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斩断昔日旧枷锁(1/2)

李长庚的目光还凝在那褐袍身影上,喉头刚攒起半分沙哑的呼唤,却见陈大白似有感应般,目光淡淡扫了过来。

那眼神落在他身上时,连半分停顿都没有,像风拂过枯草,带著种穿透皮肉直抵骨缝的凉意。

没有轻蔑,也无熟稔,更算不上审视,仿佛只是在看一块路边的青石,一棵檐下的枯藤,连多余的情绪都懒得附著。

可正是这份全然的漠然,比任何鄙夷都更让人窒息。

李长庚浑身一僵,方才还勉强撑著的气劲骤然泄了,连带著肩膀都不由自主地往周泰那边缩了缩:“老周,回府。”

周泰抬头望了望,似想劝留,转瞬又压下念头,恭顺应道:“是,老爷。”

……

李长庚被周泰扶进府门时,脚步虚浮,直到踏上正厅那级汉白玉台阶,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挥退了要上前搀扶的丫鬟,枯手搭著紫檀木扶手,一步一顿挪到主位那张太师椅上坐下。

主位的太师椅是他重金从南方觅来的珍品,铺著整张白狐皮,是府里最体面的待客处,寻常人进不了这正厅。

“去,把库房里那罐『雪顶含翠』取来。”李长庚忽然开口,“用玉泉新汲的水,细细泡了。”

侍立一旁的管家愣了愣,那“雪顶含翠”是西域进贡的珍品,整个清浦县也找不出第二罐,老爷平日里自己都捨不得喝,只在接待州府大官时才肯拿出来。

他虽心有疑惑,却不敢多问,躬身应了声“是”,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管家煮茶的轻响从外间传来,李长庚望著厅中樑柱上精致的雕,忽轻轻嘆了口气,多了几分颓然:“仙凡之別,竟至於此。”

正想著,门外传来管家略显急促的通报声:“老爷,陈仙长到了!”

陈大白身影未作停顿,径直踏过门槛,褐袍边角带起的风扫过厅中地砖,悄无声息。

李长庚望见他入门,脸上那点因对方直接闯入而生的微怔瞬间散去,反倒堆起更深的笑意:“陈贤侄,快请坐,茶水马上就备好了。”

陈大白目光淡淡扫过厅中陈设,对李长庚的虚引浑不在意,径直走向那张铺著白狐皮的主位。

他袍角一掀,便稳稳落座,腰背挺直,周身那股清冷气息与座椅的华贵倒生出种奇异的相融感。

既无半分侷促,也不见丝毫刻意,仿佛这最尊贵的位置本就该他来坐,一切都理所当然。

李长庚望著陈大白毫不客气地坐上主位,也不敢生出任何怨言,脸上依旧堆满笑,转头对著管家吩咐道:“去,把前阵子从各地收来的药材都取来,让陈贤侄瞧瞧。”

很快,管家引著两个小廝进来,三人手里都捧著紫檀木盘,盘上垫著深青绒布,码著些用油纸裹好的物事。

李长庚抬手示意,吩咐道:“解开。”

话音刚落,管家已伸手解开油纸。

剎那间,一股清苦中带著醇厚的异香漫开来。

细眼瞧去,能看见有巴掌大的叶片泛著暗蓝流光,根茎裹著薄霜,还有……

这些药材各带异相,便是经验最老的药农见了,怕也认不全。

李长庚望著这些药材,脸上笑意更显恳切:“陈贤侄,这些是我托人从南北各地寻来的,虽不比仙家灵草,却是凡间难觅的珍品,或许能派上点用场。”

他记得前次陈大白回府时曾隨口提过,凡俗金白於修士无用,反倒是某些蕴含微薄灵气的药材,可作炼丹辅材。

陈大白目光扫过那些药材,眉峰未动分毫,脸上那点笑意淡得像层薄冰,没半分热切,反倒带著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慢悠悠落在李长庚脸上。

李长庚心头猛地一沉。

这眼神他太熟了,当年他还是街头卖货郎时,那些穿绸缎的富人打量他筐里粗布时,眼里就是这副模样。

不算轻蔑,却带著种不过如此的漠然,仿佛他费尽心力捧出来的宝贝,在对方眼里不值一提。

他早已忘了这种滋味,自他成了清浦县首屈一指的富商,满街都是討好的笑,谁还敢用这等眼神看他?

可此刻被陈大白这么望著,那些深埋的窘迫忽然从记忆里翻涌上来,让他脸上的笑都僵了几分。

陈大白指尖在扶手上轻轻点了点,目光从药材上移开,落在李长庚脸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长庚,你若是有难事,这次儘可能告诉我,下次来就很难了。”

李长庚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陈大白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两人缘分已尽,他阳寿將终,往后李家子孙的死活,便与这位仙长再无干係了。

他望著陈大白冷淡的眉眼,眼中那点希冀慢慢沉了下去,倒奇异地生出几分坦然。

人活一世,能求到最后这点念想,已是幸事。

李长庚缓缓直起佝僂的背,对著陈大白作了个揖,声音虽哑却字字清晰:“老身別无所求,还望仙长能令我李家百年无忧。”

“好说,我会跟清浦城主说的。”陈大白应得乾脆,目光却在李长庚脸上多停了一瞬,眉梢微挑,竟透出几分难得的意外。

他本以为,以这老头的年纪,又素来对仙途热络,听闻是最后机会,定会追问如何求得仙缘,或是想方设法要些延年益寿的法门。

却没料到,对方所求竟是家族庇佑,与自身半分无关。

“就在此谢过陈上仙了。”李长庚对著陈大白深深作揖,声音里带著释然的轻颤。

陈大白没应声,也未看那地上的药材,身影一晃便化作道淡褐流光,衝破檐角直上云端,转瞬间没了踪跡,仿佛从未踏足过这正厅。

李长庚望著空荡荡的门口,又低头看了看那些还泛著异光的药材,久久未动,直到廊外的风卷著落叶掠过阶前,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抬手揉了揉发僵的眉心,对侍立一旁的管家吩咐道:“去,把府里所有嫡亲的后辈都叫来正厅,就说我有话要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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