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朝堂惊雷(2/2)
“你身为亲王,妄动京畿卫戍兵马,干预储君办案,已是僭越!纵容部属,几至酿成兵祸,更是失职!一句『关心则乱』,就想推卸所有干係?!”
李瑛的声音陡然转为雷霆之怒,响彻大殿:“忠王李亨!你可知罪?!”
“臣弟...臣弟...”李亨被这当眾的厉声喝问逼得气血翻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张著嘴,却再也无法像刚才那样巧舌如簧地辩解。
李瑛的指控,条条在理,字字诛心!尤其那句“妄动京畿卫戍兵马,干预储君办案”,更是直指要害!
在皇帝尚未完全放权的敏感时期,这个罪名足以让他万劫不復!巨大的恐惧和屈辱让他浑身微微发抖。
“念你乃本王手足,或为奸人蒙蔽,一时糊涂。”李瑛的声音忽然又平缓下来。
但这平缓之中蕴含的冰冷压力,比刚才的怒斥更令人窒息,“孤暂不深究你妄动兵马之罪。然,你识人不明,驭下无方,致生祸端,难辞其咎!即日起,暂停你宗正寺卿、兼领內侍省监事等一切职司,於忠王府闭门思过!无孤旨意,不得离府,亦不得见外客!”
停职!禁足!
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李亨头上!他身体猛地一晃,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苦心经营多年的权柄,竟在太子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间,被剥夺殆尽!耻辱!滔天的耻辱!
他看向李瑛,眼中充满了刻骨的不甘,那眼神几乎要將李瑛生吞活剥!
李瑛却仿佛没看见他那噬人的目光,目光转向武將队列。
“李光弼!”
“末將在!”李光弼精神一振,大步出列,甲叶鏗鏘。
“王忠嗣停职待参期间,左金吾卫將军一职,由你暂代!整肃军纪,若有玩忽职守、心怀怨望者,严惩不贷!”李瑛的命令斩钉截铁。
“末將领命!”李光弼声如洪钟,抱拳应诺,眼中闪烁著忠诚与锐气。
“陈玄礼!”李瑛的目光落在另一个角落。
陈玄礼心头猛地一跳,狂喜瞬间淹没了他!他强压著激动,快步出列,单膝跪地:“末將在!”
“你玄武门平乱有功,擢升你为龙武大將军,统领北衙禁军!”李瑛的声音带著不容置疑的威权。
“即刻起,会同李光弼,彻查左金吾卫上下!凡昨日参与围堵寿王府、对东宫侍卫刀兵相向者,无论官职高低,一律记名造册,停职审查!严查到底!本宫要一个水落石出!”
龙武大將军!统领北衙禁军!这是真正的天子近卫,实权滔天!
陈玄礼只觉得一股热血直衝脑门,巨大的馅饼砸得他晕头转向!
他猛地叩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末將陈玄礼,谢殿下隆恩!末將定当肝脑涂地,不负殿下重託!定將金吾卫与禁军之中,所有宵小叛逆,连根拔起!”他低垂的眼帘下,贪婪与野心如同野火般燃烧。
“嗯。”李瑛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再次扫过全场,那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最后,”李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开天闢地般的决断,“逆案虽平,然藩镇之弊,积重难返!为固国本,强军威,孤决意推行军制改革!首要,即革除藩镇拥兵自重、尾大不掉之痼疾!”
此言一出,整个紫宸殿如同被投入了一颗巨石!
“哗”儘管无人敢喧譁,但无数道震惊、骇然、忧虑、甚至隱含敌意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李瑛身上!
藩镇!这是大唐王朝的地方割据顽疾,也是歷代无数帝王將相都未能彻底解决的难题!太子竟要在监国之初,便动这块最硬的骨头?!
“自即日起!”李瑛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盖过了所有无声的惊涛,“废除各藩镇自行募兵之权!恢復並改良府兵、均田旧制!由朝廷统一徵募、训练、调拨兵员!”
“各道节度使,专司军镇防务、屯田及军纪,不得再行插手募兵、粮餉!具体细则,由兵部会同户部、尚书省,三日內呈报於孤!”
“殿下!此事...此事牵涉甚广,是否...”兵部尚书牛仙客颤巍巍地出列,试图劝諫,想比刚才颇有底气的样子,现在的牛仙客被李瑛气势所震慑住,但军改势必动摇到李林甫一派在边境的根基,他焉能不劝?
“本宫意已决!”李瑛斩钉截铁地打断,目光如寒星,“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凡有阳奉阴违、阻挠军改者,视同谋逆!退朝!”
“退——朝——!”近侍高亢的声音响起。
李瑛不再看任何人,霍然起身,玄色蟒袍带起一阵冷风,大步流星走下丹墀,径直穿过百官自动分开的通道,消失在紫宸殿侧门之后。留下满殿死寂的文武,和那令人窒息的、山雨欲来的沉重压力。
李亨站在原地,脸色铁青,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暂停职司...闭门思过...李瑛!你好狠!
他一甩袖袍,也顾不得礼仪,转身大步衝出紫宸殿,朝著李隆基寢宫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要见父皇!他要在父皇面前,狠狠参李瑛一本!让父皇看看这个监国太子是如何跋扈专权,如何迫害手足,如何擅动祖宗成法!
含元殿后,一处临水暖阁。丝竹管弦之声隱隱传来,带著靡靡之意。
李亨几乎是衝到了暖阁门口,却被高力士拦了下来。
“忠王殿下,陛下正在里面...宽慰寿王妃,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高力士垂著眼皮,声音不高,却带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高公公!本王有十万火急之事要面见父皇!事关社稷安危!太子他...”李亨急声道,试图闯进去。
暖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一股浓郁的暖香混合著酒气扑面而来。只见李隆基只穿著一件明黄绸衫,松松垮垮地倚在软榻上,面色微醺,眼神有些迷离。
他怀里似乎揽著一个人,被锦帐的阴影半遮著,只露出一角素色的裙裾和如云的髮髻。
“是亨儿啊?”李隆基的声音带著慵懒的醉意,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吵吵嚷嚷的做什么?太子不是监国理政吗?有什么事,去找太子商量便是了!朕...朕乏了,要静静。”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完全聚焦在李亨身上,仿佛只是被门口的动静打扰了雅兴。
“父皇!太子他…”李亨还想爭辩。
“好了好了!”李隆基眉头一皱,语气加重,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没听见朕的话吗?太子监国,朝政之事,由他作主!下去吧!”
说完,他竟不再理会李亨,手臂微微用力,將怀中那抹素影揽得更紧了些,低头似乎在温言安慰著什么,隨即暖阁的门便被高力士无声地关上了。
李亨僵立在紧闭的暖阁门外,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里面隱约传来的女子低低的啜泣声和父皇含混的安抚声,像毒针一样刺进他的耳朵里。
他所有的愤怒、不甘、控诉,都撞在了这扇象徵著父皇彻底沉溺的门上,撞得粉碎。
他缓缓转过身,失魂落魄地走下台阶。
初升的阳光照在他脸上,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映得他脸色惨白如鬼,抬头望向巍峨的紫宸殿方向,眼中只剩下无边的阴鷙。
“李瑛...”他喃喃自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著恨意,“你断我臂膀,夺我权柄,將我囚於府中好!好得很!你以为这就算完了?你以为坐稳了监国之位,就能高枕无忧了?”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藩镇军改...嘿嘿...”李亨的脸上露出一抹极其扭曲、极其怨毒的笑容,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动那些骄兵悍將的命根子?李瑛,你这是自掘坟墓!本王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到几时!这潭水,本王给你搅得更浑!看你怎么死!”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暖阁门,里面隱隱约约的丝竹和杨玉环动人心魄的声音,却如同对他最大的嘲讽。
李亨猛地转身,带著一身化不开的怨念,大步离去。阳光拉长了他的影子,扭曲而狰狞。