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定天下兑有三策(2/2)
属下料想,以元帅的眼光,绝不会坐视徐宋就此彻底败亡,令元廷得以全力对我,必然留有后手,定会伺机予以支援,哪怕只是些许牵制。”
他目光炯炯,继续道:
“只要元廷一日不能彻底剿灭徐州芝麻李、汝宁府刘福通,乃至败退的徐宋等各地义军,则我红旗营身处各方势力之中,虽看似四面皆‘敌’,实则亦互为屏障唇齿。
即便我部势力范围暂时‘荣登’众义军之首,成为元廷眼中最显眼的靶子,又有何惧?元廷被四面义军牵制,则始终无法全力来攻,此即我红旗营纵横捭阖的空间。”
“哈哈哈!”
石山闻言,不禁放声大笑。与智者交谈,果然省心省力。
他确实没有牺牲自家本钱去救助徐寿辉的打算,但绝不介意在徐宋这艘破船彻底沉没前,暗中给元廷使些绊子,扔几块石头,让其无法从容收拾局面,而顺利抽身对付红旗营。
叶兑说得不错,红旗营处于各方势力半包围之中,地理上虽看似受限,发展受掣肘,却也天然拥有了在各大势力之间纵横捭阖,借力打力的地缘优势。
元廷只要一天无法肃清这些大大小小的反抗力量,就一天无法集中全部力量来对付他石山。
“天下反元义军,本应同气连枝。”
石山笑声渐歇,语气中带上一丝追忆与感慨,道:
“昔日,我在徐州城中时,曾力劝芝麻李广发檄文,诚邀天下豪杰共举义旗,争取抗元‘盟主’的大义名分,以便号令各方,整合抗元力量。
只可惜,芝麻李虽为当世豪杰,却未能识得其中深远谋略,并未施行。”
石山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道:
“如今,我亦不欲图那虚名。但蒙元无道,天下汹汹,黎民倒悬。周边各势力皆不能扛起覆元兴汉的大旗,而我红旗营又已被时势推到了最前沿,那这重整山河的重任,舍我其谁!”
石山虽未直接承认会对救援徐宋采取具体行动,却明确表态愿意承担起领导反元大业的责任。叶兑听得心潮澎湃,只觉满腔抱负得遇明主,激动道:
“属下才疏学浅,长于笔墨而拙于口舌。关于以南统北之大略,本已草拟‘三目’,欲建言于元帅。但方才聆听了元帅一席话,深受启发,又有诸多新的想法涌上心头,恐需再细细斟酌梳理。
请容属下深思熟虑后,再具文详细呈报。”
石山知道叶兑这是谦辞,实是方才对话激发了更深层的思考,便趁热打铁道:
“祭酒何必过谦?但有所思,无论成熟与否,尽可道来,你我二人正好参详斟酌。”
叶兑沉思片刻,组织语言道:
“也罢,那便先将先前所思的三策,简述于元帅。
此第一目,便是应对徐寿辉之余绪。
徐宋不通治理地方之要,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元帅如欲取江南,必不可令其彻底覆灭,需使其残存部分力量,继续吸引元廷兵锋与注意力,使我得以喘息布局;
亦不可令其再度坐大,以致未来阻碍我部南下之路。令其处于半死不活,苟延残喘的状态,于我红旗营而言,方为最有利之势。”
“嗯!”
此论正合石山之意,叶兑既已点明,他身为人主,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当即微微颔首,道:
“祭酒请继续。”
叶兑心知今日与石山一番深谈,很多观点需要调整甚至重构,但先前的一些思考仍有其价值,也不愿完全抛弃,当即接着道:
“此第二目,乃针对方国珍。此獠虽无席卷天下之志,却深谙水性,精于舟师海战,其舰队在海上往来纵横,对抗元廷水师,至今未尝一败。”
他担心石山轻敌,语气加重了几分,道:
“元帅他日若欲取江南,长江天堑乃必经之路,而东南沿海安定亦至关重要,绝不可绕过方国珍此人。是故,必须未雨绸缪,大力发展红旗营水师。
若不能以强大水师正面击败方国珍舰队,打掉其嚣张气焰,纵使一时招安其部,也必会留下心腹大患,遗祸子孙后代!”
叶兑的家乡海宁州离方国珍活跃的台州路极近,显然对其屡降屡叛、肆虐地方的海盗行径深恶痛绝,其家族利益亦可能深受其害,故而不惜将此单列一目,强调必须彻底解决方国珍问题。
石山深知,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蒙元灭亡百余年后,世界将迎来波澜壮阔的大航海时代。而原本有机会领先的大明,却因种种原因错失良机,令人扼腕。
他既来此世,绝不容许历史重演,海洋权益必须重视。
石山的神情变得极为严肃,郑重地道:
“祭酒所虑极是,大元疆域万里,南北漕运实为维系其统治的命脉。元廷虽首开海运以辅内河漕运,却始终重视不足,倚重内河漕运过甚。
一旦黄河泛滥改道,或义军起事截断运河,则帝国北方便有断粮之危,倾覆之祸立至。”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已望向那无尽的蔚蓝,继续道:
“我若能建立新朝,必深刻吸取元廷教训。若沿海不靖,海权旁落,如何能大力发展海运,开拓海上通路?方国珍若能识时务明大义,助我制霸深海,则未尝不能许他一条将功折罪的出路。
若此辈冥顽不灵,依旧恃强凌弱,劫掠为生,阻碍我海疆大业,则我宁愿推迟统一大业数年,也必倾尽全力,先彻底廓清海疆,永绝后患!”
叶兑最担心的便是石山为了尽快统一天下,而对方国珍采取绥靖政策,姑息养奸,见他有如此清醒的认识和坚定的决心,顿时心中大定,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他深吸一口气,道出第三策:
“此第三目,乃针对江南之豪强宗族。江南非比江北,其地宗族势力盘根错节,深耕地方数百年,树大根深。彼等既是地方豪强,亦是元廷在基层统治的根基与纽带。”
说到这里,叶兑停顿了片刻,眉宇间充满了深深的纠结与无奈,最终化为一声长叹,接着道:
“若不能彻底替代宗族,有效掌控基层,则请元帅勿要轻易触动此根基,以免引发地方剧烈动荡,反而损坏红旗营统治根本,得不偿失。”
叶兑之前的所有论断,既有高瞻远瞩的战略布局,也有具体而微的行动指南,逻辑清晰,操作性强。唯有这第三策,显得较为空泛和保守。
但这并非因为他自身出身豪强而有所保留或畏缩,实则是受限于时代眼光。叶兑能敏锐地洞察到宗族势力是统治江南的巨大障碍和关键节点,却无法想象出该如何去解决这个千年顽疾。
石山同样不知道完美的解决方案。
他只知道直到自己穿越之前,南方许多地区的宗族势力依然强大,甚至在很多地方开始回潮。他有自知之明,连后世那么多人杰都未能彻底解决的难题,自然不敢妄言能轻易搞定。
但他好歹已经来到历史上游,不一定要硬碰硬,还有更加隐蔽的手段,当即应道:
“祭酒今日这番高论,令我茅塞顿开,已有取天下的明确思路。江南宗族之事,确需从长计议,谨慎为之。具体方略,容我细细思量。敬请祭酒拭目以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