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归来见天子(2/2)
昔日这陈安德,不过是庞天寿的手下,如今即便衣锦还乡、身后带著几名洋兵又能如何?朝廷旧制,锦衣卫最重上下纲常,他不信一个刚刚回归的下属敢当眾违逆自己。
但他到底精明,知道时隔多年人心难测,先要安抚拉拢一番。
只见李国泰走前两步,笑容满面,声音里带著几分亲热与故作慷慨:“陈安德,果然是你!出使泰西,能安然归来,是我大明之幸、陛下之幸,也是给已故的庞公脸上添光。”
“臣请陛下赏锦袍一袭。”
“只是规矩不可废。你也该知,军法森严,夜闯大营、私带洋兵惊扰圣驾,是何罪名?此番念你初归,且自罚三杯、听候处分,便不与计较。”
此时,陈安的脑子里还点懵。
他想起学生时代翻过的那本让他血压飆升的《南明史》,如今竟原原本本活生生在眼前上演。
“內斗就要亡国,亡国也要內斗]
顾诚先生诚不欺我。
明明天子流亡异邦,朝廷残喘,居然还能在弹丸之地上把忠奸斗个天昏地暗,即使兵器都被收缴了,也还能剩下算计与冷箭。
不过此时的场景,陈安並没有在史书上读过,所以分不清哪边是忠、哪边是奸。
帐內空气里夹著江上漂来的潮气,还有火药与官服上的陈旧霉味,马吉翔和李国泰的眼神在火光中忽明忽暗,身边的锦衣卫时刻准备著要把沐天波等人押去法场。
而皇帝朱由榔,披著半旧的明黄色袍子坐在案前。
灯火映在他苍白的面孔和肩头,把那副屏弱、几乎透明的身子烘托得仿佛一尊瓷器,
风吹即碎。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却仿佛藏著一种无人敢直视的天子之气一一四目相对时,哪怕再狡猾的人,也会本能地低下头去。
陈安没有理会李国泰“赏银又罚酒”的那点把戏,只静静地走上前,在帐中的注视下,单膝跪地,將一封厚重的信函双手高高举起,语气如铅般沉著:
“臣出使泰西归来,还请陛下恕臣护驾来迟之罪。”
永历的手微微发抖,半天才把那信接过去,低头看那封皮上的烫金押,神情里一瞬间闪过茫然和希望。他像是握住了一根从天而降的救命稻草,可那稻草太轻,看不懂,抓不住,手又捨不得松。
他喃喃道:“下公呢?”
声音温软,却藏看天子的威仪。
听到这话的陈安心头也有了几分暖意,躬身答道:“下公尚在泰西求援,命臣先来驰援陛下。”
接著他缓缓起身,指向身后那一队洋兵,神情却肃穆如死士:“此皆泰西援兵,愿护卫陛下安危。昔年庞公能以葡兵勤王,今日臣亦愿以此力,扶汉家天下。”
帐內寂静得只剩烛火跳动声,永历帝是最欣喜的。
他低头半响,终於抬起眼来,声音低沉,却有著一种残存的威严:“天命未丧,社稷犹存。卜公既未回,陈—”
陈安知道永历帝想称自己的字,但却忘了,於是提醒道:“陛下,臣字殿邦。”
“殿邦。”,永历皇帝轻声重复,“好!殿邦,日后卿便隨朕左右。”
那声音微颤,却带著一种迴光返照般的庄重与希冀,仿佛这暗夜深处,流亡天子的残影终於再度拾起一点点帝王的骨气。
而此刻,马吉翔和李国泰、沐天波和王启隆还在等待命运的审判,他们都知道这个审判权已经落到了这位归来的使臣身上。
而看到眾人眼中的迷茫,陈安选择为眾人解释事情的经过:“陛下,如今缅甸內乱已起,莽达之弟莽白起意政变,阿瓦城大半已落於其手。缅王闭关,权柄旁落,各部兵权、
民心皆生动盪。此刻缅人自顾不暇,正是我大明乘隙自救之时。”
“臣已趁乱夺下渡口,並遣人联络巩昌王、晋王,冀能合兵破城、共救圣驾。”
“在此之前,臣愿亲自率兵镇守实皆,以待晋王大军。”
一番话说罢,沐天波当场抬头,眼中泪光骤然一闪。他本是死志已决,此刻忽闻生路,忍不住老泪纵横,只觉天意未绝,大明犹有倖存。
“好!”他用力一叩首,声音颤抖,“陛下,殿邦此举,实乃社稷再生之机!”
王启隆听罢,也是眼眶发热,只觉积压许久的鬱愤与苦痛终於有了出口。
然而另一侧,马吉翔的脸色却铁青如铁,咬牙切齿,厉声喝道:“陈安德,你身为朝臣,本应同心协力、修復缅明盟约,今日却自毁长城,挑起兵乱!你若再与莽氏为敌,大明再无后路可走!”
李国泰见势不妙,赶紧咬牙附和,尖声反咬:“陛下,陈安德此举,实乃异志!外夷入境,惑乱军心,不可轻信!”
陈安静静听完,只淡淡一笑,他已分辨出谁是忠良,谁是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