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改土(1/2)

第112章 改土

“你以为我乐意困在这岛上?”,陈安侧身看他,眼中只映著桌上的光和林远樵拘谨的神色,

看不出喜怒。

屋外烈日西斜,把总督府的廊柱拉出长长的影子。屋內却一片静謐,只余窗纸上映著树影轻晃。

林远樵一证,本想辩解,喘著却没敢出声。

“我当然想要驱逐韃虏,恢復中华。”陈安声音压低了些,像是独自喃喃,“可你告诉我一一我如今如何北伐?我是振臂一呼便有万眾响应?若真如此,陛下又何至於狩缅?那年京师失陷,若真有人心可用,韃子何以能入关?”

他语调带了点自嘲和苦涩,淡淡环顾一圈,目光落回林远樵,“或许你不是这个意思,我明白。只是话说出来,我也算是发些牢骚。”

空气里有几分压抑,风穿堂过廊,只带来纸页微微颤动的响声。

“弘光、隆武、永历—-自北京城破,已三帝易帜。可中原自此再无寧日,內斗未曾断绝。”陈安轻轻嘆气,像是在回忆,又像自省,“內斗要亡国,亡国也还要內斗。这人心、这世道,总归比城墙还难攻。”

他停了停,眼中浮起一丝讽刺,“就像现在咱们这座城。你去和那些海商打交道也看见了吧?

重利之人,他们想要原先属於西班牙人的特权,我给不了他们,於是便明里暗里终究不服管束”

光靠一纸律令,就拢住人心,世上哪来如此容易的事?”

雅克自始至终都静静站在一旁,偶尔点头应和,更多时候只是默默聆听。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陈安如此罕见地吐露胸臆,不像以往行事果决,言语间难得带出些困顿与疲惫。

终於,陈安摇了摇头:“多说也无益,只希望在明年夏天前,我们能把吕宋和南边的群岛都整合妥当。到时我便借著季风,带兵去缅甸,把陛下劫出来。”

“当然,就算这里还是一团散沙,我也要动身。届时,吕宋便交给你们二位。”

雅克低头肃声:“是,大人。”

空气里一时间只剩海风轻响。林远樵刚刚还在出神,这会儿却像突然明白过来似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

他没想到新任的总督竟然能听懂汉话,一时间竟有些不知如何自处。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转向雅克:“那这些时日里,翻译们传的话—“

“添油加醋,多有夸大或省略,这些年来旧家族的门道比衙门的还深。”,陈安抬起头,看向那些还吊在广场上的户体。

海风卷著血腥气,拂过檐角的风铃,陈安心里却没有多少快意。那些家族的门道深得像老井,

光靠几场清算,根本洗不乾净,罚完了还要赏。

於是在数日后,丈量土地的官吏便踏上了平原,这个消息伴著秋风,一夜之间涌进了每家每户总督府里的陈康特要分田。

若按旧时的节气,此时应该秋意已深,但这里是南洋,热带季风一到,大地就像睡醒的猛兽,

草木疯长,庄稼接连种下,一茬未收,又一茬新苗已冒头。

在此以后,林远樵家门口前便挤满了人。若是总督府没有重兵把守,想必也会被围得水泄不通。

有的捧著家里刚醃好的腊肉,有的包著自家手工的茶叶,低声下气在门外候著,只盼能捞一块靠水的肥田。

往日不可一世的商號子弟,这回也不敢摆谱,把家中最得宠的小妹送进林远樵屋里,帮著端茶、递水,背后更许下秋收的厚礼。林远樵依旧谨慎,话到嘴边,回绝得滴水不漏。

但不是所有人家都如此热闹,

林家老宅的院子里,分田的消息刚传出来,空气便像雨前的闷雷,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林归鸿的牌位才刚被掛进新修的祠堂,他的儿子们却早早聚在院角,黑著脸,谁也不肯说话。

林归鹤站在堂屋门口,眼里有一丝疲惫。

他自认为能活到今天,靠的是几次跪地请命、几回夜里进献一一甚至不惜把旧主家的帐簿全部交给陈安,才换得“忠心”的名分。但他心里明白,这个家,怕是真的要散了。

和他的忧愁不同的是,他的儿子一一林乡栋近日来倒是无比快活。

林乡栋今晚回到屋里,满脸得意,掩不住眉宇间的自豪:“爹,今天借著您的名头,和丈量土地的官爷说那块沼地太湿,根本种不了。老爷们一听,痛快地就多批了我几亩好田当补偿。”

他压低声音,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其实那片地,才是真正的肥田哩。”

林归鹤听罢,只是长嘆一声,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什么。以他对那位康特爷的了解,这点小聪明早就在对方的预料之中。新政推行,打散大族只是迟早的事,而这些丈量的土地,日后大抵也不属於他们。

只不过在林归鸿的儿子们眼里,只有林乡栋的洋洋得意和小人得志。

他们的父亲曾对这位二叔寄予极大信任,自打伤残之后,家中的大小事务都託付给了他。可谁曾想,这份託付最终换来的,却是被亲手送上绞刑架的结局。

如今头七未过,堂前香火尚未冷尽,侄子们只能眼睁睁看著二房的孩子在分田风头上爭抢家產,心里的愤恨和无力一层层积压著,几乎要溢出。

林归鹤其实明白这一切,夜夜辗转难眠。常常在深夜听见,或是在梦里听见侄子们在祠堂外压低嗓子咒骂自己的声音。

他自知问心有愧,这份愧疚让他在分田时处处设法为侄子们多爭几分,只希望能稍稍弥补心中的亏欠。

至於家里那位老父亲,早已变得沉默寡言。每天只是颤巍巍地搬著竹椅,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偶尔抬眼望见外头分田的喧闹,便只是重重嘆一口气:“自家人打自家人,田再多又有啥用?”

可无论林归鹤怎么努力,这些侄子终究难以释怀。

因为更令他们难堪的是,昔日跟在家里可以隨意打杀的家奴、佃农,如今已经和他们平起平坐,甚至有些人家分的田、得的契纸,都比他们还要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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