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遗民（1/2）

第105章 遗民

“他俩路上说过话吗？”，陈安语气平淡地向胡安问道。

胡安想了想，摇头：“没有。或者说一一那个中年人倒是想和青年搭话，但后者一直不理他。”

陈安点了点头一一他们没有串供。或者，没时间串供。

而一旁的二人则因为听不懂语言而感到焦急，但碍於陈安的威镊，他们都不敢说话。

他摆摆手，示意林归鹤安静在一边等著。后者嘴唇动了动，却克制住了，没有说话，只微微低下头，像一块沉入水底的石头。

陈安转向林远樵。对方一开始还想挺直脖子，待与他四目相对后，身体的僵硬才稍有鬆动：“为何路上不理他？”

林远樵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陈安刚才在和他的士兵说的內容，赶紧低头赔笑，声音发涩：“怕您以为我们串供，给自己找麻烦。”

陈安嘴角浮出一丝看不出温度的笑：“还算机灵。可你既然这样，怎么还让人骗到这鬼地方来？”

林远樵汕汕地挠头，指甲下满是污泥和虱子：“谁不想出来闯闯？家乡让韃子打得连口饭都没有，想著换个天，去南洋碰碰运气-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撞上这些黑心肠。”

他话说到这，声音几乎哑了，像刚被海水泡过的树皮，带著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然后补充道：“至少这里还能留著头髮。”

说到这里，陈安也沉默了。

只剩下几只乌鸦不安地在梳杆顶徘徊，远处断断续续传来哭小儿的声音。自从家国不在，天地便没了靠头。漂流海外的人，如同草芥，命贱如泥。

陈安倚著一根破桅，衣襟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火光將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神情冷淡，眼神却比夜色还深。

他心里明白，这些人的苦楚，与自己不过一体两面。亡国之后，人人皆是飘零身世，命悬一线。只不过他將一腔哀愤，压进了骨头缝里，再不露於人前。

“说说林归鹤，他此前做过些什么勾当？有甚么见不得人的？你瞧著，他在吕宋还有什么用处？这等用处，你能不能顶替？”

林远樵闻言，低头搓了搓手，指甲里儘是泥垢与虱卵。火光跳跃，把他脸上的沟壑和槛楼照得分明。他下意识望了一眼林归鹤，只见那人低著头，神情木然，宛如泥塑。

“林家在此地算得旧族，虽近年被西洋女婿吞了几分家业，可底子还在。做买卖，收人心，跟官府打点，都有人脉撑著。”

“至於我，初来乍到，人脉什么的显然比不上他。”

陈安听到这里也有些无奈，於是换了个话题：“还是先说恶事罢，杀过人没有？滥杀呢？”

林远樵缩著脖子，指甲缝里泥垢和血杂著，他低下头，声音像夜里沙滩上走石子的响动。

“大人有所不知，在这南洋岛夷地界，若想混口残生，哪只手上没几条命？可大多是杀岛上那群猴仔。汉人少得紧，都是稀罕物，卖了还能换几贯银子，哪捨得杀？多半只把他们绑了、卖了。

杀也得看主家一句话。”

火光映著他脸上的黑泥和皱褶，每一个皱纹都藏著骨头里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