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4章 装腔、造势(1/2)
帐中火光微微摇曳,映著眾人的脸,一明一暗,如同燃在心底的某种情绪,被点燃、又被压下。
无人言语。
只有那火焰轻轻作响,噼啪的声响,像极了压抑不住的怒气,在厚重的空气里挣扎。
——萧寧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刀刃一般,切进所有人的心里。
那些站在帐边的军士,一个个呼吸变得急促。
他们的肩膀在颤,指节微微收紧,目光在黑暗中闪烁著不同的光。
有人低头,不敢看萧寧;
有人抬眼,目光里却藏著复杂的波澜——震惊、愧疚、敬佩,还有一种深深的惶恐。
他们不是没听明白。
他们每一个人,都明白那少年所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
——沈主帅昏迷之时,前阵崩溃,敌军冲入外壕。
是赵烈带著残军死守,连夜血战,硬是用人堆成了墙。
他们中的许多人,那一夜就在壕沟旁,眼睁睁看著战友一个个倒下。
那血流得太多,流得太烫,连风都带著腥气。
而韩守义?
他们也都知道——那人那夜根本没上阵。
他在后方,裹著披风,说是“调度全军”,可实际上,是避战!
避战的將,竟成了“救北境有功”的英雄。
这是他们这些活下来的人,最不敢回忆的耻辱。
萧寧的声音,像在他们胸口狠狠剜了一刀。
每一字,都剜在良心上。
——“你骗不了死去的兄弟。”
这句话落下时,帐內所有人都在颤。
哪怕只是极轻的一声嘆息,都被他们硬生生压了回去。
因为他们知道,若这一刻哪怕有一个人出声附和,那就不只是“乱军”,那就是叛逆。
“这小子……”有人在心底暗暗咬牙。
“说得太对了。”
可那声音,只能在心里响。
——不能出口。
绝不能。
否则,他们的命,也会没。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浓烈的压迫感。
那些將士的脸上,光影交错,汗水从鬢角滑下,却没有人敢去擦。
一个年轻的军士,眼睛里满是泪光。
他想说话,想衝出来,想替那少年说一句“没错”。
可喉咙一紧,舌头僵住。
那种窒息感,像是被铁链锁住。
他偷偷看了看韩守义。
那人站在火光里,脸阴沉得可怕,眼神像毒蛇一样扫过每一个人。
仅仅是那一眼,就足以让人噤若寒蝉。
——谁敢动?
——谁敢附和?
“哼。”
韩守义微微一笑,目光扫过眾人。
那一笑里带著威压,也带著一种残酷的提醒——谁要是敢开口,就是与他作对。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没有人出声。
没有人动。
火光照著他们的影子,一道道弯曲扭曲,像是跪在地上的魂。
……
“唉。”
不远处,一个年迈的老兵在心里嘆息。
他曾跟过沈主帅,歷经数战,如今只剩半条命。
他知道萧寧说得对,也知道,这一刻说真话,就是找死。
他闭上眼,泪顺著皱纹滑落。
“真该死啊。”
他在心里骂。
骂自己,骂韩守义,也骂这世道。
“那孩子,是条好汉。”
他心里想著。
“可惜啊……”
——可惜了。
周围的士兵们,有的在心里暗嘆,有的在指尖偷偷攥拳。
他们都知道那少年的下场。
谁都明白,在军中,一个小卒若敢揭將领的谎,绝无生路。
韩守义掌军多年,早把军中上上下下的脉络握得死死的。
他要整人,不用动手——一句话,就能让人“误中流矢”、“行军失踪”、“传令不达”……
一百种死法。
哪一种,都能让人死得“名正言顺”。
这就是权力的恐怖。
也正因如此,那些本该站在萧寧身后的士兵们,一个个都噤了声。
他们不是没血性,
是被活生生磨没了。
这世道,就是这样。
弱者说真话,要付出命。
而说谎的强者,却能被称作“功臣”。
火光微颤。
有人在帐外,远远看著这一幕,低声喃喃:
“唉,真希望上面的人能看到。”
“看到又如何?”身旁的同伴冷笑,“看到的不是那场血战,只是那几份报功文。”
“他们看的是字,不是血。”
“就算有人知道,也不会理。寧萧算什么?一个小卒子罢了。”
说完,那人沉默了。
风掠过他们身旁,吹得火星飞散,灼疼皮肤。
“这世道啊。”那老兵低声道,“真要一个小卒替天下讲公道,那这大尧的天下,也就完了。”
另一人没有接话,只是长长地嘆息。
那嘆息声,像夜风一样,飘进营帐,又被火焰吞没。
……
帐內。
寧萧仍站著。
火光映在他脸上,神情未变。
他看得出,没人敢动。
没人会为他说一句话。
可他也不怪。
他知道,他们不是不明白。
只是怕。
怕死。
他垂下眼,神情平静。
那种平静,比韩守义的咆哮更让人心惊。
他的呼吸轻微,手仍握著那柄刀,刀身上的光一点点映进他眼底。
那一刻,赵烈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萧寧在想什么。
他怕他真要拼。
因为他太清楚这个少年——他不怕死。
可也正因为这样,赵烈的胸口生出一种说不出的痛。
他明白,萧寧若死,这个军中,连一句真话都不会再有人说了。
他咬著牙,忍著心头的颤,低声道:
“寧小兄弟……別说了。”
那声音哽咽。
可萧寧仿佛没听见。
他只是站在那里,挺直脊背,面对著韩守义,也面对著这整座黑暗的营帐。
火光照在他眼里,那双眼里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沉静的亮——
那是血在流的亮,骨在硬的亮。
眾人望著他。
望著那抹孤单而挺立的影子。
他们的喉咙里,有人轻轻发出一声闷哼,像是压抑到极点的哭。
“这小子,完了。”有人低声道。
“他死定了。”
“是啊,韩將军怎么可能放过他?哪怕今晚不死,也活不过明早。”
“可惜啊……”
“可惜了。”
这两个字,在人群里一声一声传开。
像是风声。
又像是在给一个活人预备輓歌。
他们多希望,这小子若是能有些权力就好了。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官半职,只要能让他的声音被人听见,就不会被这风沙淹没。
他若是在朝中有名有位,若那双眼睛能被殿上那群人看见——那该多好啊!
他们幻想著:
若是那位端坐金鑾殿的天子,能听见这少年此刻说的每一句话,
若是那些身披緋袍、执笔定天下的重臣,能看见韩守义此刻的嘴脸——
那该多好啊。
他们心中甚至生出一种奇怪的渴望。
他们希望这少年不是个无名小卒,
希望他是一个能执笔、能封赏、能让真话变成圣旨的人。
那样一来,或许这北境的血不会白流,
或许他们这些在壕沟里爬过尸体的兄弟,就能被记上一笔“忠勇”。
可惜——只是幻想。
真相在这世道里,只有当它被“上面的人”听见时,才算真相。
若只是出自一个卒的口中,那就只是“冒犯上官”,只是“乱军之言”。
於是,这少年说得越真,死得就越快。
他们都明白这个理。
也正因为明白,心底那股疼才更深。
——那是真心的疼。
疼这世道,疼那少年,也疼自己。
他们不是冷血。
只是——他们都清楚。
在这大尧的天下,真话是要命的。
而命,远比真话贵。
没人敢冒那个险。
没人敢去撑那一桿折断的秤。
他们心里当然有恨。
可那恨,只能在夜里藏著,藏在牙缝里,藏在梦里。
一个无名小卒的声音,再大,也传不到京城。
而那些真正能改天换地的人,却永远看不见。
韩守义仍站在那里。
火光照著他阴沉的脸,嘴角的冷笑渐渐恢復。
他在笑。
因为他知道,这一切,已经结束了。
“说够了吗?”
他低低地问,声音沙哑。
没人回答。
只有那风,在远处呼啸。
吹得营帐猎猎作响。
萧寧抬头,眼神不变。
那一瞬间,韩守义忽然觉得,这个少年,竟像是从火中站起来的一根铁。
烧得通红,却还未断。
——这,才是真正的危险。
火焰在这一刻猛地跳高,照亮了整座帐。
照亮了那些沉默的脸。
也照亮了这支军队,压抑至极的灵魂。
夜色更深。
风更冷。
韩守义的眼神,最冷!
他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死死盯著萧寧,眼中的杀意像毒蛇一样蜿蜒。
他想反驳,可那张嘴张了两次,发出的却只是粗重的呼吸声。
因为他知道——这些事,是真的。
他当然知道。
那一夜,他確实没有去。
他確实退在了临河营中。
他心虚。
他怕。
他不敢亲自赴前阵。
可那又如何?
如今军功簿上,写著的功绩全是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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