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慈幼局(1/2)

是夜。

慈幼局这座位於城隍庙旁的破败院落,此刻却成了京城中为数不多亮著灯火的地方。

院子中央,十口巨大的“贞观锅”下柴火余烬未熄,依旧散发著微弱的热气。

锅內的粥汤早已施放一空,只在锅底和锅壁上残留著一层焦糊锅巴。

王承恩佝僂著背,小心翼翼地抱著一个瘦小的女孩。

这孩子不过三四岁年纪,头髮枯黄,唯有一双眼睛大得出奇。

这个小女孩正是几天前被净军暗卫杀了的那个易子而食者的女儿。

经过太医院的太医救治,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至於王承恩则是奉朱明的旨意来看看这慈幼局。

王承恩抱著她在院子里慢慢踱步,布满皱纹的脸上是一种近乎卑微的慈祥。

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拍著孩子的后背,用他沙哑的声调努力模仿著儿歌的韵律:

“乖囡囡…莫怕…有爷爷在…有皇上在…有粥喝…饿不著…饿不著囡囡……”

小女孩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把小脸深深埋进王承恩衣襟里。

“王公公…王公公!”一个穿著浆洗得发白的年轻妇人,脸上带著惊惶小跑著来到王承恩面前。

只听她带著哭腔道:“您…您快去看看,东厢房那三个娃儿…怕是不成了。”

听闻此言,王承恩浑浊的老眼猛地一缩,他抱著小女孩快步走向东厢房。

还未进门,一股浓烈的酸腐气息混合著劣质草药的苦味扑面而来。

昏暗的油灯光线下,三张並排的简陋草蓆上躺著三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孩子。

这些孩子年龄都不超过十岁。

他们小小的身体蜷缩著,肚子却诡异地高高隆起,青紫色的血管在皮肤下清晰可见。

此刻这些孩子们已经发不出像样的哭喊,只有喉咙深处发出艰难喘息。

他们蜡黄的小脸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嘴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

几个同样面黄肌瘦的妇人围在旁边看著,徒劳地用湿布擦拭著孩子们额头的冷汗,眼泪无声地流淌。

一个头髮白的太医院老者眉头紧锁,他在一个孩子鼓胀如鼓的肚皮上轻轻按压。

每按一下,孩子就发出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痛哼,身体更是剧烈地抽搐一下。

“赵太医,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承恩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把小女孩交给旁边一个妇人,接著快步走到赵太医的身边。

赵太医收回手,眼中充满了愤怒。

他摊开手掌,掌心里是一小撮带著土腥味的粉末。

“观音土。”赵太医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发颤。

“有人在施给孩子们的粥里掺了大量的观音土。”

“什么?”王承恩如遭雷击。

观音土,这东西吃下去能暂时填饱肚子,却根本无法消化,最终这东西会堵塞肠道,活活把人胀死。

“呕!”

就在这时,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孩子猛地侧过头,剧烈地乾呕起来。

但他腹內早已被观音土塞满,根本吐不出任何食物残渣,只有一些带著血丝的粘稠泡沫从嘴角溢出。

“娃儿,我的娃儿啊!”

旁边一个妇人终於崩溃扑在孩子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查!”

王承恩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刺耳,浑浊的老眼瞬间变得锐利,扫过屋內每一个杂役。

“给咱家查,是谁领的米,是谁熬的粥,是谁把这种断子绝孙的毒物餵给这些娃娃。”

隨后他猛地指向那口还残留著焦糊锅巴的贞观锅:

“从这口锅开始,给咱家一寸一寸地查,查不出来,你们所有人都给这三个娃娃陪葬。”

王承恩的震怒如同鞭子抽醒了整个慈幼局。

很快线索便指向了一个负责登记领粥名册的户部小吏——张五郎。

此人獐头鼠目,眼神躲闪,被两个净军从拥挤的灾民棚里拖出来时,裤襠已经湿透。

“王…王公公饶命,小的…小的也是被逼的,是…是光禄寺少卿家的刘三爷,是他…他逼小的这么干的。”

张五郎被按在冰冷的柴房地面上,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

光禄寺少卿之子刘景仁一个典型的紈絝子弟,平日里就骄奢淫逸,挥霍无度。

其父主管宫廷膳食採买,本就是油水丰厚的肥差。

但这刘景仁贪得无厌,竟將主意打到了皇帝下旨賑济灾民的救命粮上。

他利用其父的职权便利,勾结户部小吏张五郎,用劣质陈粮甚至霉变的穀物替换了部分賑济粮。

又將替换出的上好新米,偷偷运往城中的高级青楼“醉仙阁”,换取银钱供其挥霍。

为了掩盖賑粮被替换后分量不足的问题,更是丧心病狂地指使张五郎在熬粥时掺入大量观音土增加粘稠度和体积。

“刘三爷说了,这…这饥民命贱,吃不死几个,省下的新米送去『醉仙阁』能…能换回『乳猪宴』供他享用…”

张五郎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乳猪宴?”王承恩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这光禄寺可真是个好地方,一共就两个少卿,一个是陛下亲派的太监张云汉,现在还在詔狱里受刑。

另一个就是这刘少卿。

此时王承恩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去光禄寺少卿府,把刘景仁那个畜生给咱家『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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