是没开窍,不识真身罢了,这个念头在他心里盘旋过无数次。

此刻,听到“皇亲国戚”和“守家业、稳国家”的重任,石二河只觉得一股惶恐和晕眩感袭来,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不敢再胡思乱想,慌忙接话道:

“俺……俺在学!俺在学识字了!”

他像是急于证明自己,生怕石山不信,立刻伸出粗糙的食指,蘸了蘸酒盅里残余的酒液,就在光滑的榆木桌面上,一笔一划、极其认真地写了起来。

先是一个歪歪扭扭但笔画清晰的“石”字,接着是更复杂些的“二河”,最后是“石狗儿”。字迹虽然稚拙,如同孩童初学,但看得出每一笔都用了十分的力气,透着一股子军户子弟的认真劲儿。

“看,看,俺能写自己跟狗儿的名儿了!”

石山看着桌面上那两个被酒渍浸润渐渐模糊的名字,微微点了点头。

石二河见状,松了口气,但脸上依旧堆着恳求的憨笑:

“三郎,俺知道你是为俺好。可俺这脑子,是真不好使。算账那些弯弯绕绕的门道,俺弄不明白。俺就怕去了荣军社,笨手笨脚,不光帮不上忙,反而给你惹麻烦,坏了你的大事……”

石山看着二哥那饱经风霜,写满恳切与不安的脸,心中也并非铁石一块。

他夹了一筷子炖得软烂的肉菜,放到石二河碗里,语气缓和了些:

“行。既然二哥实在不愿去荣军社,那就不勉强了。你就接着干你拿手的,种地,养马。”

石二河闻言,脸上瞬间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连声道:

“诶!诶!好!这个俺在行,这个俺在行!”

“不过。”

石山话锋一转,语气虽平缓却不容置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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