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求援（2/2）

陈安早先还关心过那边的消息，可如今荷兰人已被逐出南洋，梅苏伊克也逃亡南美，南明的海上势力初步稳固，他的心態也渐渐变得“事不关已高高掛起”。

然而，这种淡漠被一艘闯入港口的商船打破，

那天，天色阴沉，海面压著一层铅灰色的云，港口的潮声比平日更重，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按在心口。海风夹著腥味，从堤岸一直灌到城门。

陈安站在檳城官署的廊下，手里摊著一幅竹简舆图，正教黄魁和从吕宋来的柯拴福如何分区管理港口事务一一查验船只、调度吊机、分派岸炮位置。

忽然，望楼上传来短促的號角声一一有船靠近。

陈安抬头，看见一艘高桅巨舰正从灰色的天际线缓缓驶来，上面绣著熟悉的巴塞隆纳东印度公司徽记。船首微微侧偏，绕过浅滩，稳稳调头向港口滑进来。

对於这种掛著自己旗號的船只，陈安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一一正好藉此让柯拴福演练他新设的入港暗號。那套暗號，是为防重演他当年藏身荷兰战舰、突入巴达维亚的旧计而设的。

等船只靠上码头，第一批货便被搬下甲板一一麻袋上印著蓝色的印度纹样，是他急需的硝矿，

还有一箱箱金鸡纳霜。陈安正准备吩咐过磅，忽然，舷梯上跑下来的一个身影让他了。

那人穿著半旧的西式长外套，海风將他胸前的扣带吹得猎猎作响。他奔跑著，几乎没顾得上礼节。直到脚踩上湿滑的木栈，他才猛地高举双手，仿佛要先把自己交出来一般。

“伯爵—阁下！”，他的声音在海风中有些急促，“我息请您，回到巴塞隆纳—去主持那里的局势！”

陈安眯了眯眼，发现来者是拉蒙·卢尔的弟弟一一叠戈·卢尔。他没立刻答话，只是静静看著叠戈，对於这个请求，陈安自是不可能答应的。在驱逐韃虏、恢復中华之前，他绝不会再回到欧洲。

半响，他才缓缓开口：“卢尔先生，你先把手放下—这里是港口，不是议事厅。相比於海上的舟程，这点时间算不上什么。”

他朝黄魁递了个眼色，让人继续清点货物，转身示意叠戈跟上。两人踏过湿滑的石板路，穿过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麻袋与木箱，走进临海的一座宅院。木门合上的一瞬间，外面的海声和喧囂都隔绝在远处。

陈安站定，缓缓转身，目光定在叠戈脸上：“好了，现在一一你可以慢慢说了。”

“伯爵，他们又都回来了。”，叠戈喝了口茶，也算是冷静下来了。

“他们是谁？”

“战爭、饥荒，还有死亡。除了瘟疫外都回到阿拉贡了。”，叠戈苦笑了一下，仿佛是在笑自己的无力，“那些推翻贵族的人，如今自己也坐上了高背椅，穿上了天鹅绒的外套。农民的日子？比独立前是好了一点点，可跟您在的时候一一差得远了。”

陈安的眉头轻轻一动，他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但没想到这个过程居然会如此之快：“那你哥哥拉蒙还有博伊姆呢？他们不管？”

选戈的神色有一瞬的迟疑，才嘆道：“我哥哥的权力，已经被英国人联合新的贵族架空得所剩无几。他-现在不过是签字的手。博伊姆主教还在尽力，用教会庇护一部分农民，但自从法国也卷进了这场战事，他也被逼著去祝福新的徵兵，无暇顾及农民。”

“怎么会闹成这样？”，陈安微微侧了下头，心里原本的判断是一一战火的锋线还隔著一个英吉利海峡，刀兵交织的多是海军，不该烧到阿拉贡的田地与集市。可念头想到西班牙再度下场，那自然又成了一场大战。

叠戈苦笑一声，摊开手：“国王查理—还有英国人，他们要夺回那些曾经属於他们的土地，

就给我们的士兵许诺爵位、许诺庄园，叫他们为王而战。可爵位不能当麵包吃，土地也得先打下来才有—-而战爭带来了更高的税。英国人的银子？一一那是冷的，不能下锅，更填不饱肚子。”

“伯爵，还请您制止这场战爭。让阿拉贡和加泰隆尼亚，重新有一个能让人睡得著觉的夜晚。”，叠戈直起身，像是鼓起了最后一点勇气。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

“我们很多人都盼著您回去。”，叠戈说著，从行囊底取出一卷油渍斑驳的纸，那纸面被一枚枚指纹染成深褐色一一或是墨，或是泥，甚至可能是血。上面密密写著请愿的文字，请他回到巴塞隆纳。

陈安接过，低头扫了一眼，唇角却带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里，有几分讥，也有几分嘆。

他当年离去，虽说有自导自演的成分，但在那出戏中，他也感受到了大多数民眾的想法一一嫌他是异族，要驱赶他；而那些愿意追隨他的，也早都到了吕宋和锡兰二岛上。

而那些留下的也只会在苦难逼到喉咙口时，才想起曾经有个“异族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