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蝇王的烙印（2/2）
“新世界不是蝇王能轻易涉足的领域，”克里斯蒂娜向前一步，厌恶地反驳道，“你身为邪教徒的价值並不值得蝇王出手復生。就像你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那样，通过掠夺他人生命得到的生命一文不值，就像你身边的这些苍蝇！”
通过通缉令上查理斯的资料，克里斯蒂娜掌握了激怒他的关键。
既然查理斯身患重病，因畏死才沦为邪教徒，那就直接点出其生命的骯脏，怒斥其不配活著。
李林的右手看似鬆弛地垂下，实则已做好隨时拔出炼金左轮的准备；左手的枪口略微上抬，手指死死地按在扳机上。注意力高度集中，他望著查理斯的脸，此刻不容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他觉得，哪怕是指尖渗出一丝汗水，都有可能让他擦枪走火。
死寂。
如同永无止尽的寒冬，碎琼乱玉覆盖了整个大地。没有一丝生机能在这片白色的地狱中喘息。
查理斯的笑容僵住了，转而变得面无表情。他恰似一只撕下偽装的毒蛛，磨礪著刀片般的前肢，时刻准备將猎物撕成碎片！
李林瞥了一眼克里斯蒂娜的侧脸，心想克里斯是真的戳中查理斯的痛处了。
邪教徒似乎总在残忍与幼稚间摇摆，按理生死决斗时双方都应摒弃一切杂念只为取胜，哪怕有难以抑制的怒火也要將其控制。
一个无法控制情绪的敌人是弱小的，真正的强者绝对不会沦为情绪的奴隶。
“真是大言不惭啊。赐予一个邪教徒永生？你相信这种话吗？蝇王的確有这个能力，可是……你配吗？”克里斯蒂娜用言语让查理斯露出破绽，李林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语气平淡，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不屑与讽刺。
“够了！”阴冷怨毒的表情驀然浮现在查理斯脸上，身体止不住颤抖。漫天的蝇群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接连不断地飞向他，融入他的身体。
谎言被当眾刺破的羞怒灼烧著查理斯的內心。
克里斯蒂娜完全说中了。他不值得蝇王出手復生。
儘管他进行了多次取悦神明的仪式，但其质量和次数远逊於他们的首领。
而连首领那般虔诚与功绩，都未曾得到过蝇王死而復生的赐福，更何况是他？
蝇王的確许诺了查理斯永生，不过有一个前提：查理斯必须完成祂交付的任务——亲手將那份祂指定的礼物交予李林。
如果李林能识相些，查理斯自然能省去许多麻烦；如果李林到现在还弄不清楚状况……那就別怪他手段强硬。敬酒不吃，吃罚酒！
周围燃烧的火焰骤然熄灭。包裹著几丁质甲壳的手臂从火焰熄灭后的浓烟中浮现，仅仅显现了一瞬，便又迅速模糊，在夜色中难以分辨。
升腾的烟雾剧烈地翻涌、扭曲，仿佛有看不见的猛兽在其中搅动！
烟雾极大地干扰了李林的视线。
目前能提供光源的只有那只附魔炭火盆，盆中火焰摇摇欲坠，秘仪的力量仍在维持火焰燃烧散发出微弱而稳定的光芒。
李林和克里斯蒂娜谨慎地向后退去，背靠向那唯一散发著微光的炭火盆。当微光碟机散了他们身边一小圈浓密的黑暗与烟雾时，两人才稍稍安下心。
“烟气越来越浓了，”李林咳嗽几声，“查理斯在做什么？我看到他在烟雾中露出的那只手臂了，变形得很厉害，像是虫子的附肢。这是蝇王的赐福，对吗？”
原来如此，初次遭遇查理斯时，他就展现过昆虫特徵，那些复眼。此刻他熄灭火焰，让空间充斥浓烟，正是要利用昆虫感官的优势捕捉他们动向。
李林眯眼搜寻，猛然睁大双眼的瞬间，一团火焰凭空凝结，被他狠狠掷进翻涌的烟雾深处。
被燃火术炸开的烟雾中空无一物。李林急速思索破解视觉干扰的方法。如果能让周围瀰漫水汽倒是上策，水汽能促使烟雾快速沉降。可惜一环的水元素法术不支持这种精密操作。
风元素法术也適合应对这种场面，然而和之前用燃火术对付蝇群一样，在清理掉烟雾之前，他的玛娜会先一步消耗完。
“这是『刃』道途的二环能力·灰烬视界，”克里斯蒂娜低声解释，“与焦渴同源，皆是恶魔执掌道途的一部分。他们焚毁物体生成浓烟，烟雾越盛则感知越强。这些附魔烟雾承载著超凡力量，普通视觉无法洞穿，想要看清必须要从位格与神秘度上压制。除此之外，上面还有……蝇王的味道。”
“克里斯，你看得清吗？”李林很想现在就拔出炼金左轮，可还不到时候。
他看向克里斯，那眼神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透露出一种篤定，篤定她能像撕块破布一样撕开这浓得发黏的烟雾。
“…看不清。”想要通过灰烬视界製造出阻挡她视线的浓雾，施术者最低需要三环，可查理身上有蝇王赐福的力量，所以即使是她的视界，也无法突破烟雾。克里斯蒂娜的心臟猛地一缩怦怦地震得胸腔发颤。
李林这问题来得太突然了，像骤雨砸在平静的湖面，让她一时反应不及，指尖下意识蜷起。
——为什么？为什么李林能问得那么篤定，相信她能够看透浓烟？
好像蝇王的赐福与二环法术在她面前什么都不是一样？
难道他知道了她的秘密？是关於圣杯道途的，还是维多利亚皇女的身份或性別？克里斯蒂娜的心彻底乱了。
她的身上有宫廷首席施法者施加的命运干扰与认知阻碍；凡人无法將克里斯蒂娜与某几个概念同时联繫在一起，拼凑出她真正的身份与秘密；知道她真名的人无法知道她的性別；知道她性別的人无法將她与维多利亚的皇女联繫在一起……
这种祝福蒙格玛丽的身上也有。
这是她敢於在世间行走的底气和理由之一。
她想起自己以前和母亲一起玩的万国象棋，那是曾经盛行於皇室与贵族的游戏，黑白三十二子，王后车象马兵各安其位。李林的问题，对她而言就像在那精心布设的棋盘上骤然掀起了兵荒马乱。
他是这许多年里，第一个让她敢称得上“朋友”的人。
久闭的心门刚为他推开一条缝，漏进点久违的光，然而纷乱的思绪却像冰冷的潮水，顺著那狭窄的门缝汹涌漫入，瞬间將她淹没。
指尖泛起清晰的凉意，心如同被粗暴搅翻的棋盘，黑白棋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乱得彻底没了章法。
“克里斯，小心！”李林的怒吼撕裂了短暂的凝滯，燃烧著“焦渴”火焰的祭刀从烟雾中袭来，直取克里斯蒂娜的腿部。
在这关键的一刻，克里斯蒂娜却陷入躑躅而来不及反应，李林向前一步，拔出短剑，凭藉本能挥剑格挡。
刺耳的金属交击声炸响，火星如赤蝶纷飞！
查理斯的力量虽不及克里斯蒂娜，却远胜李林。这裹挟著灼热玛娜的一刀，李林接得异常勉强，巨大的衝击让他手臂剧震。
祭刀锋刃擦过他的手臂，留下狰狞的焦痕，皮肉瞬间在高温下碳化、翻卷。
诡譎的是，那焦黑的裂痕深处，竟有细密的血珠，正诡异地从翻卷的创口深处、那隱约可见的惨白骨质旁不断渗出！
剧痛传来，李林闷哼一声。
而就在这一瞬，克里斯蒂娜脑中所有的疑虑和恐惧都被眼前这抹刺目的猩红击得粉碎！一种多年未曾有过的、冰锥刺骨般的恐慌攫住了她——李林是这么多年来，除了蒙格玛丽之外，唯一向她伸出手的朋友！怎么能让他因为自己的迟疑和犹豫受伤？
“查理斯！”克里斯蒂娜的声音陡然拔高，冰冷彻骨，蕴含著风暴般的力量。她一步踏前，將受伤的李林牢牢护在身后，手中的长枪被强大的力量握住而嗡鸣不止，指向烟雾深处那模糊的身影，投出！
克里斯蒂娜確实无法看透蝇王赐福的浓稠烟雾，可她的战斗何须依赖凡俗的视界？
只需將枪尖指向直觉锁定的那片混沌，超凡的感知便如无形之手，精准地將锋芒导向那潜藏的恶敌！
扭曲的烟雾，燃烧的火盆，鲜血滴落的声响。
一声痛苦的嘶鸣声自烟雾深处传来！
长枪贯穿烟雾的同时，无比清晰的，同时传来有什么重物坠地的声响。克里斯蒂娜投出的长枪命中了查理斯！
黑暗贪婪地吞噬著视线，却將听觉淬炼得如同出鞘的利刃，捕捉著空气中最细微的震颤。
手臂上那道焦黑翻卷的创口灼痛疯狂撕扯著李林的神经，让他难以做出任何判断。然而就在查尔斯因移动暴露位置的剎那，李林牙关紧咬，硬生生抬起剧痛欲裂的手臂，凭著强化听觉锁定的方位，朝著浓烟深处悍然连开六枪。
枪声的余韵尚未消散，翻滚的烟瘴之中，骤然响起一声尖利嘶嚎，那是对被愚弄的暴怒咆哮，瞬间撕裂了死寂！
“李林，你的手……没事吧？”克里斯蒂娜弯下腰帮李林检查伤势，可那焦黑的皮肤与深可见骨的刀伤，无论怎么看都是极为严重的伤势。
“还好，砍到的位置是手臂外侧，要是內侧，恐怕这只手不仅开不了枪，连装填子弹都做不到了吧。”隔著头盔，李林其实看不清克里斯蒂娜的表情。但那微微颤抖的肩膀、低垂得几乎要埋进胸口的脑袋，还有头盔缝隙间传来那极力压抑的、细碎得如同幼兽呜咽般的呼吸声……都在无声地诉说著她此刻的愧疚与无措，像只淋了雨的小狗。
“没事的，没关係的。”李林把短剑收进背后的剑鞘，抓住克里斯的手，温柔地安慰著他，“別再自责了，想要杀死查理斯，你的力量是必不可少的。”
圣杯道途继承者的性格居然是这么柔软的吗？
李林心想，他看克里斯的表现，完全不像是那种独自穿行多国，从维多利亚流浪到法德尼尔的骑士扈从啊。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的性格天生就那么柔软。
说不定，克里斯其实是个女孩儿也说不准。
不过，就算真是女孩，以女孩的標准来看，克里斯的性格也有些过於柔软了。要知道现在他们可是在和恶魔邪教徒做著殊死的搏斗。
再说，拥有这种体型的人，哪怕有维多利亚贵族的血脉，也绝不可能是女孩儿。
正因克里斯此刻表现出的关心，才让李林下意识地没有把这位同伴和幻象中那个高举圣枪向自己刺来的女人联繫起来。
“虽然没有达到我想要的目的，但废掉你一只手也算是可喜的收穫。”一张包裹著甲壳的脸自涌动的烟雾中变化而出，查理斯居斜睨著李林，好像他是如此高高在上，“你脸上的痛苦我看得一清二楚，你这个儘是只会耍小聪明的小鬼！”
“看起来，我耍的小聪明对恶魔先生很管用啊。”李林回以查理斯讽刺。
“油嘴滑舌的东西，我没时间浪费在你身上！”查理斯怒视著李林平静的脸，向他下达了最后通牒：“我最后问你一次！蝇王陛下对你很感兴趣，祂命我將此物赠与你！你是否愿意將自己的灵与肉奉献蝇王，以祂为唯一的神？”
查理斯猛然握紧手掌，缓缓摊开后，一个奇怪的符號从他掌心中升起，带著纯净的光辉，仿若一枚娇小的日轮，穿透烟雾！
“只要主动接受这枚烙印，回归陛下，你便是祂在新世界的代言人！”
查理斯如此说道，眼里是无尽的渴望与艷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