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加冕(2/2)
当然,这只是说辞,其真实原因陈安大致也能猜到,毕竟那从巴黎带来的数千火枪手可不只是摆设。
若有需要,他们的枪口也可以指向贵族。
於是,陈安只能在凌晨两点多就骂骂咧咧地起床,排在属於使节的队伍里,前往仪式现场。只是打了个盹的功夫,兰斯圣母大教堂就已经座无虚席。
在唱诗班的吟咏中,主角路易十四终於穿过长廊,来到兰斯圣母大教堂。
主教西蒙·莱戈拉斯身披主礼法衣,站在祭坛前等候。他神情肃穆,向年仅十六岁的国王躬身致意。
四位贵族从另一头出发,骑马前往圣雷米大教堂,取回加冕所需的圣器——那传说中由圣灵赐予的圣安瓿瓶。
据说法兰克王克洛维一世在此受洗时,圣雷米主教手中正是这瓶圣油,將王权与神权紧密绑缚。从那一刻起,这滴圣油便成了法国王权“合法性”的起点,连战火也未曾断绝其神秘的传承。
瓶被捧回,西蒙主教以金针沾取圣油和香膏,调和为膏。路易十四在眾目注视下从王座起身,步至祭坛前。陈安站在人群边缘,看得清清楚楚——少年王闭著眼,神情凝重。
圣油抹上头顶、双肩、胸口。
象徵“洗净尘世”,接受神之託付。
教士们吟唱连祷文,像一场延续千年的神秘咒语,在圣母院的石壁之间一遍遍迴荡。那一刻,连陈安也不自觉收住了呼吸,仿佛自己再次跨越了时空。
终於,主教缓缓从祭坛后方取出那顶查理曼王冠——象徵帝国、秩序与王权的象徵。纯金打造,镶嵌著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王冠上整齐地雕刻著一圈鳶尾。
全场屏息。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陈安几乎以为……他会抢过它。
抢过王冠,亲手戴上——像他所熟知的那个两百年后的科西嘉人,宣告王权不再受制於神权,只服从自己。
但没有。
路易十四静静地低下头,让主教將王冠郑重地戴上。
他仍是那个“受祝福者”,不是“自己加冕的皇帝”。
他不是拿破崙,他的王位是继承来的。
陈安心中一嘆。此前他总是有意无意向这位少年王灌输过一些“王权凌驾於神权”的概念,可如今看来,那些话还只是种子——种下了,但还未发芽。
金冠落定。
权杖在右,“正义之手”在左,象徵权力与公义的两柄圣物被交付给路易十四。他站起身,身影挺拔,衣袍在火光与阳光中微微颤动,缓缓步上祭坛后方的王座——那是神赋予王的高台。
天主教的正典与封建仪轨,將一个少年捧上了时代的中心。
教堂大门隨即缓缓打开,万丈阳光洒入圣堂。枪炮齐鸣,银幣飞扬,鸽群振翅冲天。外头人群欢呼雷动,礼与鼓声此起彼伏,仿佛整个法国都在此刻为他加冕。
而这一切,並未结束。
讚美诗《感恩赞》隨之奏响,那是献给上帝的颂歌,也是马萨林在提醒世人:国王是主的影子,是神在人间的代言人。
之后的弥撒仪式正式开始,主教以拉丁文祷告,唱诗班吟咏,香菸裊裊,烛光与圣坛的金辉交相辉映。
陈安站在角落里,心绪却越飞越远。
接下来还有在塔乌宫里举行的盛大王室宴会,据说那里已掛满红金丝缎,酒从波尔多、香檳、勃艮第一路运抵,银器早已摆好,三十道菜的次序和搭配由宫廷司膳总管亲自確认三次,连刀叉上刻的纹饰都必须与圣坛一致。
但从教堂通往宫殿的道路两旁,已经立起了由火枪兵所组成的的人墙,年少的国王和狡猾的主教丝毫不准备给到场的宾客们任何喘息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