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3章 名单(2/2)

“便將这一册,收作『册一·替补』。”

“等朝堂新法公布之日,便以此为起点。”

“新政,立於此人。”

“旧制,葬於此意。”

铁拳拱手领命,將名册小心收入袖中。

片刻后,他又低声问道:

“陛下,是否要著人盯紧林志远等人动向?”

“是否要传御林卫接替暗探,防其突变?”

萧寧微微摇头。

“不急。”

“他们现在,只当朕已信了他们。”

“让他们得意几日,也好——多走几步。”

“一步两步还不够,朕要他们走得远,越远越好。”

“这样一来……”

他眉目低垂,唇角却勾起一抹冷意。

“才跌得狠。”

铁拳闻言,不禁肃然。

这已不是那个初登朝堂,略带羞涩的少年君王。

这是一个,能把敌人引到深渊边上,亲手一脚踹下去的帝王。

沉默片刻,铁拳又拱手一拜:“陛下,若到了那一日,臣愿为先锋。”

“代清流之人,討还朝堂之清白。”

萧寧目光一闪,缓缓頷首。

“那一日,不远了。”

“此时风平浪静,正是暴雨前的寧寂。”

他站起身,走至窗前。

夜色中,宫灯如豆,远处皇城层楼林立,苍穹之下,一切都陷入沉眠。

可那一双站在御书房窗前的眼睛,却透彻如刃。

他低声道:

“让他们狂。”

“让他们笑。”

“笑得越大声,待他们跪下时——”

“朕听得,才更清楚。”

夜色沉沉,宫城之外的东南方,郭府中灯火未熄。

庭前几株枫树隨风摇曳,叶影婆娑,洒在廊前石阶上,仿若斑驳棋局。

书房內,香炉微熏,纸卷堆叠,烛火將墙上映出一人端坐的身影。

大相郭仪,褪去朝服,身著素青常袍,仍端坐案前,面容凝肃。

他面前摊著几页朝中文书与內阁转折副本,一旁还放著今晨弹章副卷,红印未乾,字字刺目。

屋门忽被推开,郭芷披著一件云纹薄披,快步走入。

“父亲。”

“我听说了早朝的事。”

她目光冷静中带著显而易见的担忧,步履未停,径直走至案前。

郭仪未起身,只轻轻点头,示意她落座。

郭芷却並不坐下,而是站定,低声却坚定道:

“父亲,现在你还觉得……陛下是在『刻意为之』么?”

“这已经不是铺势了。”

“今日新党连中相都敢弹劾,他却连一句阻止都没有!”

“连许老……都险些当场罢黜!”

“若再这么下去,清流尽除,你和霍相也要——”

她声音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急色。

“你们的位子,也怕是要保不住了!”

郭仪终於放下手中笔,长出一口气,望著女儿那双带著执拗的眼眸,许久未语。

屋中一片静寂。

过了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我明白你担心什么。”

“只是……”他垂下眼帘,目光落在案上的弹章之上,“这一切……是否真是他有意纵容,还是他……”

“真的,被那群人骗了。”

这是郭仪心中,从未言明,却从朝会后一直縈绕不去的疑问。

他素来信萧寧。

从他归朝第一日,那番“於兵火中归来,孤身斩王”的铁血手段,到平日里在內阁之上对新政细案的亲裁过问,他从不觉得萧寧是个昏君。

可今日之事,终究让他心生动摇。

他没能救许居正。

也没能驳林志远之言。

甚至,在眾臣劝諫之后,竟还反斥清流——

这一切,像是……换了个人。

郭芷却见父亲陷入沉默,越发焦急。

“父亲,萧寧他,是不是已经不再是那个你们所託付的君主了?”

“你还打算等吗?”

“还是说,要眼睁睁看著他被王擎重他们围著转,最后將你们一个个推下去,换上那些会拍马的嘴脸之徒?”

她话虽激烈,却並无怨懟之意,更多的是一种无法遏制的焦灼。

郭仪抬眸望著她,眼中第一次浮现犹疑。

“你说得对。”

“这局棋……怕是到了该问一问的时候了。”

他缓缓起身,拂袖理襟,披上素纹外袍。

郭芷一愣:“父亲,你要去哪?”

郭仪步履坚定,目光如炬。

“宫中。”

“去见皇后娘娘。”

郭芷微惊,隨即反应过来:“你是想让卫娘娘劝陛下?”

郭仪轻轻点头,语声沉稳却带著一丝久违的决然:

“陛下此番之变,我尚不能断定是计谋还是迷失。”

“但若他还有一线犹疑,还能听一句忠言——那便只能从她口中说出。”

“他们夫妻情深,那位娘娘又素来心明如镜。”

“若是旁人,他未必肯听。”

“但她……或许能唤醒他。”

郭芷犹豫了一瞬,终还是点头。

她知道父亲此举,是在走一条冒险之路。

若皇后不允,或事泄被人詬为“干政求情”,那对郭氏並非好事。

但若不试……清流之势,怕是已岌岌可危。

“念在旧日。”

郭仪轻声自语,眼中浮现一抹幽深回忆。

“当年先皇在世时,我与昌南王,还有卫將军三人同饮共谋,从边防至內政,无不並肩。”

“卫將军战歿,王爷病故,如今只剩我一人,还立於这世。”

“既如此,替他们再护一次萧家血脉,也算不负故交。”

郭芷静静听著,眼中也不禁泛起一丝复杂情绪。

“父亲。”

“若见到卫娘娘……你真的,能劝得动她?”

郭仪淡淡一笑:

“劝不劝动不打紧。”

“但至少,我要让她知道——”

“这朝堂,不该就这么,被那群小丑染了色。”

他话音一落,吩咐外头备马。

暮色將尽,天色已黑。

可郭仪披上大氅,步履如风,衣摆猎猎作响,眼神中却多了一道从未动摇的光芒。

他要进宫。

为一纸劝言。

也为昔日山河,今日社稷。

……

夜已深,碧殿中,静謐无声。

帘外风动,摇曳著檐角灯火,几点烛光洒入宫帷之中,將那绣著山水飞禽的缎幕照出微微晃动的金边。

卫清挽坐在內室榻前,一身素缎常服,广袖落地,眉心紧蹙,手中捧著一卷半开的诗册,却良久未曾翻动。

她目光落在窗外,仿佛透过层层宫墙望向那深宫正殿的方向。

灯光照亮她的侧顏,平日里沉静端然的眸子里,却多了一丝她极少流露的……困惑。

自改风日朝会以来,许多事已逐渐脱离她能理解的轨跡。

她不是愚钝之人。

她一直觉得自己看得懂萧寧。

从他归朝之初的步步为营,到临州平乱时的孤剑横陈,再到朝堂初立,重整旧局,她从未怀疑过那个清冷自持、杀伐果断的夫君。

可最近这些日子,新党的声音愈发猖狂。

王擎重进逼,林志远弹章,连许中相都被堂而皇之地攻訐。

而萧寧——

却像是真的,什么都没看见似的。

他没出声。

也没制止。

甚至,连那场朝会上的呵斥……都像是站在了新党那一边。

“他……真的,是故意的吗?”

卫清挽轻声自语,语气中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迟疑。

她很少这样。

可今晚,她却无法释怀。

小莲从偏殿中端茶入內,见她神色恍惚,便轻声唤道:“娘娘,茶凉了。”

卫清挽回过神来,轻轻点头,端起茶盏,却未喝,只是指了指窗边。

“小莲。”

“你说,这几日……你有没有觉得,陛下,有些不一样了?”

小莲一怔,手脚顿时有些不安,支支吾吾道:“奴婢……不敢妄言。”

“这等大事,小莲只是个伺候人衣食的丫头,哪敢妄猜宫政。”

卫清挽笑了笑,没有责怪,只低声道:“你虽是丫头,可也日日伺候在身边,看得多,听得多。”

“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小莲低下头,小声道:“奴婢……只觉陛下这些日子心事颇重,有时候连夜未眠。”

“可到底在想什么,奴婢真不敢妄测。”

“新党之事……奴婢更不敢插嘴。”

她说著,悄悄望了卫清挽一眼,又低头行了一礼。

卫清挽看著她,微微頷首,又转头看向不远处安静侍立的冰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