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6章 敌军来了?!(2/2)

他的声调再次把怒气拉高,惹动了更多原本摇摆的士卒。

一时间,支持与反对交织,广场上的气氛如同压在火山口上一层薄薄的灰,隨时可能被下一句话点燃。

赵烈看著人群里挤满了自己的兄弟,心口的痛楚像刀割。

他並不迴避这些刀锋,反而一步踏前,顿在旗杆下,面朝眾军,口气更沉。

“诸位,我给你们一个承诺。今朝之后,不论结果如何,若你们要把罪责全部推到我头上,便拿我来判。”

“我赵烈,自此刻起,只要你们一句,便把我押上彼处让你们审断!”

“但请记住:审判我之前,请先想清楚,你们是否愿意丟下沈主帅和城中无助的百姓!”

“先想清楚——若你们真的要拿我去换命,那便斩我;但若你们要因仇怨而弃置眾生,那我也留不得你们的信任。”

他的话像冰冷而坚定的刀锋,把混乱的情绪劈开一条缝隙。

那些怒骂之声在这句“先想清楚”后,渐渐散成了不同的私语。

有人沉默,有人咬牙,有人面色扭曲著思索。

赵烈的胸膛起伏得厉害,眼中映著晨光下飞扬的尘土与破旧旌旗。

他没有拔出刀,没有威逼利诱,只有赤裸裸的承担与孤绝。

他知道,这一刻他已无退路,唯有站在最前,承担所有人的仇与怒,以换取一线可救的可能。

广场上的声音此起彼伏,更多的质问、更多的咆哮仍在环绕。

但在那股最原始的怒火之外,悄然生出了一点迟疑与思量。

人们的心,像被硬拉开一道口子,露出一线难以言说的矛盾与软弱。

赵烈目光未曾离开眾人,低声自语,却又仿佛对所有人宣告。

“我来当这眾怒的承受者。你们若要判我,儘管来判。”

“但判我之前,请先把那些你们想要保存的命算一算,別把整个城的命运当成一句气话丟弃。”

晨风吹过,旌旗猎猎。

人潮喧囂中,他孤独的身影却像一根直立的蜡烛,既摇曳也不灭。

眾人的回声在空旷的广场上盘旋,审判的时刻仿佛近在眼前。

但所有人都清楚:在这不会有人能轻易得出答案的节点上,赵烈已把自己的肩膀,献给了这场波涛汹涌的眾怒与希望。

韩守义冷笑,眼角的皱纹都被拉扯得愈发狰狞。

“赵都尉,你说得倒是慷慨激昂,什么『一切由你承担』,什么『你愿以身殉』。可说到底,不过是仗著你这些年积下的名声,仗著你在军中还有几分威望。”

他话锋一转,猛地提高声音,语调阴冷。

“你知道,弟兄们心中不忍,你知道,大家未必真的会杀你,所以你才敢大言不惭,说这些好听的话。你这是拿身份当盾牌,吃定了大家不敢下手罢了!”

话声如利刃,割裂了先前刚刚升起的那一丝迟疑。

梁敬宗立刻跟上,沉声喝道:

“不错!赵都尉此举,无非就是打的这等算盘!你以为弟兄们全是傻子?你一声『我来受过』,便能將一切化为虚无?要真如此容易,世间何来公道!”

杜崇武也冷笑著添了一把火:

“赵都尉,你纵然有天大的威望,也该明白,军中有军法。错就是错,哪能凭一句话就抹去?你既然不怕死,那就当眾伏法!可问题是——这场赌约,还没算清呢!”

他拖长声调,咄咄逼人地说道:

“当日是你们自己定下的赌约,说三日若无援军,就要处置那蛊惑军心的小子。”

“如今三日已过,援军影儿未见!赵都尉,你既然一再说自己承担,那便先把那小子交出来,让他给弟兄们一个交代!”

“对!”韩守义猛然一喝,狞笑著高声道。

“赵都尉,你的话我们暂且不论真假。可那个小子呢?他叫寧萧,是吧?他该出来了!赌约既定,总不能说了不算!”

这话一出,四周士卒心头骤然一震。

方才他们因赵烈的坦然而心生复杂,如今一听到寧萧这个名字,愤怒立刻找到了新的出口。

“对啊!那小子去哪了?!”

“赌约不能作废!三日已到,援军未到,他该偿命!”

“赵都尉若真想赎罪,先把人交出来!”

呼声越来越多,像火星落入乾柴,转瞬燎原。

他们念及袍泽之情,不愿真的將刀锋架到赵烈脖子上,可那小子不同。

寧萧出身寒微,又是新近才入营中,凭几句话便鼓动了军心,如今三日已过,援军未现,他的身影便成了士卒们怒火最合適的寄託。

“把他交出来!”

“杀了他!”

“他害我们白等三日,他该死!”

喊声匯成惊天动地的浪潮。

中军广场上,数百双眼睛带著滔天恨意,仿佛要把一个名字撕成碎片。

赵烈站在中央,面色铁青,双目血红。

他本以为自己已將所有怒火揽在身上,可谁料韩守义等人如此阴狠,竟把矛头再度引向寧萧。

那一刻,他胸中烈焰几乎要把胸膛焚烧殆尽。

可他终究没有失去理智。

深吸一口气,他声音低沉,却压过了所有的喧囂。

“够了——!”

这一声怒吼,震得广场上的嘶吼戛然而止。

士卒们一愣,目光纷纷聚焦到赵烈身上。

他脸色阴沉如铁,眼神如刀锋般扫过人群,最后定格在韩守义三人的脸上。

“寧萧……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四野骤然寂静,仿佛风声都停滯了一瞬。

赵烈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如铁石般钉入每个人的心口。

“当日,是我让他去鼓动你们。是我告诉他,要说援军三日必至。是我把你们的希望,託付在那三日之上。”

“所以,若有罪,他无罪!”

“有罪的,是我!”

“是我赵烈,欺瞒了全军!”

他一步上前,昂然挺立,像是把自己交到所有人手里。

“你们要杀人,杀我便是!寧萧,他不过是奉我之命,他的性命,与你们无关!”

喊声在这剎那又一次炸开,比方才更汹涌。

“你说是你就能算数?!”

“赵都尉,你这是包庇!”

“当日赌约,所有人都在场听见的!那小子亲口应下,如今怎能一笔抹去?!”

“不能便宜他!杀了他!”

人群中的嘶吼再次高涨,情绪彻底失控。

可赵烈並未后退半步,他脸色苍白,却声音沉稳,像铁石撞击在每一个士卒心头。

“赌约是他应下的没错,可那赌约的背后,是我授意!”

“你们若认定要有人死,那便杀我!我替寧萧受死!”

广场上的空气像被撕裂。

这一句话,把所有士卒的呼吸都压住了。

无数双眼睛望向赵烈,复杂得几乎说不清楚。

有人愤怒,有人震惊,有人眼圈发红。

他们没想到,赵烈竟当眾说出“我替寧萧受死”这样的话。

韩守义愣了一瞬,旋即冷笑出声。

“好,好一个替人受死!”

“赵都尉,你是打定主意要护著那小子了?”

“可惜啊,这世上可没有这样的道理!一人一命,他答应了赌约,就该履行!”

“你再怎般替他遮掩,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三日已过,援军未到,他寧萧,欠全军一个交代!”

他的声音再度煽动,试图把人心拉回狂热。

士卒们再次喧囂,刀剑拍击在甲冑上的声响此起彼伏,像是一场即將吞噬一切的暴风雨。

赵烈独自站在风暴中心,双目如炬,任凭怒火与咆哮席捲。

他没有再与韩守义辩驳,也没有再解释一字。

只是挺直脊背,缓缓举起双手,声音沙哑,却坚定如铁:

“寧萧无罪!我赵烈,愿以此身谢罪!愿替寧萧受死!”

话音落下,广场上再次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一次,怒火与震惊交织,撕扯著每一个士卒的心。

他们看著赵烈孤立的身影,心中涌动的,不再仅仅是愤怒,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楚与沉重。

可是,那些怒吼与煽动,仍未停息。

风声呼啸,旌旗猎猎。

在这片汹涌的喧囂中,赵烈孤独而坚毅的身影,像是被烈火焚烧的孤峰,笔直地立在中军广场的中央。

他以一己之躯,承受著全军的怒火。

他以一己之命,替另一个人立下了最后的屏障。

——这一刻,他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只剩下一个决绝的誓言:

寧萧,不可死。

哪怕,换自己去死。

与此同时。

平阳城外,晨曦方才透过山岭的边角,薄雾未散,远处旌旗猎猎,铁甲映光。

最先察觉异动的,是潜伏在城外西南角的一名探子。

他匍匐在半山腰的草丛里,原本睏乏的眼皮忽地一跳。

——地在震!

他猛地屏住呼吸,贴耳听去。

果然,自远方的山谷间,传来沉闷的轰鸣,仿佛千军万马正在铁蹄下碾压大地。

他一骨碌翻身爬起,定睛望去,只见薄雾深处,仿佛有黑压压的人影在晃动,旗杆林立,似有铁流涌来。

“糟了!”

探子心口一紧,额头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这几日,他与同伴昼夜轮换,巡查四野,所见不过是敌军远远的营火与零星巡哨,绝不曾见到如此庞大的动静。

可如今,一整片山谷似乎都被金戈铁马的声势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