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问路(1/2)
莫里哀站在窗边,手里捧著那份薄薄的剧本,阳光斜斜地从他背后落在桌上,照亮纸页上的墨跡。他的眉头皱起又舒展,时而眼神发亮,时而神色凝重。
他终於抬头看向陈安,眼里夹著些羡慕,也掺杂著一点无法完全压抑的嫉妒。
“陈,你真是一个天才。”他语气平静,却听得出几分不甘,“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想出这样的一个故事的?”
陈安低头轻笑,有些心虚。
毕竟面前这位,可不是哪位无名小卒,而是这个时代的法国喜剧之王,也正是如此,陈安可以放心大胆地將剧本交给他。
而他手里这剧本——说到底,只是他从后世搬来的。
“这不过是一段往事罢了……我在故国的往事。”
“嗯?”莫里哀的眼睛微微一眯,却没有追问下去。他懂分寸。
陈安望向窗外,避开莫里哀的目光,自言自语地编著故事:“她本是扬州的瘦马——我们那儿的说法,便是青楼中的歌伎。那年我去赶考,在我们那里,书读得好,便可做官。”
“这可真是个好制度。”莫里哀带著些调侃地说。
“那晚我在青楼快活,但银两不知何时被贼偷了。无奈之下,我只得作诗来抵酒钱,我的诗被她看上,便邀我留宿一宿。”陈安声音低了,“我们约好,待我取得功名,便带她离开,另寻新生……只不过后来……”
“韃靼铁骑破城,那座扬州城,被屠了整整十天十夜。至於剧里面的巴黎风貌,则是驻威尼斯大使文森特的功劳。”
莫里哀合上剧本,將它小心地放在桌角:“节哀,我的朋友。我明白了,你不是写爱情,而是在写绝望。走吧,不说这个了。去看看我们剧团的演员们。”
排练厅中,灯火闪烁,人影穿梭。陈安站在人群里,望著形形色色的面孔,忽然感到有些无力——说到底,他对这群欧洲面孔还真有些脸盲。
他刚要开口交由莫里哀处理,门口突然衝进一个少女,眼神明亮,呼吸急促,一看就是从街上跑来的。
“先生!”她几乎是衝到莫里哀面前,“请让我加入剧团!”
莫里哀向她摆了摆手,却看向陈安:“你得说服他——这部戏是他写的,他决定你演不演。”
女孩怯生生地转向陈安,原本直直的背影这会儿却微微发著抖。或许这个英俊高大的东方人让她有些害怕和羞涩。
“你叫什么?”陈安平静地问,眼神却审视著女孩。
“伊……伊莎贝尔·迪布瓦,先生。”她低下头,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生怕下一句话就会断了自己的勇气。
“你为何想演这齣戏?你看过我的剧本吗”
她咬了咬唇,眼神飘忽,但很快,她的声音变得更清晰了:
“因为我……我想站在舞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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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脸微微泛红,像是这句话羞於启齿。
“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会模仿教堂里神父的讲道,邻居说我比他还像真的。有一次镇上有个旅行剧团来表演,我看了一场,然后在家里学了一整晚。台上的光……很奇怪,我看著那些演员,心里想的不是『我要像他们』,而是『我能做到比他们更好』。”
她停顿了一下,呼吸有些急促。
“我知道我不是贵族出身,但我有记忆力,还知道什么时候停顿,什么时候哭,不是学的……是我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知道。”
这份突如其来的自信让陈安稍稍愣了一下。那不是自大,更像是一种被压抑太久的本能,终於找到开口的机会。
“我也想……有人能听我说话。不是酒馆里胡言乱语的男人,也不是街头那种大声嚷嚷的骗子。我想用別人的语言,说出我自己的故事。”
空气安静了片刻。然后她才继续低声补上:“我父亲欠了债……母亲病著。如果有贵族愿意注意到我……我也愿意做妥协。”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带著难以启齿的实用主义。
这番话说得极轻,却像一把小刀,从她喉咙里一点点割出来。莫里哀眉头一挑,欲言又止。
陈安反倒笑了笑,他想到后世那些坐檯的公主们的经典话术,语气温和了些:“你是不是还有一个上学的弟弟?”
伊莎贝尔摇了摇头,但眼神更亮了:“没有。他是个学徒,在铺子里打工。”
这份不加修饰的直率与坚韧,让陈安突然生出一种熟悉感。他细细地打量她——眉眼清秀,唇线凌厉,不是那种一眼惊艷的美,却有种被逼出来的狠意,像旱地里也能开出的野玫瑰。
“好,我同意了,不过作为回报,请带我去你家看看,我很好奇那个好赌的爸、生病的妈还有上学的弟弟。”
她怔住,像没听清:“……现在?”
“现在。”陈安的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於是他们穿过半座巴黎,走向圣安东尼街——一条城东的血脉,也是一条贫民与暴民交织的神经末梢。
那里像一锅正咕嘟翻滚的浓汤。街道逼仄,两边的木楼倾斜得仿佛风一吹就要塌。皮匠的锤子声、铁匠的砸铁声、菜贩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空气中漂浮著煤烟、汗味和腐肉的气息。
污水顺著石缝流淌,裹挟著果皮、碎骨与苍蝇,在脚边绕出一圈圈的臭涡。墙上涂鸦斑驳脱落,但仍能辨出一行愤怒的字跡:“打倒马萨林。”
“这里……”陈安低声道,“感觉像是在等待一场暴动。”
“你没错。”莫里哀咬著菸斗,目光深沉。“投石党当年就在这儿架起了街垒,孩子们扔石头,大人拿旧火枪,把王室的军队困在街口整整三天。马萨林后来派兵放火——你脚下的石板是后来换的。”
“人们为何那样恨他?”
“他是义大利人,是太后的情人,是税吏的后台,是权力的化身。”莫里哀一口气说完,又加了一句:“可惜,他也聪明得很。”
而此时的伊莎贝尔走在前面,步子不快,却格外自信。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给陈安介绍:
“这条街左边是铁匠铺,右边那家是做皮靴的。往前的拐角处有家酒馆,晚上会吵,你最好別看谁太久,不然他们会以为你想打架。”
“上个月这里还死了一个人,是送炭的,不小心惹了『长鼻子』那帮人。他只是多看了一眼他们的马。”
“长鼻子?”
“地头混混,跟警察有勾结。你看到墙上那个斜勾著的十字了吗?那是他们的记號,別靠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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